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VOL06 文 / 不近長安
vol06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塗塗覺得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盡的,一個「客」字,用的恰到好處。
階下囚都愛睡大覺,她醒來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睡眼朦朧的睜開眼,對焦在牆壁上的白鐘,掀開被子猛竄起來跳腳。糟糕!忘記扶爸爸起床和給湯湯做飯了!
一邊找鞋一邊回想,好像昨晚並沒有回家,她和景弋……睡在辦公室裡。打了一個電話給六嫂,確定父親已經安頓好,湯湯也已經去上學,她這才安下心來四處望望。
咦,徐醫生去哪裡了?
摸摸抱枕和沙發,其實景弋這裡還挺舒服的,雖然比不上她以前睡覺的床,但是軟軟的,很容易讓人躺下就不想起來,害她這麼晚才醒,都快到上班的時間了。不過,難得不用早起,她居然睡得比平時在家裡都好。
桌上的昨夜杯盤狼藉已經被清理掉了,換之的是一份洗漱套裝,居然連毛巾和護膚品都有,壓在下面的還有一個禮盒。她打開,裡面是一件純棉的t恤和襪子,還有一個折疊封口的紙袋。
心裡的暖不是用語言就可以形容的,景弋好貼心。她小心翼翼的把紙袋取出來,擱在手裡轉著看,紙袋上燙了十分漂亮的花樣,logo都是外,讓人猜不出是什麼。
通常這樣的紙袋多出現在街角的美式烘焙坊裡,包一些手指泡芙或者馬卡龍,上班族白領匆匆提在手裡,這一袋……想想昨夜的豐盛,忍不住暗暗的吞口水。
小心翼翼的打開袋子,一看之下竟然迅速紅透了臉。裡面竟然是一件bra和配套的內褲,細翻之下居然還有一支大牌口紅!這個人!
塗塗心跳加速,抱著紙袋踟躕了半天,仔細確定門和窗戶都闖不進人和天光,這才脫下衣服,換上新的bra。
對著鏡子看看,臉紅紅的帶著潮色。無論從色彩還是型號,竟然……非常的合適。罩杯剛剛好,面料又舒服,那個牌子塗塗後來想起來,是剛剛進軍中國的一個美國內衣大牌,怕是在一般的商場都買不到。徐景弋大概怕她看到價格,細心地把標籤都剪掉了。
景弋……她在鏡子前打量著剛剛好的事業線,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麼精準的目光,他是怎麼用眼睛量就知道的?學會了挑內衣,誰教給他的?還是……陪他曾經的太太一起買過?
不敢想像太太挽著他的胳膊逛商場的畫面,她承認,那樣的畫面她嫉妒得發瘋。
有人敲門,她嚇一跳,幸好門是鎖上的,她不敢出聲,那人敲了半天,自言自語著屋裡沒人,然後門外響起窸窣聲,一封信從門縫裡投進來。
塗塗不敢動,一直到門外沒有人影晃動了,她才迅速穿好衣服,到門前去把那封信撿起來。
信封看上去飽經滄桑,應該是輾轉很多地方才郵寄過來,上面蓋著國內以及國外的諸多郵戳,塗塗可以想像這信封曾經的潔白無瑕,她甚至都能想像到信封裡面包著的那張花箋,上面一定謄著和主人一樣秀色的鋼筆小楷。
她摩挲著信封上的署名,那裡告訴她,這封信件漂洋過海而來,出自徐景弋的前妻
——楊佳希寄
有一刻的慌張以及手忙腳亂,甚至剛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她連呼吸都閉住了。就像是突然見到楊佳希本人一樣,她握著那封信,尷尬又不安。
這算什麼?如果給楊佳希知道,她像個小偷一樣覬覦著她的前夫,她會罵她嗎?她是什麼,小三?一個踢出正室想上位的女人?
