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VOL15(2) 文 / 不近長安
vol15(2)
塗塗想起來剛才那個美國大兵的話,槍傷,她頓時一整顆心都懸起來,拉過他的胳膊萬分著急:「你流血了!」
徐景弋整顆心的注意力都在探究她是怎麼來的,此刻聽到她這麼說,只是頓了一頓,低聲說:「沒事。」
怎麼會沒事?於她而言,徐景弋就是牙痛都是天大的事,她慌慌張張的從口袋裡掏出小手絹捂在他受傷的胳膊上。
她捂上去的力量並不重,還帶著一點溫溫的熱度,但是傷口仍然被碰的很痛,他忍不住咬牙嘶了一口氣。
塗塗這下更慌了,受驚一樣又把手彈開,看著手絹上染得絲絲血跡,巴巴的瞪著,眼淚都快溢出來。
徐景弋閉目歎氣。原來真的是她,即使距離中國那麼遠,即便他已經在這個炮火紛飛的鬼地方住了這麼久,可是只要再見她一個小動作,他就知道這回他沒做夢也沒看錯人,真的是她,她真的跋山涉水追來了。
他睜眼,低著頭注視她,看她慌慌張的又掏出一小塊巧克力捧上,只那麼一瞬,他原本想要抬起沒受傷的胳膊摸摸她的頭,結果一顆炮彈就在這時在難民營附近炸開了。
「轟」的一聲,地動山搖,他當時做的第一反應就是把她摟進懷裡,然後彎腰把她保護在身下。頭頂上的黃泥散沙一樣的震落下來,還有零星的炮彈在周圍爆炸,她抱著他的腰抱得很緊,瑟瑟的發抖,他的整張臉都埋在她背上,他們保持這樣的姿勢一直等到轟炸結束。
泥土終於塵埃落盡,泥土的粉塵嗆得他咳嗽不止,他放開她,甩了甩頭擦乾淨眼鏡。歪頭吐出嘴裡的泥,他惱火極了:「一天來這麼一回,吃泥都吃飽了。」
那些滋事的極端分子,每天都會對著他們來上這麼幾炮,根本算不得火力壓制,而是一種突襲的騷擾。
塗塗悄悄的問他:「每天都這個樣子嗎?」
他冷冷掃她一眼,也不回答,過了一會兒陰沉的反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1萬2千多公里,他逃離她的距離,他躲了她這麼遠,而她居然還能追來,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像一隻頑固的橡皮膏,令他無從說起,又氣又急。
塗塗瞪著他,有一些鬱悶。景弋……是在生氣她來這裡嗎?他那種聲音簡直是有一些痛恨,而且緊緊的咬著牙。
她沒那麼多時間解釋了,他剛才抱她用了力,胳膊上的血跡又暈出來兩圈,還被黃色的灰土覆蓋。她著急了:「先別管我怎麼來的,我那裡有藥,跟我走!」她拽著他,可是他卻紋絲不動,胳膊一抽,甩開了她,厲聲呵斥:「你馬上乘下一班接傷員的飛機回去!」
他說完就大踏步地走開,她一路小跑著追他:「我不回去!你明知道這裡的規矩,我們都是簽了生死狀來的!」
「你簽了什麼?!」他聞言猛地停下來,怒氣值已經凝聚,眼裡都是陰霾:「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小姐,你以為這裡是你家的遊樂場,是你玩兒的地方?!」
她被他罵的一顫,反應過來氣得要命,尖聲吼他:「這就是我玩的地方!我就是喜歡我就是願意!你跑過來送死我也要過來送!」
他徹底被氣到了,像一隻全力奔跑了很久的獸,氣的大口呼吸,顧不得左胳膊還有傷,發狠地甩出食指,一指樓下:「你今晚就給我滾回家去!」
塗塗第一次被他這樣責罵,無可置信,她捏著手裡的小手帕,咬了咬唇,杏眼裡一汪春水昭昭,一眨眼就能擠掉無數淚珠。
他還生著氣,卻陡然愣住了。她那麼可憐的眼神,不是絕望,是委屈,十足的委屈,讓他一瞬間覺得愧疚,惱火頃刻拋到九霄雲外,整顆心都要碎了。其實他不是想吼她的,只是生氣,生氣她這麼任性居然什麼都不顧的到這裡來。
這個地方太苦,物資極其匱乏,他來之前就有心理準備,但是實際居然比他想像更要惡劣,每天都在炮火裡面幾個來回,有好幾隻醫藥箱上的血跡都沒乾涸,而它們新的主人就又倒在血泊裡面了。他來到這裡都不敢交朋友,不敢多接觸別人,因為根本不能確定你認識的人,明天出去之後還能不能再活著回來。每天都在失去戰友,每天都在失去同袍。
他多麼慶幸他還活著,而且活了一個月,身邊熟知的人越來越少,所以越來越寂寞,越來越……想她。
可惜這裡連電都是發電機提供,只夠拉亮幾盞燈和一點急救的醫療設備,沒有多餘的電,他們連手機都用不了,他很後悔來之前都沒有準備一張她的照片,以至於那麼多想念的時候,他只能一個人坐在月光下,摩挲著看她那兩張紙條。
