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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花開時節路遇郎君 文 / 六月澤芝

    聽得這話,鄭成臉都有些綠了,只也說不得內裡細故,平白與人笑話,便垂頭喫茶,心中卻著實有些複雜莫名。

    旁人不知就裡,鄭景成卻是分明,略覺尷尬地咳嗽一聲,道:「李兄,江兄如此,必定是此事有些為難,方不能稱心。這些個事,卻得他自己思量明白才是。」

    李明彥原知江源是為相思自苦,雖也頗有淑女之思,到底想著舊日情分,才是那麼說了一句。聽得鄭景成這話,他一想著若事情能成,江源斷不會如此,二想著事涉女子名節,心內也有些慚愧自己冒昧造次,便道:「你說的是,卻是我一時未曾想分明了。」

    那江源聽得他這麼說,如何不明白,心內酸苦更甚,只不能說與他們,便道:「今番勞動你們前來,心內著實過意不去。且放心,我自是明白緣分命數四個字的。」

    旁人各有所知,倒不覺得如何。唯有一個顧茂聽得這話,卻是心下詫異,暗想:究竟是什麼事,如何就說及緣分命數來?難道說……他的目光在江源面上細細端詳半晌,心內便隱隱有些准數,雖不說話,心內已有三分搖頭。

    而那邊江源猶自不知,只在一頓之後,又說出另外一番話來:「不過今番諸位前來,卻有一樣好物,正可觀賞,倒也算我一番心意了。」李明彥素日與他情分最好,不過略一思索,便笑著道:「可是西園裡的豆綠牡丹歐家碧?去歲這個時節,怕是含苞待放尚且無有的,今番竟是不同?」

    「卻是含苞初露碧波色,深藏羊脂玉如雪。」說及那牡丹歐家碧,江源本也風,自覺心內清明三分,因含笑道:「今歲天暖,雖不過四月初,卻多有含苞待放之態,又有數枝牡丹早沐風露,且自綻放,卻是交相輝映,並不辜負殊容兩字。」

    這般說來,就是顧茂也心有所動。

    要知素來人秀士慕風,喜自然,自有騷客之心。牡丹又為百花之王,珍姿秀色獨出眾花之上,尚有舊日於女皇武則天令前不折風骨的美談,也是為人所重。今番所謂豆綠牡丹歐家碧,亦是姚黃魏紫,豆綠黑魁四大名品之中獨佔一絕的珍品,極為難得。便是早見過數回的李明彥聽得這話,也自心動,何況顧茂並鄭家兄弟,當即便是謝過應下。

    江源招來貼身的小廝汲墨,令他引路,又道:「我身有不適,竟不能款待,日後自當罰酒三杯。」

    眾人自是含笑回說兩句,才是告辭。

    那汲墨原是程夫人舊日配房之子,本自聰敏,又仔細明白,生得也是討巧,引路這等小事,十分便宜。不多時他便將鄭成等引到西面園子裡,笑指著前頭道:「諸位爺,前頭便是那一本歐家碧的所在,素日裡都有兩個婆子照料,並不許下面的人隨意出入,想那牡丹也是寂寞得緊呢。」

    李明彥便笑著道:「猴頭!還不快快帶路,倒是嚼舌,仔細讓你家主子聽著了!」

    那汲墨忙縮頭討饒,腳下卻是輕快,一路往前,一路口中不停,且轉過一處假山,正說了一句:「李公子……」前頭便猛見著兩個婆子在那裡,他不由一怔,當即道:「你們是哪個屋子的?怎麼到了這裡?」

    這一聲落地,他已是幾步上前,當即瞧見幾個婆子丫鬟擁簇著一個姑娘在那牡丹跟前。

    彷彿是聽得他這一聲,內裡那位姑娘且轉過螓首,卻是娥眉微微,雙眸脈脈,面上稍染驚詫之意。邊上便有兩個梳著雙環髻的青衣丫鬟上前來攔住,口中斥道:「這是姑娘請來的林姑娘,正在此觀賞牡丹,你如何闖進來了!」

    說話間,顧茂等人已是走到近前,聽得這一聲,心下都是一驚,由不得抬頭看去。

    春纖見機不妙,早已拉著黛玉往後退了兩步,且站在那牡丹歐家碧跟前,自己則往那邊看去。頭一個瞧入眼中的便是顧茂,心內一怔,又見著那李明誠已然與她一笑,雙目閃閃,竟有幾分天然純粹。

    她微微泯了抿唇,沒再說話,心內卻少不得將那顧茂想了一回,暗想:這個人倒似在哪裡見過似的……

    她們如此,那邊也正望過來,兩廂一對面,都是吃了一驚。

    黛玉年歲雖小,卻是自有一段風流體態,又是多思多愁多病的玲瓏心竅,情致婉轉之處,猶如春山溪泉,靈性纏綿之意,仿若煙霞浸江。本就生得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大有娉婷裊娜的秀美,添上那一段自心竅而出的骨中情態,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便似她身邊那一株牡丹,逕自出落得超逸脫俗,原是閬苑仙葩。

