《》章 節目錄 第五章 招蜂引蝶一 文 / 秦笑月
出清煙閣的時候,已是黃昏過後。唯有天邊還現著一縷微光。眼前一片素雪沉浸在幽暗之中,泛著淡淡的冷光。杜流芳走得很急,晚宴就快要開始了,自己也要回去早做準備。
若水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一張嘴都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小姐說拿這衣裳釣魚,可是她大魚還沒看見,就見小姐將那衣裳拿去送人了。
小姐也真是的,這是新做的衣裳,她竟然都拿去送給二小姐,待會兒晚宴,小姐穿甚?還有,原本以為小姐不會再跟二小姐好了,哪知轉眼又將新裁的衣裳給送了過去,哪兒有這樣朝秦暮楚、搖擺不定的小姐啊,看來自己日後又沒好日子過了。若水嘟著嘴,眉頭越皺越深。
「若水,你在想甚?」一路上,杜流芳都沒有見著若水笑過,想來她是為剛才的事情發惱呢。
若水咬了咬唇,望著停下腳步來的杜流芳,游移不定。「沒有。」還是不要說了吧,記得有次她在小姐面前說二小姐的壞話,給打了二十大板,疼得她十天半個月才下得了床。
其實若水不說杜流芳也知曉,她不說只怕是又以為自己要打她吧。「若水,以前都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打你,也不會讓別人打你的。」誰對她好,誰對她曲意奉承,她現在瞧得清清楚楚。
「真的?」若水眨了眨眼睛望著杜流芳,剛才的話她沒有聽錯吧?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麼?
杜流芳笑意盈盈執了若水的手,如同發誓賭咒般字句鏗鏘道:「真的,比珍珠還真呢。」
若水雙目一滯,呆呆地望著杜流芳,表情僵硬,唬得杜流芳心中亦是一愣,正欲揮手給若水招魂,卻見著若水眼裡已沁出淚珠,緊緊抓住杜流芳的手,激動得難以抑制,「若水就知道,小姐不是壞人,縱使小姐總是罰人,但那都是二小姐挑唆的,小姐不是壞人……」
杜流芳替她抹了眼淚,調笑道:「小花貓,今日可是除夕,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瞧著杜流芳溫和的笑臉,若水心裡自思著,小姐所說的是真的吧,她的眼珠裡沒有冒出怒光,也沒有二小姐那般的笑裡藏刀。若水趕緊止了淚,報以微笑。小姐對她真是太好了,她的心裡好感動。
「還有,」杜流芳鄭重其事地說著,「府中不准下人議論主子的事,日後這樣沒規沒矩的還是不要說了。咱們快些回去吧,不然真要晚到了。」在府中亂嚼嘴巴子,最是大忌。前世若水就是死於亂嚼舌根上面。若水這張嘴,是得好好說說,免得又被杜雲溪逮著。
夜幕降臨,本應是寂寂無人,但因是除夕之夜,京城裡到處火樹銀花,聲聲炮響,萬家燈火,熱鬧非凡。
杜流芳來到主院的時候,那裡已是高朋滿座,歡聲笑語一片。
「三妹,這裡來。」正當杜流芳四處亂瞟之時,忽然聽見一個溫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定眼,便瞧著杜雲溪花枝招展地立在不遠處,朝她招手。她身旁還有一個翩翩少年,面如冠玉、眉目若畫,一襲寶藍色織祥雲錦衣,腰間紮了鑲著紅寶石的緞帶,氣質清冷,一雙如墨般漆黑的眼在燈光之下泛著瀲灩的光,撩人心神,分明一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唇邊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是表哥柳意瀟。不得不說,柳意瀟這副好皮囊著實在這世間上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了。
前世因著他那句「招蜂引蝶」,杜流芳對他並無好感,原本存於心頭的愛戀也因四個字而煙消雲散,此後每次宴會,她都對他近而遠之,柳意瀟一點一點淡出她的生命之中。雖知他那句話分明救了自己,但是她的心頭卻總是與他有一層隔膜,畢竟這四個字是每個未出閣的女子都不願意聽到的。
後來又聽說他跟哥哥去外地之時,遇上山賊,柳意瀟客死異鄉,而哥哥至此下落不明。
「三表妹,你怎麼這麼看著我?」一雙桃花眼裡盛滿了疑惑,還挾著一絲隱晦的玩味。