他都快記不得她的樣子了,這令他很恐懼,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熟悉的人,他想起他們的時候,越是努力的想,就越是記不得了。媽媽是這樣,爸爸也是這樣,他都想不出他們的樣子,可等到實在想念得緊了,偷偷掏出照片來看一看,人生就恍如隔世一樣。
太久沒看到她了,沒想到這裡也能再見,真的恍如隔世一樣。
他已冷靜下來,想說一聲對不起給她道歉,但是她卻先軟下來,低著頭來攀住他的胳膊:「你別生氣了,先跟我去處理一下傷吧……」
長歎一口氣,他不得不繳械投降,再也沒有拒絕她的勇氣,跟著她下樓,進她分到的帳篷。
塗塗的帳篷裡還住著其他幾名護士,他不好意思進去,就在門外站著。等她拖著沉重的行李包出來,他本能的反應是上去替她提,沒想到一下子扯到傷口,痛的猛脫了手。
塗塗看他痛吟了一聲用手去捂傷
口,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心急火燎的要去看他,隨手一鬆也扔了包裹,卻被背包砸了腳,「哇」的一聲蹦出去好高。
徐景弋同樣更擔心她,甩著手就上去扶,心疼壞了:「毛毛躁躁的!疼不疼?」
她被他問的又委屈又傷心,抬手抹眼淚,賭氣地衝他喊:「當然疼!」
他就地把她按坐到地上,脫掉她的鞋子就輕碰她的腳,試探得問:「哪裡疼?」
其實並不怎麼痛,砸下來的時候只是碰到了腳尖而已,但是徐景弋這樣的緊張,還是深得她意,原本因為太委屈撇著的嘴都撇的往上翹起來,又不好意思的摀住眼睛,衝他吐舌頭。
徐景弋知道她沒什麼事,頗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用沒受傷的胳膊提起行李包,站起來重新往手術室的樓道裡走。
整個基地的電只能靠兩台發動機來提供,為了省電,大家都燒篝火取光取暖,把發電機都抬到樓上,供手術室和病房用。
手術室這會兒已經空下來,他倆進去的時候幾個醫生剛好把傷員抬走,就藉著那點燈光,他倆坐下來,面對面。
用酒精給手消過毒,塗塗伸手解開徐景弋的繃帶扣。其實他傷口原本是有好好包紮過的,但是沒有止住血,才會套在袖子外又纏上一層新的。袖子都已經被血染透了,塗塗把這層繃帶解開扔掉,勒令他脫下衣服。
他有一點不好意思,藉著那點燈光,塗塗看到他的臉都紅了。
上一次拆他衣服的時候是在醫院,他那時候身上有傷,怕她看到,現在他不好意思的,讓她越發的擔心,一揮手就說:「你自己脫還是我動手?」
他只好乖乖的任命結扣子。他現在算是美軍的軍醫,所以白袍裡面穿的是豆綠色的軍裝襯衣,領帶一角疊起來塞在胸前的口袋裡,白袍一脫看上去有別樣的性感誘惑。看塗塗的眼光實在太色了,徐景弋完全不好意思全脫掉,只能先把扣子解開,乖乖的坐在那裡等她檢閱。
塗塗果然動手動腳,一再確認他沒有其他的傷,然後幫他把受傷的胳膊從袖子裡小心翼翼的抽出來。
他裡面的繃帶已經完全被血水浸透了,她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他輕咳一聲解釋:「我們的止血藥用完了,你帶來止血藥沒?」
她一連猛點著頭,從包裡把東西狂翻出來,在一堆藥品裡面找到止血凝膠,她見到救星一樣擱在腿上,幫他去解最裡面的一層繃帶。
一圈一圈的解開繃帶,他痛得已經有一些臉色發白了,等到繃帶還剩下最後一層,他突然就按住她的手,頓了一頓,然後說:「你,別害怕。」
她聽得心裡一緊,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拆開最後一層繃帶的時候,還是狠狠地被揪了心去。
一個很深的大血口,仍然在向外流著血。她第一次見到槍傷,那個洞明顯被處理過,因為失去了繃帶的束縛,兩側的傷口可怖的向外翻著,露出裡面森白的骨頭。
她抽著冷氣,顫聲問他:「子彈取了嗎?」
他點點頭。
怎麼取得?她記得,之前那個帶她上來的醫生說過,沒有麻醉藥了,所有的麻醉藥都只能留給婦女和兒童。
還是不要問了,她聲音哽塞:「要不要消炎?」
他安慰她:「你把凝膠塗上就好,已經消過炎了。」
「還是再消一次炎吧。」她一臉擔憂:「這裡的衛生條件這麼差,能放心嗎?」
他歎口氣,只能回答她:「可以放心的。」他總不能告訴她那種慘不忍睹的消毒步驟,因為只是單純的聽一聽就足以讓人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