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VOL08(4) 文 / 不近長安
vol08(4)
後來徐景弋看佳希的身體情況穩定了許多,恰好那一年他考拿下了醫學博士,就找了個理由搬出去和趙雪城同住,只在週末的時候到佳希家裡吃一頓飯,有時候還要拉上趙雪城同去。
他捫心自問,做得足夠多了,況且他們接觸並不多,完全涉及不到*,即便同住一家也都一直是分房。他一直以為他的私事她什麼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一個中國朋友來拜訪,捎來一壇上好的老酒。
陳年老釀,好友走了以後他倆饞酒喝,各自拿回家獨酌又沒什麼意思,於是乾脆對著美國的月亮對飲。
酒喝多了,她抱著膝,臉擱在膝蓋上,說:「我知道,其實你一直不碰我的原因是你心裡有別人。」
他驚訝,耍賴不承認:「有嗎?」
「那個女孩叫塗塗,你有一次叫我的時候,叫錯了。」
他把酒隔著酒精爐加熱,晃著酒杯不吭聲。
佳希問:「你那麼喜歡她,為什麼還要離開她?」
這個問題,徐景弋也經常問自己。他知道這個問題太隱秘,但是他又知道,愛情本來就是一個奢侈的東西。愛情帶著它最趾高氣昂的一面,無情的扇了他一耳光,讓他發現自己在很多事情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那個時候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為什麼要愛上她。
其實在遇到塗塗之前,他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他不知道愛是一個什麼滋味。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他的父母手牽手在他跟前一起隕歿,他就覺得,他這一輩子,都再也不會懂得愛了。
那樣的打算也挺好,鰥寡孤獨,一生貢獻給醫學事業。為什麼要結婚生孩子呢,不被束縛,死了就死了,沒人牽掛,也不給人帶來痛苦。多前衛的想法。
不過後來,那個對他狂追不捨的女孩在他的心上點亮了一盞燈。最可笑的是,燈芯子是一碗白粥。
佳希十分有興趣的問他:「白粥是怎麼一回事?」
他笑:「等我有機會再說給你聽。」
她拉緊披肩,仍舊問:「那你為什麼走呢?」
他喝了一口溫酒,歎了一口氣。
算了,難言之隱,說多了都是傷。
「說說看嘛。」
「你真的要聽?」
「我又不會說給別人聽。」
他隔了半天才說:「好。」
他把他們所有的故事說給她聽,整整說了一夜,他都不曉得自己還有這麼話多的時候,而且居然記得清晰無比,連塗塗喜歡什麼、塗塗的小動作是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距離他離開她已經五年了,他還以為自己什麼都忘了,完全記不得他了。
東方慕白之時,佳希笑著說:「我們去離婚吧,你還去找她,有什麼了不起的啊,說白了,喜歡就在一起啊。」
他端著酒杯,只有苦笑。
她歎息,說:「你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有多痛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求不得。」
他笑話她:「說的你好像很懂似的,你也沒愛過。」
她很認真:「我愛過,很愛很愛。」
他從她眼裡看到一點晶瑩,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再說話。
從那天以後,她病情惡化下去,他發現了,她自己也感受的出。
終於有一天,她跟他說:「我們離婚吧,我的心裡,一直也把你當成哥哥,其實我現在,有了喜歡的人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已時日無多。
她說:「我想離開費城,去布魯克林住些日子,跟我的那個他在一起。」
他終於知道她是放棄了治療。他不肯離婚,她卻執意要離,最後甚至埋怨他不講情面,要上法院提親申訴。
他這才答應了她。
別的人有體驗過嗎?人最痛苦的不是跟一個不愛的人結婚,而是像他們這樣,愛不得,求不得。他還要裝著相信她的理由,看著她邀請的男助演,說著祝她幸福的話。
即便是不愛,也心痛。
離婚那天,那從大使館出來,她最後擁抱他同他告別,而後離去。
她果真去了布魯克林,住進當地一家醫院,但是她並不知道,他其實是跟著她一起去的。她住在病房,而他就在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裡。
那麼多醫護人員相信他們的「愛情」,幫著他,瞞著她。
他當然知道她的一切動態,包括每天給她寫一封信。
他很努力的想要留住她,甚至經常做夢,很多次都夢到她死了,可是他卻不能放她走。
這是他在美國的妹妹,而且這麼真心的對待他,可是她也要死了。
後來她去世的那天,他的父母和妹妹在病房裡嚎啕大哭,而他在門外只覺得天地是灰色的。
趙雪城問他怎麼打算,他說,尊重她所有的想法。
