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清平林

正文 娥眉 文 / 丁熙文

    檀香

    這種木材極其珍貴。質地堅硬,做成的器物,有淡幽香,菲芳宜人。大概因其稀罕,許是愛其品性,人們供為吉祥之物。

    俗話常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大概意思,是說人有七情六慾,看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草木則不然,無心無肺,不痛不癢,沒有人的性靈,沒有人的情感。那當然是一定的,想要魚兒有鳥兒的視野,那肯定是不現實地。

    尋仙記中記述有一古樹,日久成精,可化人形,不識人性貪婪,誤信人言,終遭功伐。巨斧劈處,滲出的木汁,殷紅似血。

    《西遊記》中唐三藏於山林之中遇荊棘十八公,與其友孤直公、凌空子、拂雲叟、赤身鬼、杏仙子談詩論情。後來悟空言明那些道友實則是松樹、覃樹、竹竿與械樹,杏仙子是杏樹、那女童是丹桂、臘梅。這些樹種,經過不知道多少年的修行,成為精怪,可惜一朝不慎,遇到啦這些個厲害角色,一個個雖說是吃素的,卻比不吃素的還要武藝高強,還要膽大妄為——終被誤啦性命。

    影像記中諸如此類變異,隨處可見。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雖是人們的幻想,卻也在一定層面上道出啦一句話:萬物皆有靈,非人獨耳!正應啦那一梵語:眾生平等。

    再追述一句:世人存活於天地之間,一口氣短長?那口氣倘是沒有植物的光合作用,恐怕無法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吧?即便能夠,百年連著百年,人歸塵土,土生百草,開枝散葉,循環往來,誰又能說:這自然界,不是一個相互作用的組合體呢?說人與自然親密無間,毫不為過吧?

    誦經云:塵歸塵,土歸土。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獲解脫。也間接言明啦生死差別下人的最終歸宿,不是嗎?

    往深啦想,各樣事物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互相克制互相轉化互相補充相互依存——形成今生的宿命,斷然不是信口開河的胡謅吧?

    年輕人是不會考慮這些事的,他們在精力充沛的狀況下,對於前途的幻想,足以掩蓋住心底那一絲對自然的好奇和探尋?而上帝似乎也默許啦他們的率真。由著年輕的心,做著飛翔的夢;任那勃發的情,誘惑少女的愛。沒有嘗過甘蔗,你怎能咀嚼出甘甜的涵義?沒有經歷過人生,你怎能說出人生的真諦?就憑著悟性嗎?就憑著書中的字嗎?就憑著所謂地天姿聰慧嗎?那斷然是說不通的吧?!

    林伊民喜歡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就那樣靜靜地躺的,看著夜幕降臨,感受著黑暗的寂靜,感受心中那一份空寂。

    他己經不會醉啦,他的心,己經淡去啦那一種功能。

    生命於他而言,是一次重生後的體驗,他承認——是一次重生。只有懷過必死念頭的人,只有不再畏懼死亡的人,才能理解那兩個字的真切意義:重生。多麼值得僥倖的字眼啊,他卻沒有感受到絲毫地欣喜。

    「生有何歡?」

    下一句沒必要說,只是上一句己足夠尋思。

    是啊,生有何歡呢?

    生有何歡?

    年輕的時候,那時候,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也不會去思考。因為年輕,因為對世界充滿希望,因為對自己的力量滿懷信心,因為看著有那麼多美好的事在等待著自己,未知的好奇,那麼多的秘密,數不盡的酸甜苦辣,你無暇顧及到思想的領域。

    一個女人為你守候,你為她奔波……生活,一步步滲透到你的心底,開始敲響那扇旁人無法涉及到地屬於你自己的門。

    而在世上,沒有人會擁有不變的境況。看似一樣的日子,每一刻都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尤其是對於兩個人來說,尤其是對於不具有禪性的紅塵世人來說,那種變化,如果細心留意的話,就似花開花落一般,於無聲處經歷絢爛多姿、經歷風吹雨淋、經歷開花結果、經歷葉落歸根……肉眼可以看到,用心也可以感受到,那無法阻擋的自然規律。

    《聖經》上說: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

    必不叫你們受試探過於所能承受的。

    你的力量日漸增長,你的心靈日漸強壯——你所遇到的試探,也必日漸加重,也必日漸難堪。

    日子,便是這樣一步步延續下去啦吧?

    直到你想到生命究竟要如何/直到你思索人生究竟有何歡/直到你面對著這個世界無聲無息/直到慢慢透徹自身與天地自然的契合/直到終了。

    誰知道終了之後,又將出現如何怎樣地一段行程?

    林伊民不怕死亡,他目睹過不止一個二個三個——生命的消失。

    甚至,有些生命,是在他的授意下,從這個世上消亡的。他知道那一點,儘管他清楚,即便他不那樣做,也有人會在他那個位置做出同樣的決定,也同樣不會放過那些生命,他們沒有機會逃走沒有可能倖免。也許,從他們踏出那一步開始,就已經準備好啦承受那樣做的後果,就已經注定啦他們生命的劫數。

    那是一種很讓人壓抑的感覺,他想起唐愛國唐老爺子給他說的一些話:「大丈夫生於世間,頭頂一寸天,腳踏一方土。懷婦人之仁,焉能當大事?昔日古人云:一將功成萬骨枯。做為一個軍人,生死交關之際,你一念之差,不獨誤你自身,還會誤啦你的戰友,甚至誤啦整個局勢。那種後果,是你不能想像地。你要記住:羊吃草,老虎生來是要吃肉地。你不是佛,即便你有佛心,做啦軍人,就要明白你的天職是什麼……。」

