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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道婉轉一辭賈母意 文 / 六月澤芝

    紫鵑與春纖瞧著四周再無旁個人的,心中早已存了一點思量,再聽得賈母這般問來,形容雖說並不至於聲色俱厲,卻另有一種逼人之勢,她們不由得暗暗一驚,面上卻只做不知。紫鵑素日原是極穩重的,本是心內思量,然則再一想著春纖言行時常有些莽撞,卻怕她出了格兒,心下思量不休,卻先忙與賈母垂首一禮,才自慢慢道:「老太太放心,我們姑娘好好兒的,並未受甚麼委屈,不過這些時日越發暑熱,姑娘便有些慵懶,且喜瀟湘館清涼幽靜,方多在屋子裡行動。想來過了這幾日,自然也就如舊日那般了。」

    「真是如此?」賈母卻並不信這樣的話,她雖老,一雙眼睛卻尚未昏花,自能看出黛玉待寶玉越加客氣,雖未疏遠,然則言談舉動間也比舊日淡了三分,然則待三春等卻一如既往。若只因前頭那端午節禮一事,斷乎不止於此,必定另有緣故存在她心底,方有這般形容。

    紫鵑與春纖在賈府多年,曉得賈母精明能幹,少時比鳳姐更為厲害,如今雖是老封君輕易不說話,但原是世情上歷練過的,真真是一塊老薑,端得老而彌辣,自是不敢有半點糊弄之意。只是這事涉黛玉,又有婚事這等繁難尷尬事夾在內裡,她們又是身份所限,再也說不得半句話的,這會子不由沉默了下來。

    賈母見著她們如此,心中越發篤定,便盯著春纖,道:「春纖,你且細細說來,若有半點隱瞞,委屈了玉兒,我再是不依的。」

    聞言,春纖不免暗暗腹誹,因想:若非你從中撮合卻又不走那正道兒,休說原來的寶黛之事,便是現今黛玉也會從容許多,似這等好心,還是少些為妙。只是這樣的話,她如何敢說出口,又見紫鵑似有些焦急的目光,當下越發謹慎,因慢慢道:「老太太,姑娘這幾日也是懶懶的,我們雖常服侍在身側的,卻也瞧不出什麼來。只是私心暗度,大約是因為林老爺的冥壽臨近,姑娘素日心思重,又極善感,大約也是想到了這個。俗語道父女連心的,或是從這裡頭來的,卻不好分說,方是如此。」

    賈母聽得這話,心中盤算一回,那林如海的冥壽卻在五月六日,於今尚有十來日,按說並不至於此,然則黛玉素來體弱多思,一時思量到了,也是有的。只是這般說頭,卻不能應景,究竟為何黛玉待寶玉越加淡淡,與這個卻無干係,總另有緣故才是。只是若再說下去,少不得講到寶玉,這兒女婚姻之事,休說與黛玉,便是跟前這兩個丫頭也是不好細說的。

    由此,她不免斟酌半晌,才是沉聲喝道:「你們兩個小蹄子,還敢瞞著我?究竟是什麼緣故?我瞧著玉兒素日待人總還熱切,卻不似現今這般,總也遠著,若是有什麼事,如何不能與我分說?我自會與她主張!你們瞞著這些個事,日後若真有什麼,竟是骨肉親情都是淡了,你們又能吃罪得起!再不分說明白,我看,玉兒身邊也使不起你們這一起子蹄子了!」

    言下之意,竟是將要她們攆出府去。

    紫鵑與春纖的面色都是一白,紫鵑更是慌忙跪下,連帶著春纖也不得不一併跪下,又是伏在地上,並不敢有一言半句旁樣的話說道出來。賈母看著她們這樣,心頭的惱火倒是去了一二分,似這等忠心,倒也難得。只是,現今卻得細細問清楚,後頭才好與黛玉分說,由此,她依舊沉聲道:「還不快快說來!」

    紫鵑心性聰敏,雖是慌亂,到底還是尋出一番話來,又垂著眼低聲道:「老太太,旁的話我卻都不知道,只有一日問姑娘如何不出去玩耍,她只說,如今年歲漸大,自不能同幼時相比,竟是安分守時,規矩上面越加小心才是,整日出去玩耍,卻非正理。旁的話,卻是再沒提一句的。」

    這話說得精細,然則春纖卻暗暗在心中一歎:這原說得最巧妙不過,也是精細,內裡意思說得分明,只是落在賈母耳中,這會子卻是不好。到底,賈母早就籌算數年,如何能被一句輕輕的話帶過去,黛玉行跡顯露,她已是生了焦躁,聽得這話,只怕更要添下幾分羞惱——我與你百般籌劃,反倒顯得不合禮數規矩了不成?著實是沒良心!