她的父母和姐妹瞞著他,那他也就裝不知道,她給他寫的信每年會寄來一封,那他就裝她還活著。他甚至偶爾會去看看佳琪,捎上一束玫瑰花,向佳琪聊起幾句她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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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佳琪每次都很高興,同他講上兩句假話,時間久了,連他都懷疑她是不是還真的活著。
能有什麼辦法呢?自欺欺人。
有一次喝醉了酒,他問趙雪城,他是不是天煞孤星,父母被他死了,異國他鄉唯一的親人,也被他剋死了。
「胡說,」趙雪城拍著胸板:「我還活著。」
他「嗤」的一聲笑出來,笑著笑著那滋味就變成苦的了,他說:「老大,我想回家。」
趙雪城跟他乾杯:「走,咱回家。」
學位已經拿下來了,想回家又不是難事,就這麼著,簽了工作,他們就回來了。
在後面的事,他在信裡都告訴她了。
徐景弋靠著墓碑,擰滅了煙蒂,歎了口氣:「佳希,我回給你的信,收到了吧?其實我真的知道我為什麼回來,我就很想她,真的很想看到她,哪怕他不跟我說話呢?看著她,我就覺得很好。」
「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們故事的人,跟你說話我沒有什麼難為情的。你那天說我喜歡她,其實用詞不準確。不是喜歡,比喜歡還喜歡,是愛。我有時候問自己,我到底有多愛他呢?」
「我曾經問過我奶奶,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奶奶回答我,說,愛一個人就是當你和她同樣遇到危險,只能活一個的時候,你卻想著你自己去死,讓她活下去。這就是愛。」
「我沒告訴過你,我也沒告訴過她。當時車禍來的時候,我就看到我爸把我媽推了出去,可是沒有用,我媽拉著他的手呢,他倆還是一起死了。後來我就想,這一定就是愛,也沒有什麼太難過的,至少他們兩個還有個伴。」
「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也寧可是我死了,也想她活著。」他拍拍她的碑:「我想帶她來見你,讓你也看看她,可惜那個傻瓜她不肯來。那就算了,有機會,我再帶她來。」
墓碑上的照片在黃昏下漸漸模糊,他最後站起來拍拍土。司機還在路邊等他,他上車離開。
回城的路上莫名的輕鬆,他突然覺得餓,很迫不及待的就想回到某個人身邊,要一碗粥喝。
白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其實他後來,也沒再找到機會告訴楊佳希。
那時候還是上大學,很不喜歡那個整體追他的蘇塗塗,她有點像狗仔隊的幹探,粘著他,感覺像一塊蒸熟了的黃米糕,甩都甩不掉。
最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她居然還是一個全校聞名的白富美,她公開追他的事跡讓他一夜間變身全民公敵,各種白眼冷遇不斷,怎麼變著花樣踩賤他的人都有。
他一直很優秀,什麼都做得最好,每邁出一步比腳踏實地,從不落人口舌,只有一項,體能,他因為好靜,從來都不達標,1千米長跑他每次都跑不下來,就算經常練習還是沒什麼效果,總是被痛擊。
後來體育考試那天,他剛被導師拎著去參與一台大手術,站了18個小時,從手術台上下來直接就去參加達標測試,沒想到到了操場,就看到那個蘇塗塗頭上綁著一根紅繩,一身健將打扮,拿著兩個自製沙錘,見他來了就歡欣鼓舞,非要陪他跑全程。
那樣子實在令人忍俊不禁,不過他笑不出來。因為蘇塗塗要跑沒關係,問題是來給蘇塗塗加油的男生太多了,場面壯觀,聲勢浩大,徐景弋差點當場撅倒。
許多男生就在旁邊起哄,甚至還有人推搡他,說徐景弋你今天跑不下來,別怪咱們瞧不起你個小白臉。
學生時代,罵人不算啥,但是被一群男生指著罵小白臉,那可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不過他卻沒動手,因為他的祖母教會他禮儀、教會他修養,從來沒教給他揮拳。
他把拳頭攥在手裡,所有勁兒憋在腿上,只有一個概念,跑,大步地跑,跑死他也可以,但是不能輸。
他就這麼跑,誰知道真的跑下來了,不光達標還達到優秀線。跑完之後他停下來,做的第一件事情令他都不可思議,他居然是回頭去找蘇塗塗。
那個傻瓜跑了一圈就不見了,他跑完的時候她還趴在草坪地上起不來。他笑,酒窩都變成深色,笑完才覺得胸腔撕心裂肺的疼。
運動太劇烈傷到了氣管是正常現象,他沒當回事,身邊的來看笑話的男生唏噓一片,他反倒大方的走到塗塗跟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她比之前拿著沙錘還要興奮,直接給了他一個熊抱,害他只能紅著臉對那群追求者微笑,邀請他們:「要不要一起,我剛發了手術補助,請你們吃飯。」
小人嘴臉,完全一個勝利者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