想起那張結婚照,佳希,佳希,那麼好聽的名字,讀起來朗朗的上口,輕聲念出來就像歎喂一樣。景弋那低沉的聲音,讀起來一定像打在人心坎裡,分外動聽。看來老天真的是喜歡偏愛一些女人,讓她們集美貌、優和智慧於一身,惹人嫉妒。
塗塗捏著那封信,幾乎自慚形穢。
大洋彼岸的女人還在等著他,大洋這邊的她想著要追過去。
脫下內衣和t恤疊好,規規整整的按照原先的樣子放回盒子裡去,她把信擱在地上,開門匆匆離開。
幸好出門的時候走廊上沒有人,不至於逮到她一早從徐醫生辦公室出來的幌子。去食堂買早飯,回來的時候寶珠跟她說:「徐醫生下半夜就被急診呼走了,他要你上午盡快去手術室找他。」
心外科手術室。
頭一回按照手術護士的標準參與手術,進門前就有護士告訴她,裡面連排了三台手術,還不能確保會有插隊的危重病號。她進門,被安排了最簡單的職位,巡迴護士。
腦子拚命地轉,一直在想昨晚剛看過一遍的書,幸好原來的巡迴護士還在,徐景弋吩咐她只需要搭把手跟著學就ok。
她在洗手池背貼在牆上的規章制度,徐景弋從一台手術上下來,她幫他洗手做消毒。
從來沒機會那麼細心的觀察他的手,連指甲縫都要確保小刷子刷到,而那雙手真的很漂亮,白皙乾淨,纖細修長。完全不應該拿手術刀,倒是更適合在鋼琴鍵上靈動。
徐景弋默默地不出聲,溫水裡感受不到彼此的溫度,她倒是想起來科裡前幾天的一個笑話。
那天一個患者臨到要上手術台了,徐景弋過來做最後確定和安慰,他戴著口罩,伸手剛掏出聽診器,老太太就攥住他的手腕子說:「囡囡,你把口罩摘下來給我看看好伐?徐教授呢?」當時在場的護士笑得抱團,徐景弋哭笑不得摘下口罩,老
老太這才十分不好意思的說:「你的手太像囡囡的了,我疑心你們把主刀醫生換掉了。」眾護士嘩然。回來以後,整個科裡的人都開玩笑,要徐景弋給他那雙「囡囡手」包個高額保險,哪天被手術刀不小心割到了,也能賠錢。
塗塗歎口氣,她一直都覺得景弋真是好,全身上下都是寶。
洗完手就要換手術服和手術帽,洗手的時候可以不看他,但是穿衣服她不能不面朝他,他戴著口罩依舊沉默,只留下一雙眼睛看著她,長睫微動,眸光澄明。
她送他上手術台,自己也要留在手術台上,原本來以為中午就能結束,結果真的插隊進來一個急診,到了下午才做完。
在手術台上站了好幾個小時,塗塗總算明白了,什麼巡迴護士,這個活那就是徐景弋的手術小棉襖。渴的時候要給他餵水喝,補充能量還得餵他喝牛奶,換手術台要重整穿著,手術過程中還要請術者轉頭遠離手術野,用濕毛巾給他擦汗……沒有辦法,他的兩手永遠舉著,兩手血,什麼都不能碰。
原來做手術這麼辛苦,半天下來,感覺比在家洗兩桶衣服還要累。
好不容易連戰告捷,塗塗洗完澡,幾乎手腳並用的從浴室爬出來,出門見到徐景弋,他坐在廊椅上喝水,仰脖子的時候喉結一動一動,像在拍電視廣告。他喝了半瓶水,抬頭見她出來,遞給她一瓶,言簡意賅的說:「走。」
她莫名其妙:「上哪兒去?」她還沒下班。
「吃午飯。」
哦,他還沒吃午飯,而她中午的時候好歹還被替換出來,吃了個包子充飢。
不過這個點,食堂都下班了,還好專門給醫生準備的休息區24小時營業,隨時都有韓料吃。點了兩份石鍋拌飯,加醬的時候她不小心把勺子碰掉了,她彎腰去撿,沒想到徐景弋也彎腰,還是他先夠到地上的勺子,抬頭的時候朝她護士服的領口下瞥了一眼。
面若桃花,連忙用手摀住,擋不住的心砰砰直跳。
結果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徐景弋突然來了一句:「給你買的衣服不喜歡?」
她正在喝他剛才遞過來的水,一口咳出去,猛烈地咳嗽。
徐景弋沒管她,自顧自的吃飯,她停下來咳嗽,撇撇眼淚問他:「這是什麼水啊,這麼難喝?」其實她剛才就知道了,那不是什麼飲料,是出了名難喝的白花蛇草蘇打水,對胃很好,但是味道很多人喝不來。
徐景弋沒回答她,低頭吃飯,過了一會兒才說:「明天排了一天的介入手術,你不用來了。」他有些心不在焉,「我們兩個有一個在裡面就夠了。」
「哦。」她應下,放下勺子,很歉意的跟她說:「徐醫生,我今晚想回家看書。」
他的鋼勺子碰撞在石鍋壁上發出一聲脆響,他頓了一頓,無所謂一般的嚼著飯,點點頭:「隨便你。」
吃完飯一起回去,現在的兩個人在一起總沒什麼話說。出電梯的時候,徐景弋才跟她道別,聲音有一點冷,像在下醫囑:「我在藥房給你開了凝膠,你下班不要忘記去拿。錢我已經付過了,回去冷藏。」
「那麼貴……」塗塗搓著手裡的水瓶,很不好意思的說:「徐醫生,謝謝你。」
徐景弋不語,和她分道揚鑣。他就知道她不捨得買,180一小支,就那麼小點點。她現在的生活……
微微皺眉,他幾乎歎了一口氣。
打開辦公室的門,地上有一封信,他彎腰撿起來,翻轉在手裡看了看,抬頭又見桌上絲未動的禮盒,他忍不住抬手按壓太陽穴,頭痛的走到辦公桌前。
對著信封空坐許久,他拿出一把手術刀,沿著封口將信小心翼翼的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