    由此,她不等賈母呵斥,先開口說了一句話:「紫娟姐姐說的是,也不知怎麼的,姑娘那日得了端午節禮,忽而就說到老爺,又說了這麼幾句話,我們雖覺得這前言不對後語的,心裡詫異,只瞧著姑娘面上傷心,便也不敢多說話,反倒惹姑娘傷心。」

    賈母心中一團惱火登時猶如澆了一盆冷水,登時說不出話來,半日過去,她方深深歎了一口氣,面上有些複雜,靜靜沉默了半晌,才是慢慢著道:「罷了,這也是我的孝心所致,你們且退下,不許與旁人說!」由此,竟有些意興闌珊。

    紫鵑與春纖兩個聽得這話,便猶如暑熱之時得了一碗澎得冰涼的綠豆湯,心中登時一陣鬆快,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忙口中應了一聲,悄悄兒退下不提。至如不與旁人說這話,她們雖是聽入耳中,但想黛玉又非旁人,自是一回去,便將內裡意思分說明白。

    聞說這一番話,黛玉立時沉默下來,半日才是微微紅了眼,因長歎一聲,眼眸之中已是波光流轉,自有一種格外的動人心魄:「外祖母這麼些年待我也極好的,如今我卻得違逆她老人家的心意,這雖於理不合,於規矩不合,到底是一分心意,我著實心中難安。只是父母殷殷切切,與我百般周全,現今林家只餘下我一個,我必得振作起來,也不辜負舊日父母期盼!只得、只得那般了……」

    說罷,她到底心思細緻的一個人,不免嗚咽了幾聲,滾將幾滴珠淚來。

    春纖與紫鵑聽得這話,也都沉默,並不能言說,只陪在黛玉身側而已——分明黛玉已有決定,也是合適,便不必多勸,倒是將那些傷心發洩出來才好。

    卻說賈母到底心中籌劃多年,竟不能輕易放下。雖說有些事兒卻不好與黛玉細說,但既是提到林如海,她思及舊日一段約定,便覺這又有一個好處,不免在心底盤算一回。過了小半日,晚飯用過,她便將黛玉獨個留下,又遣散眾

    婆子丫鬟,只娘兒兩個自在內室說話兒。

    黛玉自是心中有數,心內頓覺疲憊,卻說不得什麼,只得默默相隨。

    見著她如此,與舊日不同,賈母心中也有幾分酸澀,又覺煩悶,因拉著她貼身坐下,方問道:「先前你總淡淡的,我就問了紫鵑並春纖兩個丫頭,方知道你為著父母傷心。這原是你的孝心,我也明白,只是到底要保重自個兒,不然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外祖母。父母慈愛,不敢或忘,如今我也只得如此了。」黛玉聽得這話,也覺心中一酸,又想賈母原是極疼自個兒的,如今卻不能讓她遂心如意,又傷己身艱難,便越加傷心,因帶出幾分嗚咽,聲音也是越加悄幽,道:「雖不能報答春暉之萬一,卻也是盡心。」

    賈母想到舊年小女兒賈敏嬌俏貼心的一些個事兒,也不免沉默,半日才是拉著黛玉得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手指相觸,卻是溫暖,口中則道:「好孩子,你母親去了,獨獨留下你一個,我自是想盡力為你周全的。有些事本不合與你分說,然則你前半生如何,竟是天命,後半生如何,卻是泰半落在人力之上,尤其婚姻兩字,卻是極緊要的。我有意為你擇婿,本想著知根知底,情投意合最是難得。卻不知你這裡又是如何想來?」

    「外祖母……」黛玉心中一緊,又覺羞愧,面上且騰起兩團紅霞來,又低聲道:「這般事體,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上。旁個不提,只父母尊長總要心中合意才是正經道理,我們年歲尚小,竟不知道這裡面該是如何。」

    父母……尊長……

    賈母目光一沉,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准數,正待說話,誰知黛玉又說出另外一番話來:「旁個不說,舊日父親臨終之前,便與我提及,說是原為我定下一門婚事,卻著意不曾做得十分準數,只因那人家雖受他大恩,又是清貴書香門第,連著人也是一等讀書上進的。但是一旦他故去,這些好處卻也是說不准了的。他雖是為我焦心,盼著能與我十分周全,然則也知世情,人走茶涼四個字最能描摹。若那邊兒有意,自是會持書信前來,到時再細細斟酌,便有七八分准數。若是再沒個訊息,便只當從沒這事兒罷了。這一段話,他再三叮囑,我不敢或忘,如今也想著從這個意思。自然,我也不敢說那邊兒再無挑剔,卻也想著尊長父母合意是頭一條兒。」

    這一段話說來,賈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面色一變再變,看著黛玉的目光也漸漸有些變化,竟不似舊日那邊慈愛,反倒透出些凌厲來。然則,黛玉卻是一如既往,輕聲慢語,道:「旁個不說,只看著薛家姐姐與二表兄,便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努力從今天開始努力,晚上拼出一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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