杜流芳自知自己失禮,垂了眸子,道了歉意:「多日不見表哥,表哥勿怪。」這個柳意瀟精通琴律、少年得志,是京城裡多少閨閣小姐朝思暮想之人。杜流芳少時也曾傾慕於他,罔顧大家閨秀身份在他面前不停地打轉,可是得來的卻是他更加深厚的討厭和厭倦。柳意瀟對於向他搖首擺尾的女子向來不屑,對她這個一無是處的表妹更加是不屑一顧了。
殊不知柳意瀟的眼深深地凝著她,好像要將她頭頂盯出個骷髏來。
杜流芳被他盯得頭皮有些發麻,心頭「咯登」一聲。
徒感覺頭頂那道灼灼的光消失不見,杜流芳抬了頭,竟不見他蹤影。環顧一周,這才瞧見他跟一俊逸的少年談笑風生,那正是她的哥哥杜雲逸。見到前世生死不明的哥哥,杜流芳瞳孔猛地一縮,細細凝著那個在人潮裡言笑晏晏的男子,差點兒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哭了出來。她跟哥哥感情向來很好,只那次哥哥在她面前說那人冷漠殘暴,不值得托付終生,她跟哥哥鬧翻,直到她死去,她都來不及跟哥哥說一聲對不起。再次看見哥哥,杜流芳真感謝老天爺又將她重新送回這個地方,讓她來得及彌補以前犯下的錯誤。杜流芳眨了眨眼睛,將眼淚逼了回去,邁著從容地步伐朝杜雲逸那邊而去,「哥哥!」她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帶著顫音還有嬌嗔。
她向來喜歡在他面前撒嬌,好似在他面前,她天生就該用這樣的調子說話才對。
杜雲逸回了頭,見是他一母同生的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有了暖意,好看的眉毛卻是一皺,拿手輕輕點了她的額頭,「真是沒個規矩,還有外人呢。昨個兒瞧你,還昏睡著,今天就大好了?」話語雖是責備,但語氣之中並無半點的責備之意,反而還帶著股寵溺的味道。
真好,那個疼她愛她的哥哥又回來了。杜流芳心頭激盪起一股濃濃的暖意。
杜流芳嘟了嘴,正欲說話,卻不想被柳意瀟搶了先,「怎麼,三表妹生病了?」
杜流芳懶得搭理他,正巧杜雲溪也好似牛皮糖一般粘了過來,聲音清脆拔高,「三妹,你怎麼亂跑,可別又惹上風寒了。」
在別人眼裡,她就是這樣一個愛妹如命的好姐姐。在眾人面前,她永遠都是這樣高貴,善良,彷彿她這個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兒缺點。
杜流芳本不想搭理她,轉眼間,剛好見著一個熊腰虎背、凶神惡煞的男子走了過來,只是這會兒還隔得有些距離。朝著這邊走來的男子與記憶裡的那個男子的背影重合,忽想起自己前世的遭遇。繼母許氏特意讓自己挑了濃墨重彩的華服,便是希望自己能在這次除夕宴會上博得那人青睞,想將自己配與那殺人如麻、心腸狠毒卻又風流成性的殘暴將軍。聽說他的嫡妻便是被他給活活打死的。
顧流芳腦子裡猛地閃過這些,突然改變了注意,一把拉住了杜雲溪,將她推到眾人面前,聲響拔高,「來來來,哥哥表哥,你們看二姐這裙子好不好看,是不是挺襯她的?嘖嘖,二姐真是天仙下凡、美貌舉世無雙啊!」
杜流芳的聲音清脆悅耳,不顯聒噪,卻又剛好令那男子聽見。餘光中,她瞥見那個男子在聽見她後面幾個字的時候眉毛一挑,腳步加快往這邊過來。
杜雲溪見著杜流芳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誇自己,她的臉都是緋紅一片,羞澀地低下頭去,丹鳳眼的雙目泛著瀲灩的水汽,正是那不勝風扶的嬌羞,令那匆匆過來的男子眼泛貪婪而猥瑣的精光。
杜流芳見狀,覺得自己應該功成身退了,她無比歡快地笑了笑。正欲轉身,無意間卻瞥見柳意瀟一雙黑森森的眼睛凝著她,那眼神似有深意,讓她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慌亂。
慌什麼,柳意瀟又不知道她的計劃,怕他作甚?杜流芳平復了心境,對於射過來的那道探究的目光不加理會,自顧自轉了身,舉步往後悠悠行去。
「是麼?」兩個清清淺淺的字眼從柳意瀟嘴裡溢出,恍若輕歎。
杜流芳聞言身形一晃,抬起的腳不知道上前還是後退,這話她在前世也聽見過,正是此時,個字不差。
一道粗狂野蠻的聲音隔空而來,「這位小哥,難道你不認為這姑娘貌美,舉世無雙麼?」
同樣的話語,如出一轍。杜流芳好似一隻鬼被釘在桃木劍上,有些動彈不得,連呼吸都變得滯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