    經歷的事情多啦,他也就慢慢麻木啦,他也就慢慢冷靜下去啦。

    看到秋糧,看著秋糧,看著他的兒子——

    林伊民的心,卻才會有難得的一絲波動,他的情緒,也才會有一絲不動聲色的漣漪。

    是的,你活在陽光下,我躲在角落裡。你以為我沒在你的身邊——我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愛護著你。

    關注你的目光,一直未曾間斷。

    即便是我最落魄的時光,我的心底裡,也為你留下啦一寸清涼。即便是我最黑暗的日子,我的眼眸中,也為你藏著一線光明。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而我,從末想過回報。

    我期待著你成長起來,即便不是那棵參天的大樹,也要巍峨,也要挺拔,也要能傲立風中,直面冷雨,飄搖出你的風采。

    ……

    而他,從未對秋糧說過「兒子,我愛你。」

    以前沒有。以後,恐怕也不會。

    可是,誰能說他的心裡,不是深愛著他的孩子呢?

    ……

    男人和女人的愛是平等的,是五花八門的,是曖昧加趣味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激素分泌吸引後遺症,是情商在生存狀況下適應環境謀求施展的一種方式,有時是違心的,有時是超過心理負重的,有時伴隨著陰謀充斥著算計暗藏著心機蒙蔽著現實地。這種愛,會衍生出恨。

    女人對男人的愛好似一種奉獻,把自己的全部都壓啦上去。包括尊嚴包括希望包括赤誠誠地面對。那種愛,對她而言,刻骨銘心。

    只是對一種男人,出自自身的小男人,她的兒子,她愛的很簡單。簡單中帶著歡欣、帶著成就感、帶著重新喚起地對生命的好奇、帶著釋放母愛的**。

    而對於女兒的愛,則又有一點點不同,她從她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繼而,會想方設法讓她滿足讓她實現自己沒有擁有沒有完成的夢,會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收拾的乾乾淨淨、教會她自己小時候沒有學到的知識,讓她一點點,變成母親那件貼身的小棉襖!

    男人對女人的愛,更著重於感官——視覺聽覺觸覺——五官的感受,這就有一些相對來說索求的成份。俗話說「無慾則剛。」有那麼一絲成份在內,男人在女人面前,就自然不自然的多啦一絲溫柔,想剛強,那要等到該剛強的時候剛強。

    男人對男人的愛,小男人,他的兒子,這份愛——就很不簡單啦。深沉而又悠遠,霸道而又暗藏柔情。

    不管這男人在人前在人後是如何的一個人,在他的兒子面前,潛意識裡面勒令他要做一把傘為他擋風遮雨,要做一堵牆護佑他健康成長,要做一名教官教他上樹過河,要做一個父親維持好父親的形象。父親應該是什麼形象?威嚴?高大?無所不能?無所不知?大概像帝王一樣,只要心情好啦,就可以滿足兒子那原本看來就是小小的心願,實現那小男人偶而提出的略顯過份的要求。「恩威並重」的感覺,他終於親身體驗到啦。「拳掌大權」的新鮮感,讓他暗地裡沾沾自喜。

    而對於女兒,就又換啦一種情況,他不會衝著她大吼大叫,他會扮演一個有求必應的寬宏大量的有氣度的男人,看著她成長,伴隨著她一點點長大,能給她的,就盡量都給啦她,沒有辦法的,就偷偷觀察,像做賊一樣,維護著她成長。

    對兒子的愛,就像大海,無邊深沉而又無邊遼闊。框蕩蕩鞭指天下。

    對女兒的愛,就像雨露,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輕悄悄藏著晨暮。

    就在這些過程裡,一個人,完成啦其對人生命成長的全新體驗,完善啦自個的性情和心境以及希望!

    只是,很多人,忽略啦這一點,或者說根本把這一點視為理所當然,壓根沒想過這個過程,對他或是她的世界有什麼影響。

    無論什麼,不去想,就發現不了其所蘊涵的深意。

    無論什麼,仔細想,就能看到堪比天工的巧妙之處,恰似上帝的安排一般,讓你無法不驚歎。

    無論在哪裡,無論在什麼時間,無論心情怎樣,無論是什麼狀況。

    用啦心,便踏上啦找到夢想之門的路徑。

    用啦心,便會在魔塔中摸索到、屬於自個的那把、打開夢想之門地鑰匙。

    應該是這樣吧?

    林伊民不知道秋糧以後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至少,不能像自個一樣吧?可是,他真要能像自個一樣,那又何妨?

    「那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控制情感原本是多麼重要的事啊,我卻一點也做不到。哭的時候,眼淚流的一塌糊塗;笑的時候,嘴巴裂的得意忘形。相信一個人的時候,毫無保留;厭棄某事物的時候,心懷成見。那時候,唉,誰知道眼睛裡裝的是什麼,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不過,好在,那一切,都過去啦不是嗎?」

    「是啊,都過去啦。倘使生命可以從頭開始——你還想再重溫一遍你走過的時光嗎?你還願意再一次體驗那些痛苦甜蜜歡樂憂傷嗎?」

    「我走過的路,難道真的,也要他再走一遍?」

    「不。不要。我走過的路,不要他也跟著走一遍!」

    「那般的心路歷程——又豈是常人可以隨便嘗試的?」

    「不然,又能如何?又要如何?」

    「或許,真的像古人說的那樣: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自個去領悟?」

    想著心事,林伊民把那杯酒喝完,放下啦

    酒杯。

    夜色如水,街上的燈如虹。冬夜早臨,晚風中涼意殷殷。該回去啦。

    他穿上那件風衣,收拾好隨身物品,提著那個公包走出辦公室,鎖好門後向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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