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番外 二：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文 / 洛惜遙
——承諾，是最長的愛情。
今天，楊老師送給我一個本子，他說以我現在的識字水平可以寫日記了，寫日記可以鍛煉筆，哪怕無法提高化修養，用來記錄每天發生的事情也是好的。我有些興奮，不知道是因為我可以寫日記這件事情還是因為楊老師送了我東西。
楊老師是省城來的化人，大家都說他來我們這個小山村當老師肯定是腦袋長包了。可是，我不這麼認為，我覺得他是我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哪裡有包。那個時候我已經十四歲了，家裡人都不同意我去和那幫小孩子一起讀書，他們說再過兩年我就該嫁人了，做那些沒用的幹什麼，可楊老師卻說學些化好事，他讓我和孩子們一起讀書，還不收我學費，他是個好人，天大的好人。
今天，我去給楊老師送雞蛋，今天他過生日，我想給他收拾收拾屋子，再他做頓飯，畢竟他在這裡無依無靠的，一個男人再細心這些事還是沒女人做得好。
到他家時村西的老張頭正在屋裡坐著，我不想打擾他們，怕他們談正事，所以就躲在了門外偷偷聽著。他客客氣氣的問老張頭有什麼事，老張頭說他老大不小的該娶媳婦了，他家淑雲看上他了，他要不要考慮考慮。
楊老師沒說話，老張頭又勸他說他一個教書匠，沒房產沒土地的，村裡的姑娘怎麼會嫁給他，他家淑雲又漂亮又賢惠，就是死心眼非他不嫁，要不然他也不會來這兒找他說合。我一著急就衝進了屋，大聲喊著：「我要嫁給楊老師。」老張頭被我嚇了一跳，楊老師趕緊摀住我的嘴，跟我說別胡鬧。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我張牙舞爪的說個不停：「我要嫁給楊老師，讓你家淑雲找別人去，我不嫌他沒房產沒土地，我喜歡楊老師，我要嫁給他！」
可楊老師居然讓我閉嘴，還讓我滾出去，我從沒見過他生這麼大的氣，我被他嚇壞了，哭著跑回了家，順帶著還踢倒了我給他帶的雞蛋。我討厭死他了！
今天，是他和淑雲結婚的日子，全村上下都熱鬧的不得了，我娘問我為啥不出去看熱鬧，我說不想。他結婚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寧願娶那個比他還大三歲的張淑雲都不願意娶我，我幹嘛要去看他。我在床上躺著摀住了耳朵，不想看也不想聽，可是，當迎親的隊伍從我家門口過去的時候，我還是忍耐不住扒在窗戶上看了一眼。他笑的可真好看，但是轎子裡的新娘子不是我。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這是怎麼了？
今天，我娘帶著我去村東的四小子他家坐了會兒，說著說著就說起了我的終身大事，四小子她娘好像挺喜歡我，問我娘要不要結親家，我想都沒想就說不行，我娘瞪了我一眼，我沒管她直接跑出來了，跑了沒幾步我就看到楊老師陪著張淑雲去了診所，出於好奇我也跟著進去了，未免懷疑我跟趙大夫說肚子不舒服讓她幫忙看看，趙大夫說讓我等等，她先給淑雲看病。這正中了我的下懷，我本來就是想多看他兩眼的。趙大夫替淑雲診著脈，我就在後面看著，我很奇怪，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好想還是挺喜歡他的，我想嫁給他做媳婦，雖然他媳婦就在他旁邊坐著。趙大夫之後說的話讓我徹底傻眼了，她說張淑雲懷孕了。看著他的笑容，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今天是我和隔壁村的王老三定親的日子，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不是小丫頭了，好不容易找到個願意娶我這個老姑娘的，我也該知足了。走到村口的時候我又遇到了他，他抱著楊力，後面還跟著老張頭。我問他怎麼了，過了好半天他才說淑雲難產，死了。他問我幹嘛去，我說去定親。他的臉僵了僵，同我說了句恭喜後就離開了。走在去鄰村的路上我思考了好久，還是甩開我爹我娘跑了回去。我還是放不下他，我一邊跑一邊想，明華，我要嫁給他，除了他這輩子我誰都不嫁。
