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回:春風拂亭 文 / 忘記浮華
信子鎮下起了小雨,綿綿的,不急不緩,幸好庹家收割了一批甘草,總算是幸運之極。
庹鶩寬甚忙,連續幾日未回家。
妙手回春的製藥坊裡,擺放著各個大小不一的陶罐,陶鬥。
庹鶩寬完全沒有大少爺的樣子,身著灰色的裡襯,外面直接繫上一塊麻布,和眾人一起研磨甘草丸。
雖未到梅雨時節,也未到寒冬,但是今日著實是風調雨順。好些出手闊綽的老闆,皆前來預定了好甘草丸,好些其他鎮子的富商們,也前來定制了一些,以便自己拿出去倒賣。
甘草丸的工序極其複雜,先是把新鮮的甘草採摘回來,搭在木架上自然晾乾,這般甘草的香氣才不會流失掉。
庹鶩寬先是和下人們一起,親自到南坡上把甘草採摘回來,在是親自把它放在早早搭好的木架上。
等所有甘草自然通風晾乾之後,便和下人一起把甘草碾碎。
庹鶩寬端著簸箕,裡面的甘草沫青橙橙的,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大明瞧見庹鶩寬事事親為,不由心疼:「大少爺,這些事情交由我們這些下人去做便是!」
庹鶩寬停手,捲起左邊的袖子依舊低垂著頭:「我爹是江南有名的中醫,我得傳承下去,務必事事親為,方能學會許多治本之道!」
左大明是庹鶩寬的跟班,打小便跟著庹鶩寬上學堂,現在又跟著庹鶩寬打理庹家的妙手回春堂,自是極其有能力。
「大少爺,你要是在這般幹下去,回到家裡,老太太又該罵我了!」大明跑過去拿開庹鶩寬手裡的碾鬥,緊眉著急到。
庹鶩寬微微緊眉,抬起左臂:「拿來!」
聲音堅定,若冬日裡湖上堅不可摧的寒冰,左大明沒有辦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少爺,仔細你的手!」過了許久,大明張口道。
庹鶩寬雙目堅定瞧著大明,不語,但是左臂一直抬著。
最後左大明實在是拗不過庹鶩寬了,歎息著緊眉把碾斗拿過去了。
「庹家有上百年的基業,祖父曾是朝廷一品官員,把手海關多年。眼下庹家在朝中無權無勢,唯有壯大家業方可更加興盛。」庹鶩寬接過碾鬥,低垂著頭,仔細的幹起活來。
大明唯有聽命,瞧著庹鶩寬,「少爺這般苦幹,庹家定會百年興盛。」
庹鶩寬踱步,瞧著工人們碾甘草沫子,「爹的醫術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妙手回春堂若不是,有王先生幫著瞧病,怕是很難支持下去!」
王先生聞及,連忙踱步前來:「大少爺言重了,老爺在的時候我們一起行醫採藥,現在老爺西去了,我理因留在妙手回春堂繼續為庹家效力才是。」
庹鶩寬極其敬重長輩,瞧著王先生為了打點今年的甘草丸日日操勞,不由得心疼:「大明,去給王大夫斟安神茶來。」
「王大夫,你好生休息,我去前鋪瞧著便是。」庹鶩寬微微蹙眉,扶著王大夫慢慢坐下。
前鋪的人比往日多,今年天氣格外好,所以妙手回春堂的甘草丸也格外的受歡迎。
信子鎮趙記錢莊的趙老闆,搖晃著扇子踱步前來,一襲紫色流光袍子,在初放晴的天兒裡格外耀眼。
「庹少爺,今年妙手回春堂的生意格外紅火啊!」趙老闆一臉諂笑,在信子鎮誰都曉得趙老闆永遠是笑著宰人。
庹鶩寬聞見趙老闆高亢的聲音,扭頭,「趙老闆也是前來定制甘草丸的吧。」
趙老闆慢悠悠的收了左手的擇扇,帶著夥計踱步走到櫃檯前,「這幾日,來妙手回春堂的,怕都是為這事兒而來吧。」
「趙老闆,你要多少?」庹鶩寬瞧著趙老闆諂媚的笑顏,在瞧瞧他身後跟著的夥計,手上端著一個沉甸甸的錦盒,覺著有些怪異。
趙老闆不語,歪著頭,摘下擋在眼前的西洋眼睛,抬起左臂:「這個數!」
庹鶩寬頓時覺著輕鬆了些許,「五百塊大洋的,這倒好說。」
趙老闆有些心急了,左手「啪!」按在櫃桌上,直搖頭。
「難不成不要五千塊大洋的!」庹鶩闊有些吃驚。
趙老闆扭頭示意自己的隨從,那人端上沉甸甸的錦盒上前,當著庹鶩寬的面兒打開。
庹鶩寬定睛一瞧,紫色錦盒裡不是大洋而是數根金條,黃燦燦的在錦盒裡格外耀目。
庹鶩寬抬起左臂,堅定的蓋上錦盒,低頭沉思片刻,抬起沉重的頭來:「趙老闆,你太高看庹家了,我頂多給你一千塊大洋的。」
「五千!」趙老闆終於不笑了,雙目堅定又似寒劍般沉定。
「五千,您要是拿多了,信子鎮其他人就買不到,冬日裡信子鎮多數婦孺,都會風濕疼痛難熬。」庹鶩寬緊眉,字字句句堅定,大家都知曉趙老闆要這麼多甘草丸,無非是在南方其他鎮上去高價出賣。
「那你把製作甘草丸的藥譜給我,我去製作。」趙老闆突然又裂開嘴嘻嘻哈哈起來。
