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七十七章 交易 文 / 心之役
漠北神駝的確很神。雖然是駱駝,卻生於漠北,快如奔馬,但這玩意兒在江南河水縱橫之地全無用處,只因為顧將軍說了一句「想看看漠北神駝」,完顏無術就立刻以五翎急信要了幾十匹來,還要求放下糧草,優先搶運這些駱駝過江,只為了給顧將軍看那麼一看!在他的記憶裡,還從沒有人為了這樣的事情發過五翎急信呢。
完顏無術笑了笑。他的性子一向溫和,與大多數金人動轍發怒的脾氣不同,他很少發怒。他認為,與其用嘴去吼叫,不如把力氣留著用刀。所以他的臉上經常掛著微笑,好像每說幾句話都要笑一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如果他突然不笑了,那麼,必定有人要流血。
現在他當然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情讓扎木合流血。他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好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淡淡的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殺掉幾個吧。」
「殺掉幾頭?」扎木合心中大喜,他雖然也很喜歡漠北神駝,但現在這些東西實在是太佔地方了。
「殺掉一百,留下個零頭。」
「什麼?」扎木合一驚。運來的漠北神駝總計也只有五十頭,汗王卻說要殺掉一百,他是不是算錯了?「汗王,一總才運來五十頭。」扎木合提醒完顏無術。
完顏無術仍然看著自己的手指,他好像看到自己的指甲裡有些污垢,不由輕輕抽了下嘴角,但掛在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消失,淡淡的答道:「誰讓你殺神駝了?那可是索羅部落的聖物,你殺了它們,打算讓索羅部落反叛不成?」
「那汗王說的是……我明白了!」扎木合的話只說了一半,突然眼睛一亮,興沖沖的向完顏無術行了一禮,轉身就往帳外走。
「等一等!」完顏無術拿出一個小刀子開始剔指甲,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指,嘴裡卻向扎木合下著命令:「要做的嚴密些,不要讓顧將軍知道。」
扎木合暗暗撇嘴。又是顧將軍!他算老幾?一個被俘的漢人將領,殺了就得了,省得浪費金人的糧食。但他自然不能反駁汗王的命令,答應一聲,轉身出帳。
完顏無術終於抬起頭來。他突然重重的把小刀摔在地上。
他從不生氣,也從不發火,他總是面帶微笑,但,不包括他一人獨處時。
「你這個笨蛋,傻瓜,白癡!」完顏無術的聲音壓的低低的,低的幾近耳語,但所說出的話卻讓任何一個自認為熟悉他的人會大驚失色:「你懂個屁!」完顏無術的嘴角噴著白沫,看起來就像個瘋子一樣,一邊罵一邊扭著自己的手指,興奮的滿臉通紅:「天下只有我完顏無術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計謀!那個狗屁漢人將領我一點也不在乎,但你知道他爹爹是誰?是漢人的大賢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我知道,我一看就知道,這個狗屁將軍是一個沒經過風浪的貴公子!只要我能征服他的心,讓他心慕大金,強於百萬雄兵!你扎木合滿腦袋狗屎,懂個屁?懂個屁?」
完顏無術越說越興奮,不由得連連跺腳。
在完顏無術身後,內帳的門幕微微掀開了一條縫,一雙充滿恐懼的眼睛正偷偷看著完顏無術。那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一頭烏黑的長髮,苗條的身材,只是她的臉上滿是哀傷。
她是索羅部大酋長的女兒琪木格,被完顏無術看中,只好嫁了過來。看到完顏無術那近乎瘋狂的表現,她知道,今天,她又要受苦了。因為每次完顏無術這樣難以控制的爆發之後,總要狠狠的虐待她一番。而她卻只能忍受著,甚至不敢揭穿完顏無術人前像人,人後像鬼的面具,否則,她要死,她的父親也要死,她的族人都得死。誰讓他們是小部落呢?草原上的生存規則是,誰更強大,誰就是主人!