今天我被村裡的小孩用泥巴打了，他們大概是在開玩笑，孩子們玩起來都沒什麼分寸我倒不是很在乎，我在乎的是他們說的話，他們說我老姑娘也就算了，但是他們連著明華一起罵，還編了兒歌，那話是在是難聽的緊。自從淑雲死後我常常會去照看他們爺仨，開始明華還挺排斥的，可誰叫我臉皮厚呢，慢慢的他也默許了，但他始終沒有接受我。我們的關係很純粹，卻被人說的這麼齷齪。我氣不過，想要把他們好好收拾一頓，最後還是被路過的明華攔下來了。他問了我事情的始末，對我說，孩子怎麼會懂這些，不都是大人教的？我開玩笑的說我的名節算是毀在他手裡了，他好半天沒說話，思考了很久才問我要不要嫁給他。我覺得我一定聽錯了，我又問了他一遍，這回他的聲音倒是比剛才大了些，他說：「陳瑩，你要不要嫁給我。」我使勁兒點頭，撲進了他懷裡，他拍著我的頭，說我是傻孩子。
今天是我和明華結婚的日子，沒有人參加我們的婚禮，除了兩個孩子只有我倆。一個月以前我們搬出了村子，明華說他要帶我去他長大的城市去，我從小在村子裡長大，沒進過城，更別提要在那裡生活了，但是有他在我就什麼都不怕。走的那天我媽和我說走了就別回來，我在家門口磕了個頭拎著行李就走了，頭也沒回。明華問我後悔不後悔，我說不後悔。我是真的不後悔，和他在一起，我怎麼樣都不會後悔。哄睡了孩子，紅燭都快燒完了，明華抓著我的手對我說，我們約定百年。我笑著說他傻，我們活不到一百歲怎麼辦。他卻同我說，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今天是楊力第一天上學的日子，我用攢了好久的錢給他買了個新書包，一手抱著楊潔，一手拽著楊力送他去了學校。剛一回家，鄰居家的王姐就同我說明華在單位上暈倒了，剛才有人打電話到她家讓她通知我一聲。我讓王姐幫忙照看著楊潔，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到醫院的時候明華還睡著，大夫告訴我明華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我聽不懂，但是知道他得了很重的病。明華醒來的時候笑著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騙了他，我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等他又睡了才躲進了樓道裡偷偷的哭了。我該怎麼救他呢？
今天，他走了。算不上突然，大夫也說過就是這幾天的事，王姐勸我說想哭就哭
，別忍著。我沒忍，也不是我無情無義的不想哭，只是我沒功夫哭，兩個小的還要靠我，我答應過明華會好好照顧他們，醫院的錢還欠了不少，辦他的後事也得用錢。晚上他入棺的時候我讓他們先等等，看著明華的遺體我才感覺到他是再也回不來了，然後我哭了，哭到停不下來。明華，你在騙我吧？你沒死吧？你別死好不好？
今天，家裡連鍋都開不了了，最後一點米也在昨天做了米湯麵前當飯吃了。靠我當女工掙得那點錢根本不夠，我們一家三張嘴，王姐勸我改嫁我卻不願意，怕下家對這兩個孩子不好，更怕明華知道了不願再等我。所以我就想著要不從明天開始出去撿點廢品吧，再不濟乞討總行吧？前兩天楊潔說班裡的同學都吃過糖葫蘆，她也想嘗嘗。我得想辦法給她弄一根回來呀。
今天，楊力家的媳婦生了個姑娘，可愛的要死，楊力給孫女起了個名字，叫楊郁，我覺得不好，鬱鬱寡歡，不吉利。楊力卻和我說她媳婦喜歡鬱金香，鬱金香是個啥，叫楊金香也比楊郁好聽啊，算了，他們既然喜歡我也不管了，小郁兒是我孫女，她叫什麼我都喜歡。
今天，楊潔也嫁人了，嫁了個外地的小伙子，長得倒是不錯，但是我總嫌太遠，不過既然她喜歡我也就別攔著了，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我不能棒打鴛鴦啊，明華，你也這麼認為吧？
今天，楊力和他媳婦出國了，之前他們也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走，我拒絕了，我在這兒呆慣了，再說要是我也去了那邊，只留明華一個人在這邊我也不安心，小郁兒也跟著走了，我沒敢去送他們，我怕我會捨不得。
今天，看電視想要換個台卻找不到遙控了，最後竟然在冰箱裡找著了。最近我真是越來越糊塗了，忘記的事也越來越多，但是，明華，我一定不會忘記你。明華，昨天我夢見你了，在夢裡你還問我記不記得我們結婚那天你和我說的話。你別以為我老糊塗了，你說的話我這輩我都不會忘記，你說我們約定百年。明華，我總覺得我馬上就要見到你了，我還是對你太好，我不忍心你等太多年。
……
這本日記已經破舊到看不清封皮上原有圖案，翻開第一頁，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像一把把尖刀，剜著人心。
合上日記時，蘇曉茴無限感慨。
這世上最長的情是什麼？
她沒有答案。
但是對楊婆婆來說，大概是有答案的。
那堅守了一生的承諾該是她能給他最長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