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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生變故黛玉歸南 文 / 六月澤芝

    聞說此話,黛玉微微一怔。

    這個時候,原是賈母日常午睡的時候,等閒的事兒都要推到午睡過後方回她的。今日非年非節又無緊要的生辰,賈母怎在這個時候喚自己過去說話?心內這麼一想,她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好的意思,只是不願深思,不過口中應了一聲,打發了這個丫頭罷了。

    紫鵑已然取了黛玉的衣衫過來,目光在她臉龐上滑過,便一面抖開衣衫與黛玉裝扮,一面含笑道:「今兒卻是奇了,老太太竟有這樣的興致,連著一向的時辰都改了。說不得又是寶二爺那裡鬧出什麼新鮮事兒來。姑娘說呢?」

    「許是如此,他總有些稀罕的想頭,倒是與旁個不同。」聽得紫鵑這話,黛玉略略覺得心安了幾分,面上略露出些許笑容,口中漫應了這麼一句。春纖卻正巧從外頭端了杏仁茶並白果紅棗糕進來,瞧著如此,忙放下了這兩樣東西,幫著收綴起來,一面又開口道:「姑娘這是去哪兒?外頭正是落雨呢,仔細地上滑。」

    紫鵑便說了緣故。

    春纖得知後垂頭一想,也是黛玉一般心內一頓,可想著那紅樓夢書中所寫,這會兒也沒什麼大事兒,便放了心,且笑著道:「便如此,想來也不急於一時的。姑娘方才醒的,不如吃兩口杏仁茶,也暖一暖身子,生得腹內空落落的走過去,冷風一吹,也是不好呢。」

    黛玉聞言瞧了那杏仁茶一眼,便知是春纖親自做的。她本心真摯,倒也不願違逆了春纖的好意,雖心中依舊有些莫名的不安,到底吩咐著端來,勉強吃了小半盞,又用了一塊糕。只是口中雖是嚼著的,嘴裡卻不知怎麼的,只覺得沒什麼滋味。春纖與紫鵑對視一眼,紫鵑悄悄兒地到了偏房裡尋了雪雁並王嬤嬤,著實吩咐了兩句看守屋子的話,方與春纖一道兒攙扶著黛玉往賈母所在之正房而去。

    因著離著極近,不過數十步的路,不過片刻之內,黛玉就跨步入了賈母的屋子裡。然則,她抬頭一看,心中便是一沉,腳下也由不得停頓下來。春纖與紫鵑跟在後面,見著如此,也忙偷眼看去,卻見著賈母坐在正中的榻上,身側只站著一個鴛鴦,一個琥珀,旁的小丫頭都已是退了下去,底下卻又有一個穿戴整齊的婆子垂頭肅立著。此時聽得黛玉進來,那婆子悄悄抬起半張臉往這裡看來,卻是滿臉擔憂之色。

    在瞧見這婆子的面容神情之後,黛玉由不得手指一顫,方斂了斂神,抬步走到賈母身前,一雙眼睛卻由不得又往那婆子之處細細看了兩眼,才是垂下眼簾,與賈母斂衽一禮,口中道了一聲安好,才又接著道:「外祖母喚我過來,可是有什麼話兒吩咐的?」

    賈母瞧著黛玉,滿眼滿臉都是慈愛之色,只伸出手拉著她坐在自己身側,心內卻是一片歎息:這小外孫女兒生得秀美絕倫,氣度超逸,原是姣花軟玉一般。性情也是一等的,既不失端莊矜持,又有爽利明快,竟是天底下有一無二的。可惜敏兒並姑爺卻是三十以上方得了她,來得遲了些,先失了敏兒這母親,現今連著父親也是病了,真真是美中不足,可歎可惜。

    如此想來,賈母心內越加憐惜,只伸出手撫了撫黛玉的背,指著底下站著的那個褐衣的婆子,輕聲問道:「好孩子,底下那婆子你可還記得?」

    黛玉垂下眼簾,心內卻越發得攥緊起來,連著嗓音也透出些緊繃的不安來:「若我記得不錯,這原是爹爹前次打發來送信的張嬤嬤罷。」春纖與紫鵑聽得這話,面上微微色變,忙走到黛玉的身側。

    「卻是她呢。」賈母並不理會旁個,瞧著她如此,越發想著要緩緩地說來,不能驚嚇住了她,便連著聲音也透著些輕微仔細之意:「今番你父親又打發她過來,原是傳個信兒的,要帶你回揚州。」

    這一句話落地,黛玉的面色便越發得蒼白了幾分,手指也有些顫抖——若家中無事,如何會忽而使人過來帶自己回去!由此,她越想越驚,連著身子也有些顫抖起來。紫鵑忙上前攙扶,春纖亦是緊走兩步,且去倒了一盞茶送過來。紫鵑便掀了蓋兒,且與黛玉餵了兩口茶水,見著她慢慢有些和緩,才道:「姑娘莫要擔心,萬事還有老太太在呢。」

