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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三兩言水滴生波瀾 文 / 六月澤芝

    晴雯這話說得乾脆,內裡意思卻著實讓人深思。

    賈母原想著晴雯性情容貌俱是一等,可與寶玉日後使喚,聽得這話,不免生出幾分不悅,然則晴雯年歲尚小,又是一團笑盈盈的模樣兒,倒有幾分天真嬌憨——似這等小小年紀,只怕也不曉得那些個事兒。由此,賈母倒是和緩了三分,且看向王夫人之處,笑著道:「你聽聽這話,倒是好笑,難道活兒輕省些,倒是不好了?」

    王夫人素日所喜者,卻是端莊平和的賢良人。先前她瞧著晴雯雖說年歲尚小,卻是生就一段風流裊娜,瞧著著實有些不安分,便在心底存了五分不喜歡。不想,晴雯竟是聽得這般說來,她不免吃了一驚,又見賈母開口相問,一雙眼睛也是落在晴雯身上。

    晴雯本性聰敏,口齒也是一等的,自然不懼怕這一句問話,心下雖略有些發緊,面上卻是一派落落大方,只垂頭低聲道:「回老太太、太太的話。這卻是我的傻想頭,老太太、太太慈悲,一應都是極寬厚的。但府中雖是好的,也是輕省,日後我終究要出去營生的,好不好,總得要有一點手藝才能過活。舊年我也小,不知道這等正經的道理,倒是耽擱了好些光景,如今越發要在這上頭經心才是。」

    這話一說,旁人猶可,王夫人心頭卻是一喜,暗想:這個丫頭雖生得妖嬈,瞧著也不大安分,到底年歲小,卻沒生出什麼心思來,倒也罷了。她既然有那樣的心思,日後尋個由頭打發了去,多與些賞賜,也就算兩全。因此,她卻是將這一樁心事暫且放下。

    賈母原想著晴雯心性燦漫,不曾想到那些子事上頭,聽得這話,倒是越發信得真切,又想:舊日自己只說這是個伶俐的,可與寶玉使喚的意思,現在看來,這小丫頭的心思卻是愚鈍了些,倒是不合做爺們屋子裡的,權作陪嫁倒是個好的。由此,她便笑著道:「你能想到日後,倒是長進了些。」

    卻沒再說下去。

    晴雯心下一沉,也沒再說什麼旁的話,只隨著平兒、春纖一道唯唯而已。後頭賈母打發了她們去,不多時,就有王夫人使人賞賜了她們,也是一個匣子。春纖便回了黛玉,將那兩個匣子打開一看,登時寶光四溢。

    賈母原是富貴錦繡堆裡過了一輩子的,心性又寬和大方,與的東西自然是一等的,旁人不知道,春纖這裡卻是一套鎏金嵌寶的頭面,光燦鮮亮之極。王夫人便是次了一等,也是金飾,卻不過一對長簪,一對項圈兒,一對鐲子,也是鎏金嵌寶,卻不如賈母用的是五色寶石,端是光耀,不過三色碧璽而已。

    黛玉也是瞧了一回,因道:「東西倒還罷了,既是老太太、太太賞的,好生收著便是。再有,你既有這樣的好事兒,屋子裡頭上下的丫鬟婆子,不拘什麼,取些銅錢買點果子散了眾,也是彼此歡喜。」

    春纖本性大方,也是想過這個的,便笑著應了,又斟酌半晌,才是將賈母先前吩咐鴛鴦的話說道出來。

    對於這一樁事,黛玉早在心中暗暗有了些謀劃,只是一時未曾尋出好時機背了,聽得這忽如其來的變故,她一時也是怔住,半晌才是道:「既是外祖母她老人家的話,自是得照做的。且如此一來,你們便是我名兒下面的,日後不拘怎麼樣,總是在一處的,原是一件好事呢。」

    她心內卻細細想了一陣,才是隱隱覺出賈母之意——大約也是因此想到日後那樁事,做點子臉面罷了。

    就在此時,鳳姐打發平兒過來,卻是喚春纖過去,又要謝黛玉。

    黛玉自是心知肚明,便笑著道:「一點子小事,倒是打發你過來,不拘什麼人過來說一聲,也就是了。」平兒抿嘴一笑,卻是禮數周全,不肯失了半點分寸的,當即笑著道:「姑娘這話,我卻不敢應呢。我們奶奶說了,今番多得林姑娘幫襯,才是能好好兒。又有春纖,也是虧得她心思細緻。」

    由此說了兩句,見著黛玉並無別話,平兒才是拉著春纖,告辭而去,路上不免多說兩句話:「放心,原是奶奶記得你的好,只是老太太、太太已是賞賜下來了,也不好再賞賜東西,方叫你過去說兩句話的。」

