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別墅成諸事皆簇簇 文 / 六月澤芝
母女兩個對視一眼,便掩過這話不提,只令將人請進來。
卻是玉釧兒捧著個匣子走了進來,抬眼見著薛姨媽母女正看過來,她忙小步上前,面上笑吟吟著,眉眼彎彎,自是一片喜氣,先是一禮,次又道出來意來。原來王夫人回去後,只吃了一盞茶,就親自到了內裡尋出一套首飾來,說是與寶釵戴極好,便令送過來。
「你們太太真真是有心,還有你們三姑娘呢,偏她總想著寶丫頭。」薛姨媽聽得這話,不免含笑說了兩句,才是令寶釵接過來,因又道:「原是你姨媽的好意,卻得仔細些。」
寶釵心內存了事,一時說不得,面上卻一派落落大方,只起身雙手接過,而後放到一側,又令香菱倒茶與玉釧兒吃,口中笑道:「卻是今年新得的,味兒輕,原是你素日所喜,不妨吃一碗,也嘗嘗味道。」
玉釧兒忙是謝過賞,坐在下面吃了一碗茶,果真輕浮,心內也是喜歡,忙又謝過一回,方因著王夫人房中事務繁忙,不得不起身告退,笑著道:「太太那裡只怕還有些旁的事吩咐。」
薛姨媽方不多留,只令香菱送一程,回頭卻見著寶釵已是將那匣子開啟。匣子內裡用錦緞墊著,正經放著一套金鑲玉的頭面,華彩爍爍,富貴非常。只那正中的一支鎏金嵌玉的大鳳釵之下,似是壓著一張箋紙,她瞧著納罕,正要開口,那邊兒寶釵已是將那箋紙抽出,細細看了一眼,面上便有幾分羞慚之色。
「這又是什麼?」見著女兒如此,薛姨媽心內一動,身子稍有傾斜,目光看過去,口中問道。
寶釵將那箋紙遞了過去,又是瞧著這一套頭面首飾,心內頗有幾分複雜,半晌才是道:「姨媽好意,卻是事事照著規矩做呢,倒是我糊塗了,竟想到那些上面去。」一時,她又不免想到當初父親亡故,家中諸事紛雜不說,外頭的人且要欺負上來,趁機捲了多少東西去,竟是沒法子計算的。若是那會兒,那些個人也能如姨媽這樣便好了。
「我就說,你姨媽最是知禮的,旁的不說,你瞧著寶玉如何?天分聰敏,又有造化,在這禮數上面更不曾差了一分,待人也是和氣尊重,誰個能比的?」薛姨媽先前聽得女兒那麼一番話,心內也是惴惴,此時見著這憑據,不免心中一鬆,越加信服,只道:「既是如此,我們也得好生籌備,總要好好地完結這事,才不辜負你姨媽這一片心意呢。」
寶釵聽得前頭這話,才是抿嘴一笑,聽得後頭,便是垂頭私心計算一回,因道:「這卻也不難。先前我們家早有籌劃,卻正有一筆金子存在幾家當鋪的庫房裡頭,統共取了來,再從哪一處取一些子過來,也就儘夠了的。」
如此說了一回話,母女兩個計議已定,翌日便將此事辦得妥當。
王夫人既是得了這一筆銀錢,自是要告與賈母,因道:「原是我前兒無意提及,偏她聽的了,說著這些銀錢放著也是無用,權且與府裡應急也是好的……」
「這卻是她高義,也還罷了。」賈母沉吟半晌,才是點了點頭,心內已是算了一回,因道:「雖說現今也是儘夠的,只怕什麼地方須得支應一回。你且收下,若是什麼地方不足,先補上,後頭再還與她,也就是了。」
王夫人忙是應下,心內且自歡喜。賈母卻不免在心裡度量一回,暗想:薛家雖是存了攀高的意思,到底心思不壞,也有扶持相助之意,卻不曾辜負了舊日的情分。罷了,雖說那寶釵性子太過穩重,失了伶俐,自己並不喜歡,瞧著這些上面,也得與她些臉面來,日後若是得空,再與她謀一樁好姻緣,也就是了。
這麼想了一回,賈母到底瞧著寶釵比舊日和順了許多,雖還不及寶玉、黛玉,比之探春,卻也不差了。這些許變化,自是入了個人眼中,旁人且不說,黛玉心內便有些納罕,一日與春纖、紫鵑說隨口說道起來:「這些時日,老太太待薛姐姐越加親近,我瞧著,便是二姐姐並四妹妹也有些不足呢。」
「薛姑娘素來是個好的,性情穩重,為人周全,自然得人喜歡。」紫鵑手中做著活計,口中漫應了兩句話:「只是老太太素日裡卻愛伶俐的。」