「斷斷不可,本藥丸是家父的心血,不外傳。」庹鶩寬心裡有些著急了,但是言語之間依滿是堅定,絲毫不婉轉。
趙老闆收起紫色錦盒,打開折扇哈哈大笑起來:「賢侄切莫慌張,趙伯伯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一千就一千,看把賢侄嚇得。」
庹鶩寬歎了一口氣,覺著瞬間寬鬆了些許,但是還是有些勉為其難。
「這是定金,我就要一千大洋的,身為信子鎮的一員,我不能這麼不體恤信子鎮的婦孺。」趙老闆取出數根金條放在櫃桌上。
庹鶩寬取出訂貨字據,雙方簽字後趙老闆便踱步離去了。
庹鶩寬送及妙手回春堂門口處,瞧著趙老闆離去的背影,搖搖頭轉身正欲踱步進來,突然瞧見了墨婉在不遠處。
墨婉著一襲淡黃色的上衣,薄荷綠的下裙,她的丫鬟戀蝶,撐著一把素色的西湖油紙傘。
闊衣寬袖上滿是碧青色的絲線繡的如意圖案,鬢角一點點流蘇。
庹鶩寬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著她,她依舊是那般出塵不染,美的讓人格外的心疼。
庹鶩寬突然憶起,在母親六十大壽宴席上,也是她在庹家門前徘徊,一襲粉色上衣在碧綠的葉蔓下格外動人。
「少爺,家裡來人說是二姨娘暈倒了。」大明湊到耳根前輕聲道。
庹鶩寬依舊瞧著不遠處正在把玩小鼓的墨婉,絲毫未在意左大明。
左大明瞧著遠處,人群熙熙嚷嚷,並未瞧出什麼端倪來。
「少爺,家裡來人說,二姨娘暈倒在采波苑兒了!」左大明微微大聲些,拉扯了一下庹鶩寬的馬甲。
「瑞希暈倒在采波苑兒了?」庹鶩寬終於回過神來,連忙抓起衣服直奔出去。
「快,備車。」大明瞧著急匆匆的庹鶩寬,一聲高喊。
劉瑞希不知怎的,大清早的就覺著頭疼,最近總是犯困,有時要睡到晌午才起來,早上總覺得噁心,吃不下東西。
李連芳更是生氣了,劉瑞希是一連幾日未去給她奉早茶。
今早起來,劉瑞希吃過蓮子八寶粥,便去採波苑兒坐會兒。正巧李連芳前去了,見著劉瑞希便一個勁兒的數落起來。
「二姨娘現在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你自己數數,好些時日未去我的梅香閣奉早茶了,大爺連續好幾日未回庹府,你不會還說是大爺貪睡,不容你早起吧!」李連芳字字句句咄咄逼人,劉瑞希懶懶散散的剝著橘子皮,不想搭理。
李連芳的貼身丫頭瞧見劉瑞希這般不予理睬,又扭頭瞧著李連芳有些微怒發青的面龐:「大太太問你話呢!」
劉瑞希一聽急了,站起來使勁扔了橘子:「你一個丫頭也想教訓我!」
李連芳瞧著劉瑞希正欲揚掌而去,立即抓住她的右臂:「二姨娘,最近火氣有點大啊!」
劉瑞希的右臂被李連芳抓的生疼,心間覺著更是煩惱了,用力狠狠的甩開李連芳的手。
突地,劉瑞希一用力,便暈倒在采波亭了,劉瑞希的丫鬟忙的叫人前去妙手回春堂告知大爺。
李連芳更是覺著無辜,連忙叫人把劉瑞希送回菊香閣去。
正在這時庹鶩寬回來了,急匆匆的跑去菊香閣,瞧見躺在床上的劉瑞希,緊眉:「是怎麼回事!」
李連芳的貼身丫鬟喜兒忙跪下:「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頂嘴的!」
「傳家醫!」庹鶩寬緊眉,瞧了瞧李連芳高聲喊道。
李連芳站在一旁,喜兒抬頭緊眉點點頭。李連芳揚掌而去,惡狠狠的:「你這丫頭,二姨太叫你剝個橘子你就偷懶,瞧你把二姨娘氣的。」
碧青哭著,「碧青是想著,我是太太您的貼身丫鬟,哪能去伺候一個妾呢,庹家的規矩如此,碧青不敢逾越。」
「夠了,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二姨娘的身體要緊。」庹鶩寬緊眉,有些不耐煩了。
家醫前來,連忙搭手把脈,好一會兒終於露出了笑容:「恭喜,恭喜啊!」
「恭喜?」李連芳和庹鶩寬異口同聲道。
「二姨娘,沒有生病,是有喜了,初月未免煩躁些罷!」家醫收拾著藥箱,笑著連連點頭。
「有喜了!」李連芳和庹鶩寬眾聲。
李連芳瞬間覺著自己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像是被抽了魂兒一樣,但還是勉強道:「恭喜大爺,庹家真是喜事連連。」
庹鶩寬摟著劉瑞希,滿是欣慰的笑意。
窗外天際處,白色的織錦雲隨著風猛烈的翻滾,李連芳雙手握拳,粗糙的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裡,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