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回 至於死地 文 / 忘記浮華
鎮子上,下了一場大雨,幸虧頭道茶葉都採摘完了。蒯華笙瞧著這大雨,命王旭強給庹家送去採茶的工錢。
蒯華笙昨兒約了幾個商場上的老朋友,今年答應尹碧華不再參加茶會,所以便提前將茶葉定製出去。
瞧著這雨一股一股的沖刷著房簷,蒯華笙心頭堵得慌,莫非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不成。但是今日約的這幾個人都是商場上一直在合作的人,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罷。
蒯華笙說著便撐著傘,踱步出了門。這雨慢慢小了下來,屋簷上的雨簾漸漸成了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院子裡暮春殘敗的花朵,稀稀落落的,像是一具一具的乾屍一般。柳條被雨淋著,聳拉著腦袋,一點生氣都沒有。
尹碧華今兒個倒是安逸,一大早見著雨水這般湍急,便閒適的坐在大廳喝茶。突然瞧見了自己家的張管家,渾身濕透了,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兒。
「張管家,何事這般驚慌!」尹碧華的貼身丫鬟——香兒探上前去,細聲問道。
張管家進來,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雨水,緊忙踱步至尹碧華跟前兒,面龐慘白道:「老太太,庹家出大事兒了!」
香兒身子一顫,尹碧華身子略微上前,一不小心碰掉了案桌上的茶杯,「鐺!」一聲兒,茶杯碎了。
「大清早的,也不怕嚇著了老太太!」香兒緊忙從碧青色的上衣裡取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了案桌上的茶水。
「劉媽,進忙些,過來將這碎渣子收拾乾淨!」香兒大聲呼喚道。
張管家見香兒這般責備,老太太也緊眉鐵青著面孔,瞧著地上的碎渣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且說說,所謂何事啊,難道還有庹家害怕的事兒不成!」尹碧華倒是極其自信,底氣十足的說道。
張管家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面頰上流淌著的雨水,皺紋一層一層的,面色稍稍好轉了:「老太太,庹家的妙手回春堂被淹了!」
「被淹了!」尹碧華瞬間直起身子來,雙目睜得圓圓的。
張管家見尹碧華頓然失措的表情,背脊骨發涼,「老太太,千真萬確,庹家的藥鋪——妙手回春堂被昨兒夜裡的雨水淹了。」
張管家見尹碧華雙目滿是疑惑,又顫抖的說了一聲兒,屋簷的雨水順著瓦簷像大珠子一般,狠狠的砸到地面上。
香兒在身側,緊緊的扶著尹碧華,劉媽緊忙上前來利索的跪在地面上,將茶盞碎渣子收拾乾淨了。
「妙手回春堂地勢是最低,但是只要河水不開閘,斷斷不會被淹啊!」尹碧華上前,緊眉說道。
張管家見尹碧華面色越來越難看了,兩條又細又長的眉毛微微擠像眉心處,瞧著讓人實在是琢磨不透。
張管家面頰上依舊流淌著雨水,有些發白的頭髮上也是晶瑩剔透的雨珠子,看來方才外面的雨實在是太急了。
「這水,好像是……是……」
「是什麼?」見張管家這般難以啟齒,尹碧華緊忙上前追問道。
劉媽因為剛才比較緊張,所以竟沒有將碎渣子收拾乾淨,尹碧華站在地面上,緊眉:「現在的下人是越發的會做事了,連地上的碎渣子都收拾不乾淨了!」尹碧華說完便踢開了自己腳下的碎渣子。香兒倒是細心,上前去蹲下身子,輕輕的拾起碎渣子,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了起來。
「老太太,這水好像是從蒯家那頭流下來的。」張管家曉得尹碧華最恨蒯家的人了,所以提到的時候格外的小心。
尹碧華眉頭蹙得更緊了,香兒在身後似乎都能感覺到那股怒氣了,「蒯家?」
「是啊,老太太!」張管家拍了拍自己馬甲上的雨水,灰黃色的的馬甲皺巴巴的,像是秋日裡枯萎的落葉一般。
「淹了多少,今年新收完的甘草可有事?」尹碧華突然想起,今年嫩綠的甘草剛剛曬完,還有一些已經製成藥丸了,但是多數都還沒有動。
張管家聽見老太太這般問,緊忙遠離了幾步,生怕尹碧華一不小心那股沖天的怒氣就會波及自己,「甘草全部在水裡浸泡了一晚上,就連研製好的甘草丸,也全都被水浸泡了。」