忽忽數日,衛青突然接到命令:兵部尚書顧懷仁親令加封衛青為大都統,並要召見衛青,親自嘉獎。
這命令讓衛青大傷腦筋。
凡智商正常,或者接近正常的人都明白,顧尚書是不可能這樣愛才的,如果是愛「財」能愛到這樣的程度還差不多,何況他兒子正被金軍所俘,他居然還有心情召見衛青給以嘉獎?但事實是,這命令已經下來了,而且要他立刻動身。無論他有多傷腦筋,也不能不去,只得匆匆備好行囊出發。
白不信和趙月如一直送到營外數里之處。
「賢弟,多加小心,京師是非之地,盡量不要久留。」白不信一路無話,直到衛青要走了,才說了這麼一句。
衛青重重的點頭。
白不信的每一句話他都不會聽漏哪怕一個字,更不會不記得。因為白不信惜字如金,所以,他的話比黃金更珍貴。
趙月如帶馬靠到衛青身邊,伸手整理了一下衛青的衣領,對衛青說道:「衛大哥,你的口袋裡我放了一條汗巾,記得換著用。還有!」她調皮的伸手摸了下衛青的下巴:「記得刮臉。」
白不信輕輕磕了一下馬蹬,那馬慢慢轉了個身。表面看起來,白不信完全沒有動作,好像是那馬自己隨便的轉了個身一樣。
蹄聲的的,衛青上路了。在他身後,太陽正漸漸升起。
同一時間,顧懷仁正坐在書房裡,他的臉色煞白,右手拿著一封信,但手抖的厲害,他不得不用左手扶住右手,否則根本看不清信上面寫了什麼。
這是顧衛東給他老爹的第二封信。
前一封信,他告訴顧懷仁,自己在「北地」過的很好,吃得飽,穿的暖,而且還有好幾個女奴伺候著。金軍不打算殺他,不但不打算殺他,還打算給他一筆重金,派兵送他回來。但有兩個條件:一,要一批糧草;二,要衛青的人頭!
顧懷仁沒有一絲猶豫,立刻回信表示同意。他不在乎糧草,再多的糧草也比不上他兒子的一根汗毛,至於衛青的人頭,難道能和他兒子的人頭相比?事實上,他不但想要衛青的人頭,也想要吳明的人頭,要不是吳明,他兒子能被金軍抓去嗎?他本都已經寫好了文書,只等戰事稍有停頓,立刻提升自己的兒子為定遠將軍,但現在,再怎麼說你也不能提升一個被俘的常將軍吧?所以他必須殺了吳明,否則他這口氣是很難順當的。只是,當然不能是現在。滿朝文武都都知道他兒子被俘,如果他現在殺了吳明,無論找什麼理由,都一定說不過去。所以他現在要先解決了衛青,至於吳明,嗯,他已經發出了一道表彰文書了。
這一封信裡,他兒子告訴他,金軍對他十分的尊敬,只為了他一句話就從漠北運來了五十頭神駝讓他看,而且每天裡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不重樣的送上來。不久前金軍左賢王還親自送了他一件貂皮大衣。顧懷仁皺了皺眉,他不想看這些,他想看的是對方對他上次的答覆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態度。他匆匆向信尾看去,長出了一口氣,臉色終於正常了。
金軍同意他的辦法。而且,完顏無術還答應先行把他兒子送回來。
顧懷仁可沒有認為這是金軍的誠信,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答覆金軍的親筆信在他們手裡握著,比他兒子還有威脅力,所以金軍並不在乎放掉這個人質,如果他不按照答應的去做,這封信就是他的追命索。
他歎了口氣,心中又一次暗罵吳明,然後動筆給糧道官安然寫信,秘令他裝一批糧草,只派少量護衛到南河邊上走一圈。至於衛青,已經發出了命令召他進京,現在衛青應當已經上路了吧。
衛青的確上路了。他無心去看周圍的景色,他的耳朵裡好像還時時響著催陣的戰鼓聲。他希望自己快去快回,至少,顧尚書絕不會讓他感覺親切到想多停留幾天的。
臨近京城,路上的人流多了起來,許多人一看就是京城權貴穿上平民的衣服出京來遊山玩水。雖然衣服看著普通,但那一堆隨從,那一臉的傲然之色已經暴露了他的身份和地位。
當前戰事吃緊,身為高官要是大張旗鼓的出遊自然不好,但不出遊,當然對各位大人的身心健康不利,所以一眾高官幾乎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便服出遊的方式,身著便服,離開京城到京郊遊玩,這就低調多了。
衛青小心的帶著馬,以防和這些人發生衝突。這些人看起來很平常,但如果你真的不小心碰到了他們,你接下來的經歷一定會很不平常。
前面不遠的路邊好像有什麼東西,經過的人都繞著走。
衛青又拉了拉馬韁繩。他不希望在路上發生什麼問題。
臨近時,衛青才發現,那裡居然躺著一個人。
這個身上只有一件破爛的衣服,在衣服下面是佈滿刀創劍傷的身體。他的一條腿已經爛了,一隻手早已斷掉,佈滿灰塵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失去了血色的蒼白。他躺在地上艱難的喘息著,看起來應當活不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