    那底下站著的婆子聞說此話,身子微微一動,卻又恢復了原態。春纖卻瞧見如此,心中由不得生出幾分古怪之意來,只是這會兒也來不及細思,也是一般勸慰黛玉。

    賈母見遮掩不過去,也是一歎,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拍了拍,道:「放心。雖說你父親病了,但大約也不過是春寒秋冷,時節所感,兼著思念之故,方才有些不足。及等你回去,好生承歡膝下,細細勸慰,想來不出多少時日,也就好了。」

    聞說病了兩字,黛玉兩行清淚已是奪眶而出,登時嗚咽一聲,忍不住抽噎啼哭了半晌,才是漸漸在賈母並鴛鴦紫鵑等勸慰之下收住了眼淚。賈母原極愛這外孫女的容貌性情的,又是近年來常在身側,越發與旁個不同,一時也生出幾分心酸來,當即便輕輕拍著她的背,一面歎,一面道:「我的兒,你這是要揉碎了我的心肝啊。」

    這般過了半晌,黛玉才漸漸回轉,且瞧了那張嬤嬤兩眼,她便起身與賈母深深屈膝一禮,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瀲灩而哀愁,只望著賈母,聲音細柔而微啞,道:「老祖宗教我,我、我該怎麼辦?」聲音猶帶幾分抽噎。

    賈母歎了一口氣,便將心中一番安排細細道來:「雖說已是春分時節,但北地天冷,你身子又弱,那滿船都是下人,且要你周全,越發受不住了。由此,竟是派璉兒一道兒隨你過去,若有什麼,他原是男子,也是在世情上經歷過的,大約還能打點起來。再者,雖有這等信兒,你也休要焦心煩擾。否則,若你一時病了,叫你父親怎麼辦?」

    由此又勸說一回,十分慈愛。

    黛玉聽得這些話,心內雖也悲痛焦灼,一時也漸漸聽了進去,當即又是感激,又是悲傷,只謝過賈母的安排,便要回去收拾。賈母見著她如此,也知道這般事體,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一時受不住也是有的,且也勸說不得,便道:「你回去也好,且好生歇一歇,讓紫鵑春纖她們好生收拾打點起來便是。再者,這李嬤嬤原是林家的舊人,且在姑爺身邊伺候的,想來你也要問一問她的,我便將她安置到你那裡。」

    這般安排,也是周全了,饒是黛玉此時心神所繫俱是父親林如海的病情,也少不得分出一分來謝過賈母,才帶著那李嬤嬤回到自己屋子裡。

    那李嬤嬤原是個沉穩明白的,先前勸慰黛玉的話雖是不多,卻一句是一句,兼著早年也是見過的,黛玉待她自是與旁個不同。及等入了屋子,她就立時吩咐紫鵑倒了茶,且讓李嬤嬤坐下說話。

    李嬤嬤這一路過來,雖頭不抬肩不動的,卻著實將賈府的種種看在眼底,心中略有所想,此時見著黛玉屋子裡的佈置俱是不俗,且待她十分親近,便也忙起身謝過,只取了一條腳蹬坐下,接過了茶吃了一口,就是放下,且與黛玉道:「老奴越發得不中用,竟不能伺候好老爺,也讓姑娘掛心!」

    黛玉忙低聲勸了一句,又問父親林如海的病症如何,又是如何延醫治病,用了什麼藥,現今如何等等,卻是極為仔細,並不敢有半分缺漏之處。那李嬤嬤原在林如海之處伺候二三十年了的,也是心腹之輩,自是清楚這些的,當即也是一一道出,又勸黛玉道:「老爺雖是病著,精神卻還好,只是苦思太太小爺並姑娘。太太小爺原是去了的,再也不能。只姑娘本就是老爺的眼珠子心頭肉,卻是兩地分居,每每閒了,總會念叨幾句。我們做下人的看著,著實也是心酸,想來這回病了,老爺就越發得牽掛姑娘,方打發老奴過來送信。姑娘竟不必太擔憂的,若是傷了身子,老爺瞧見了,豈不傷心?」

    這一番話說得仔細,且有憑據,色色都是嚴絲合縫,並無錯漏不妥之處,倒是正應了那思念一說,黛玉不免也略略安心了些,只眼圈兒依舊泛著紅,低聲哀訴道:「父親如此,我卻不能承歡膝下,反倒讓他牽掛,竟是不孝之極。好在有嬤嬤你素日照料一二,我竟是不如的。」說到這裡,她轉過頭看了紫鵑一眼,她早已到內裡取出個匣子來,此時忙就將那匣子送到黛玉手邊。

    黛玉將那匣子打開,從內裡取了兩個荷包,且賞與李嬤嬤,又道:「你也是一路奔波的,必是倦了,且隨著春纖到屋子裡歇一晚,明日裡再說旁話,也是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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