「什麼?」尹碧華腳下一陣踉蹌,面色突然慘白,香兒緊忙上前吃力的扶著尹碧華,張管家也緊忙上前去扶著。
「老太太,老太太……」香兒緊忙叫著,張管家立即掐尹碧華的人中。
「一定是那蒯華笙報復我,還是我自己太仁慈了,我太仁慈了。」尹碧華虛弱的說道,雙手緊緊的抓住了自己身側椅子的把手,死死的抓著。
「從此對他蒯華笙,我只有狠,沒有心。」尹碧華說著便吃力的直起身子了。
「蒯華笙現在身在何處?」尹碧華面色鐵青,大聲道。
張管家直起身子來,「現在,好像在旺福客棧。聽錢莊的趙老闆說,今天蒯老爺好似約了商界的好幾位有頭有臉的人,說是要預定蒯家今年的茶葉!」
「好啊,蒯華笙,我出力幫他才了茶,還幫他出面求張局長放了王曼青,斷斷沒有想到他……」尹碧華咬牙切齒的說道。
「老太太!」香兒一邊叫著,一般輕輕的拍了拍尹碧華的後背,幫她梳理衝上來的氣。
「走,去旺福客棧!」尹碧華站起來,大聲道。香兒緊眉不語,曉得尹碧華決定了的事情,就斷斷不會改變。
r/>香兒緊忙取出褐色的油紙傘,這是庹老太太素日裡最喜歡的顏色,說著撐著這把傘,覺著很有安全感,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不怕。
尹碧華直接奔著旺福客棧去了,突然雨又下大了了起來。打在山上,辟里啪啦直作響。尹碧華腳步極其堅定,香兒有些吃力的在身側跟著,自己左側的衣服全都被雨水淋濕了,右手緊緊的握住傘。
「老太太,您仔細些,這路很滑!」香兒瞧著尹碧華不顧一切的模樣兒,細聲提點道。不曉得尹碧華聽見了嗎,雨水也許淹沒了著一絲絲的關懷,也許是尹碧華早已經習慣了,便不再理會了。
旺福客棧今個兒人比較少,也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吧。遠遠的菅老闆便上前來迎接了,尹碧華鐵青著面孔,「蒯華笙在哪裡?」
菅老闆搖手一指,尹碧華面色鐵青徑直上了樓去。
蒯老爺和幾位老爺都談定了,蒯華笙站起來,「謝謝各位,謝謝各位,希望合作愉快。」
尹碧華緊忙上前,拍了拍桌子,「各位,慢著,我這個老太婆有話要說。」
眾人轉身,蒯華笙扶了扶眼睛,一瞧是尹碧華,便曉得今日之事怕是不會太好了。
「這不是庹老太太嗎?」眾人立即道。
尹碧華見各位已經面相自己了,踱步向前,香兒在旁側收掉了雨傘,踱步出去了,「各位且慢著,我想你們還不知道吧,蒯家的頭道茶葉都是染過瘟疫的人採摘的。」
眾人聽後,紛紛表示驚愕,「有這事兒?」
蒯華笙立即變了面色,「碧華,你……」
尹碧華見蒯華笙有些心虛了,緊忙高聲道:「蒯華笙簡直是人面獸心,昨兒夜裡,打開砸門把河水放了,今天我們妙手回春堂裡的甘草全淹了,信子鎮的百姓們幾乎是人人都要吃甘草丸的,你們說這蒯老爺是何居心啊,現在還拿帶有瘟疫病毒的茶葉賣給商家,這是多歹毒啊。」
蒯華笙左手提著自己的檀木枴杖,右手舉起,「各位,各位,不要相信庹老太太的一面之詞。我蒯華笙的為人,在下又不是一天兩天才接觸。」
「是啊,蒯老爺為人很講義氣的。」一個身著紫色紗布衣的的人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他蒯華笙講義氣,我尹碧華就不是嗎?在商界這麼多年,我們庹家什麼都是做得最好的。」尹碧華笑得若一把剪刀一樣。
眾人一聽,紛紛傻眼兒了。
「看來庹老太太對蒯某的誤會頗深啊,不過我們的茶農好像是從庹家請來的,若是蒯家的茶有問題,那麼庹家呢?」蒯華笙實在是有些生氣了,若是今天他不拿下這幾筆生意,蒯家將會敗得很慘。
尹碧華瞧著蒯華笙有些動怒了,這麼些年,都是他讓著自己,從來都是低聲下氣的。尹碧華急了,轉身道:「各位,你們要是硬是要買蒯家的茶葉,我也不反對。只是看在合作多年的份兒上,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幾句,蒯家採這些茶葉可是驚動了巡捕房的,現在還有茶農在巡捕房的牢房裡關著呢。」
「真有此事?」王老闆,緊眉上前來,問道。
尹碧華瞧了一眼蒯華笙,「不信你們去問問巡捕房的張局長,他最清楚了。」
眾人紛紛搖頭,「我們只是做生意的,要的是順風順水,斷斷不想惹出這些事情來!」
「對了,婺源董老闆的茶葉極好,不如我們去那裡瞧瞧。」王老闆提議道。
「各位朋友……」
眾人聽後,立即拱手:「告辭,蒯老爺,我們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