    旁個先不說,那鄭成早已成了個呆頭鵝,半晌回不過神來。他不同與旁人,聽得林姑娘這三個字,心內便有些篤定,於今雖知這般於理不合,但想著鸞盟早定,也是年輕心熱,不自覺多瞧了幾眼。當下間一眼過去,他心內便一則歡喜,一則驚詫,復又生出三分焦灼來。

    黛玉生得人比花嬌,秀色獨出,他想著日後結為夫妻,自然心內稱意的。然則,這般相遇,也著實讓他有些驚詫,且又有些恨不得遮住黛玉容色的心思,不免有些呆住,連鄭景成輕輕扯動他的衣袖,也是渾然不知。

    顧茂卻是五人之中最先回過神來的,他雖也為黛玉姿容而動,然則早年歷經挫折,心性堅韌卻非旁人能及的,雖猶自有些移不開眼,到底垂首避開,且自拱手一禮,口中卻並不曾多言。他形容俊秀,恍若芝蘭玉樹於庭前,此時一身青衫,徐徐一禮,比之鄭家、李家兩雙兄弟來,越加顯得風采照人。

    這人怎生眼熟至此?

    黛玉早一眼望過去,便見著他,心內已生了驚詫,暗想:舊年見著寶玉,直說眼熟,尚且因為母族親眷,自有血緣之故,今番瞧著這人,如何也是這般?

    後頭再見著他如此禮數周全,她心中便越加添

    了三分親近,然則男女大防,規矩禮數卻是錯亂不得分毫。由此,她心中稍有些別樣滋味,卻依舊垂頭襝衽一禮,道一聲:「今番得見歐家碧,眷眷難捨,竟致避退不及,還請勿要見怪。」說罷,也不理會他們如何,她便轉身避退而去。

    李明彥瞧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轉角的一株芙蓉花之後,才是在心內一歎,又看向汲墨,道:「今番怎生如此湊巧?竟撞見了這位姑娘?我聽得那丫鬟說,這是貴家姑娘請來的。不合卻為我們所唐突,著實失禮。又有男女大防,竟不能親身賠禮,著實罪過。」

    鄭成口中不言,心內早已翻騰開來,便有幾分豎起耳朵細細聽來的意思。

    卻見那清泉苦著臉道:「想來是一時不湊巧方撞上的。我原是少爺跟前的小廝,哪裡知道這些的?諸位爺不必擔憂,我們姑娘必定有所區處。」

    聽得這話,那鄭成雖有幾分遺憾再不得見佳人,心內的三分焦急卻是去了大半。顧茂只站在一側,聽得如此,目光由不得轉到那一株牡丹歐家碧的身上,心中憮然之餘,又生出一段感慨來:牡丹素以富貴聞名,然則這豆綠牡丹歐家碧,卻在這富貴之中天然生就空谷幽蘭之意,方纔那位姑娘在側,正是交相輝映,徒然生色三分。

    由此,他不免走到那牡丹歐家碧跟前,細細端詳起來。

    這廂如此,那邊兒黛玉走了小半段路,眉間微蹙,也稍有些歎息,道:「那歐家碧果真不愧牡丹珍品之名,芳姿珍重,竟有空谷幽蘭之靜,復含繁華富貴之態,著實難得。可惜我只賞玩片刻,竟不得細細端詳。」

    邊上江家的婆子丫鬟等原想著黛玉先前徒遭唐突,著實有些慌亂難安,心內已然將先前安排在園子外頭看管的兩個小丫頭罵了半日——要知道,林家素來規矩裡最重禮法兩字,若是犯了家規,必有處置的。今番聽得黛玉這麼說來,她們心中一頓,不免鬆了一口氣:自然,她們是不敢出口讓黛玉代為緩頰一二,然則她若不開口問罪,總歸罰得輕一些。

    黛玉卻也如她們所想,並不以此著惱萬分。

    及等與江澄相見,彼此廝見一回,又道了溫寒之後,她只笑著道:「今番我想著你所說的牡丹歐家碧,亟欲一觀,便不告而去。果真是國色天姿,絕非俗品可及。可惜我只瞧了半晌,卻未能賞玩盡興。」

    「我於家中也是無事,你何必焦急?既是去了,只管細細賞玩便是。」這牡丹歐家碧,原是江澄於信箋中細細描摹過的,也是她心內所愛,見著黛玉如此說來,她便一笑,且有三分得意,因道:「我也極愛那一本牡丹,難得富貴之中,更添幽靜。」

    先前雖是與旁人撞見,然則黛玉卻非那等輕薄脂粉,體自書香大族,自有涵養氣度,當即含笑將事情粗略一提,又道:「不過巧合而已,那幾位瞧著也是端方君子,想來無事,姐姐莫要多說什麼,旁的不提,倒是誤了那一株歐家碧。」

    有此一說,江澄心內的惱怒也去了五分,又想著近來家中事務繁雜,多有不周之處也是有的,她便搖了搖頭,道:「罷了,你既是這麼說,我也只照著規矩區處就是。這等事,卻非小可,總要緊一緊才是。家裡事務再是忙亂,也不合如此的。」

    說罷,卻是鄭重起身一禮,以作致歉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努力碼字中,希望睡前能再碼一章,補上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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