    鳳姐素日頗有幾分恩怨分明,殺伐果斷,因想著今番一者是在黛玉、平兒、春纖和晴雯上頭,一者落在寶玉身上,著實有些感念回報之意。由此,她斟酌一番,先令平兒去了黛玉之所,且將春纖請過來說話兒。

    春纖一如舊日,規規矩矩行了禮,並無半點居功的意思。

    「今番若非你仔細,只怕我日後還不知道如何呢。」鳳姐見著她如此,心內越發喜歡了三分,便唇角含笑,只拉著春纖坐下,又是細細打量了她幾眼,才是道:「幾日沒見,你卻是生得越發的好了。」

    「奶奶笑話我呢。不過分內的事兒罷了。奶奶素日待我們姑娘親近,我們自然也是一心盼著奶奶富貴雙全。再者,也是您命格兒好,又積下陰德來,便沒得我們,自然也能化險為夷的。」春纖忙開口推辭,又瞧著鳳姐聽著自己說及此事時,她雙目隱隱有些森然之意,心中一驚,忙垂下頭去,只做羞澀拘束之態。

    鳳姐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想著先前所知之事,心內且騰起一團火來,只瞧著春纖如此,倒是暫且壓了壓,口中雖還有幾分陰鷙,卻還算淡淡的,又道:「若非你們,只怕我死且不知道緣故呢。」

    「奶奶,日後什麼話不能說,什麼氣惱不能發?只管隨性的。如今卻還是耐一耐性兒,好好養著才是。先前太醫過來,原說請奶奶平心靜氣,好好養著精神為上。」這卻是平兒在旁聽得這話不像,又有些陰私夾雜在內裡,忙就岔開話題來。

    「如今我倒是成了個泥人兒了。輕易動彈不得。」鳳姐聽得這話,雖心內有些不爽利,到底不過哼了一聲,又令取來一個匣子,令春纖悄悄兒收著,道:「老太太、太太都與了賞賜,我倒不好面上再露出

    出來。這些個東西,你只管收下,便是日後有什麼事兒,也只管說與我。」

    春纖忙要推辭。

    鳳姐卻不是那等黏糊的,本就雷厲風行,端得是那等說是一便是一,利落乾脆得緊的。又有平兒在旁說話,春纖只得收下,心下且想了想,便道:「先頭那骯髒東西供在菩薩佛祖面前,就是減了陰祟,可見這神佛陰司也是有的。奶奶若因著拘束,想著早些好轉,不如積點子陰德——不拘什麼寺廟庵堂的,與些子銀錢做些捨粥捨飯的事兒,想來也能更好些。」

    聽得她這麼說來,鳳姐卻是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著道:「這世間當真有那陰司地獄不成?」

    「奶奶且想一想,先前那魘魔是怎麼樣的?卻是絞了那五個鬼與紙人放在一處的。這世間當真有這個,我也沒見識的,私心想來,大約這陰司地獄也多半是真的。」春纖只做有些懼怕的神色,又道:「況且我舊日也聽過一句話,說是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樣老人家的話,總歸有些道理的。橫豎也不曾花費什麼,便眼前瞧不見,只大姐兒並日後的哥兒好罷了。」

    鳳姐自嫁入賈家,如今不過一個女兒,素日也是愛如珍寶,又盼著能生下兒子來,身世越加穩固,自然樂意聽這樣的話。何況,春纖所言並非沒有道理,那魘魔的法子,平兒原細細說與自己了的,且又有早年可卿夢中托付一事——既然世間有鬼,那麼陰司報應自然也是有的。

    想到這裡,她忽而想起舊年在水月庵內做下的那件事。饒是素日剛強,這會兒形容如故,鳳姐心中卻不免生出幾分慌亂來,又想:後頭自己也是做了幾件包攬訴訟的事兒,雖有輕重不公之別,到底不曾傷了性命,也還罷了。只那守備之子並張金哥的事兒,總要描補一二才是。

    由此,鳳姐便也無心再與春纖說道,只不過兩三句話,便道乏了,令平兒將春纖送一送,自己則躺回榻上,仔細想了半日,心內才隱隱有些苗頭。

    且不說鳳姐這邊兒如何,春纖與平兒說話卻是頗有幾分投合。說來,在這府中平兒原是與鴛鴦、襲人情分最好,不為旁個,不過是彼此性情相投,身份也是相當。然則,今番春纖言行之中透出的意思,倒也合了平兒的心,又有前頭的那一件事,越加在心底添了幾分親近之意。

    由此,平兒思量再三,終究拉著春纖到了一處僻靜地方,瞧著左右無人,便低聲道:「你們姑娘素日緊守門戶,不過偶爾於各處走動走動。這原是林姑娘的好處。只是從今而後,林姑娘若遇到了趙姨娘,千萬避讓著些。」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終於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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