春纖見著黛玉也就隨口道來,並無旁的意思,便一面與她倒茶,一面笑著道:「大約是有些事兒,老太太便有些取中了她,方有些不同。薛姑娘常往各處走動,姑娘不知道也是有的。橫豎這與我們也沒什麼干係,姑娘只瞧著罷了。」
黛玉本就無心,不過隨意提及,聽得春纖並紫鵑這麼說,也就放下,因道:「這話卻也不差。」心細如黛玉尚且這般,旁人更不必說。薛家一番事,竟不曾有半點波浪,逕自就過去了。
此事不提,倒是賈府銀錢已足,又百般忙碌,且特特請來了山子野等有才之士,盡心竭力,忽忽數月過去,那一處別墅竟也將將修葺完備,只待將一應的綾羅古董等物佈置妥當而已。府中人等,少不得提及這一樁喜事,連著那邊兒的好景致,也偶有提及。黛玉聞說內裡幾處院落,頗有江南水鄉之意,不免心中生出些嚮往之意來,只是那邊兒尚未完備,她又是女眷,且寄人籬下的,自不好過去玩耍,不過白聽兩回罷了。
一時回來,她不免與春纖歎一口氣,因道:「說著那一處倒是好景致,竟有水鄉之意。雖說到底風土不一,自是不如故鄉,到底親近些。只是不得細看。」
紫鵑正笑著去了黛玉的釵環,聽得這兩句話,心下一想,就道:「想來後頭色色完備,老太太總要去瞧一瞧的,那時候姑娘也隨著一道去,也就是了。」這話原也不差,黛玉點頭道是,卻不想翌日就聽得寶玉將內裡景致細細描述了一回,又是題了些匾額對聯。
那時候黛玉也在賈母近前,聽得寶玉一番細細描摹,心裡品讀那些匾額對聯等,不免有些感慨,因暗想:說來寶玉卻真個是心性聰敏,自有靈性,一應匾額對聯,自有一番靈氣。只是可惜他卻
還是孩兒心性,不知擔當兩字,又少決斷,竟是自誤了去,也是可惜了。
這一番心思,她也不好與旁個說,到底原是兩姓旁人,雖是親眷,但這樣的話,就是至親也未必能說道呢。由此,黛玉只按下這話不提,專心聽了一陣,又是思及故鄉,心內頗有懷念,次則想到父母兄弟俱是亡故,一時也有些懶懶之態。她本自身子有些弱的,眾人見著了,也只說她有些著了涼,並不以為意。
春纖與紫鵑見著,也不過每每相陪說笑而已,並無別法。
卻說這日黛玉才自起身,又用了一點粥米,自覺比先前好些,便特特往賈母之處而去——原是這兩日不曾問省,自得走一趟。不想,才是到了門口,就有丫鬟上前來與黛玉道:「卻是有個姑子正在內裡拜見老太太。」
黛玉腳下一頓,那邊兒早有丫鬟報到內裡。賈母已是知道,她腳下一頓,便跨入內裡,又上前斂衽一禮,道一聲好。賈母招手令她坐在自己身側,又笑著看向下首坐著的一個尼姑,道:「正與這位大士說著,偏你又來了。說來也巧,林家本是姑蘇人氏,她若是論說本鄉,亦是那邊兒呢。雖說佛門清淨地,不與紅塵相同,到底也算的同鄉了。」
聽得這話,黛玉心內便生了幾分親近,抬頭看去,卻見著那一位尼姑,原不過十來歲的女孩兒,生得儀容不俗,便是那一身僧袍也是遮掩不過。只她神色淡淡,此時見著黛玉看過來,也不過略一點頭而已,並無親近之意,倒有些孤高之態。
黛玉也不惱,反倒起身一禮,含笑道:「如此說來,卻也算得一段緣法了。」見著如此言行,妙玉方起身回禮,只道:「卻當不得這話。」
賈母見她們如此,便從中轉圜,又是說笑一陣,妙玉才是告辭,且到那省親別墅的櫳翠庵內住下不提。黛玉心內略有些思量,及等回到自己屋子裡,思及妙玉,不免道:「竟也是姑蘇人氏,與我們家祖上原是一處呢。我雖未曾去過姑蘇,心內卻是親近的。不妨今日便得見了一位同鄉。只是瞧著她雖好,性情卻有些孤僻,便有心親近,未必能如意呢。」
「姑娘既是有心,何不下個帖子?也是鄭重之意。我瞧著那一位大士雖是清高,到底是姑娘家呢。」春纖卻知道這妙玉雖有潔癖,卻是心性清高,不同流俗,且她日後待黛玉也頗為親近,心下一想,也盼著黛玉能有一知己,便開口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