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流產月 文 / 筆木花
易維真第二天輪轉到婦產科。一附院的婦科和產科是分開的,樓上是產科,樓下是婦科,但是查房什麼的還是一塊查,實習生輪轉也都是統一分配。
易維真被婦產科的住院總分到樓下婦科,這次她的帶教老師是個主治醫師,叫李贇。下面還帶著一位剛工作的男婦產科醫生陳剛。
李贇和陳剛人都比較和善,是能和學生打成一片的那種,易維真剛到這個科室還有點不習慣,見他們都愛開玩笑,漸漸放鬆了下來。
七月八月號稱婦科流產月,流產的多半是各年齡段的學生,易維真的帶教老師每天都能接到幾個要流產的,多數是藥流和人工流產。人工流產的最佳時間是孕後35到70天,藥流目前用於終止8周以內的妊娠。
人工流產只是個小手術,科室走廊盡頭有一間簡單的手術室,專門用來接待需要人流的,或者藥流沒流乾淨需要進行一次刮宮的。
易維真第一天轉過來,就被陳剛叫去幫忙人流了,他早上有三個要做流產的,易維真需要做的就是幫他準備紗布酒精以及負壓器,陳剛先給她示範了一遍,然後對她說,「等你都熟練了,我就讓你做一次。」
易維真不迭點頭,她前世沒有機會做過人流術,現在有機會,自然要摸索著做一次,況且她是打算考婦科的,也算是提前做準備了。
其實人流術操作起來是比較簡單的,一切準備好之後,病人脫了褲子躺在手術床上,兩隻腳踩在腳踏上,保持外.陰暴露。坐在手術床一邊的麻醉師為病人進行藥物滴注麻醉,待病人沉睡之後,陳剛就進行外陰消毒,然後用負壓器經陰.道插.入子宮內,將子宮內的胚胎組織全部吸出來就可以了。
陳剛將胚胎組織吸附出來之後,把負壓器上的瓶子遞給了易維真,「把胚胎組織放在那個水池裡沖洗,衝到發現胚芽為止。」
所謂的胚芽,就是病人還未成形的小孩。
易維真隨著陳剛的指示,把瓶子裡血淋淋的胚胎組織全部倒在漏斗裡,對著水龍頭一點點沖洗,直到發現了胚芽了,易維真將小胚芽單挑了出來,拿到病人面前,對已經醒過來的病人說一遍,「你看一下,這就是你的小孩。」
易維真這麼做,不是為了要刺激病人,而是一種醫學上的確認,表示醫務人員已經幫你的孩子流產掉了。
做完這些,陳剛就開始準備下一個手術的,剩下的事都是易維真善後。
剛流產過的女病人臉色蒼白,眼眶紅紅的,特別虛弱,易維真拍了拍她,讓她清醒點,問她,「你帶了衛生巾沒有?帶了的話就墊在內褲上吧。」
女病人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比易維真稍微大個一兩歲,她是瞞著家裡人過來偷偷做的,因為沒有經驗,根本不知道流產最後還要用到衛生巾,她無精打采的搖搖頭,「我沒有帶。」
易維真看了看她,說,「你等會,我今天來月經了有個備用的。」說完她快步到更衣室把衛生巾拿了過來,遞給她。
大概是流過一次產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女病人躺在手術床上起都起不來了,她把衛生巾遞給易維真,拜託她,「你能幫我墊上嗎?」
可能是她的語氣有點淒慘,易維真突然一下就有些難受了,默默的接過幫她墊好提上褲子,穿上鞋子。陳剛催她,「好了沒有,動作快些吧,下一個在外面等著了。」
易維真推來輪椅,她和陳剛一起,把女病人抬放到了輪椅上,易維真接過陳剛手裡的點滴袋,一隻手舉著點滴袋,一隻手推著輪椅把女病人推到了她的床位前。
「你現在能站起來嗎?」易維真問她。
「我使不上力氣。」她試了一下說。
易維真搖搖頭,先把點滴袋掛到掛鉤上,然後彎腰使勁將她抱了起來,幸虧女病人瘦小,不然易維真都抱不起來她。
「謝謝。」躺到床上,她對易維真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自認心硬的易維真一時間五味雜陳,心口堵的厲害,不過還沒等她抒發點情緒出來,陳剛在手術室門口大聲喊她,要她趕緊過去進行下一個。
同樣的手術程序,不同的人,一個年輕和她差不多大的,一個外室,還有一個是藥流沒流乾淨需要清宮的。
最後一個最慘,清宮和人流還不一樣,人流至少是有麻醉的,清宮連麻醉都沒有,易維真被女病人的慘叫聲給嚇到了,得有多疼啊,讓她這樣哭叫,易維真想,估計她是身體疼,心更疼。
一個早上過去,易維真的心那叫一個糾結啊,等全部做完了,她和陳剛一起回辦公室,陳剛問她,「第一天來,感覺怎麼樣?」
易維真歎氣,「心累。」
陳剛笑,「心累什麼累啊,要不了一個星期你就麻木了,別為她們難過,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習慣就好。」
——
實習生不值班的話,下午可以不上班,易維真懶得回宿舍,就在科室裡看書,一直到晚上宿舍關門前她才回去,程婷婷和阮浚已經回去了,把七台電扇全部打開對著吹,就這樣了,也沒吹乾身上的汗。
易維真見程婷婷在擦地板,問她,「擦地板做什麼。」
程婷婷頭也不抬,「準備鋪張蓆子睡在地上,床上太熱了,我受不了,你也要睡地上嗎?」
易維真抹了抹脖子上的汗,點頭,「你把地全擦了吧,我也鋪蓆子睡地上。」
在衛生間沖了個澡,還沒穿上衣服呢,又
開始流汗了,實在太熱了,結果是她們三個都睡在了地上,六台台式電扇被排成一排,擰到最大檔,對著吹。
易維真攤著手腳,大大的歎口氣,「舒服!」
樂極生悲,她剛說完這句話,停電了!!!
隨之而來的是整棟樓的鬼哭狼嚎!!!
這棟樓裡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大二和大四的,目前全部都在實習中,晚上回來吹個電風扇都不能了,還讓人活麼!
樓管阿姨隨後上來一層樓一層樓通知,這片地方都停電了,估計是用電量太大,保險絲燒掉了,讓她們將就過一夜。
如果世界上曾經有六台電風扇出現過,其他散熱方法都會變成將就,而她們現在不願意將就啊啊啊!!
易維真扯著樓管阿姨的胳膊問,「我們要出去,放我們出去過一夜,我們要去開賓館!」
樓管阿姨把她的手拿開,對她說,「想都不要想了,我是不會放你們出去的,大晚上的萬一出了事怎麼辦?回去睡吧,熱就熱,我也熱!」
所有人絕望了,都回了宿舍,易維真接了盆涼水,擰了毛巾重新擦澡,擦完澡出來,見程婷婷正盤腿打坐,易維真笑了,「幹嘛啊,還準備唸經呢。」
程婷婷淡定的說了一句,「你不懂,心靜自然涼。」
「那會冷嗎?」阮浚把手機拿了過來,一陣搗鼓,然後說,「看我的殺招,聽完之後,保證你們都不覺得熱了。」
阮浚的殺招是放了一首歌,范曉萱的《雪人》。
好冷雪已經積得那麼深you,我深愛的人
好冷,整個冬天在你家門wman我癡癡,癡癡底地等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緣分,我的愛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靜靜繽紛,眼看春天就要來了,而我也將,也將不再生存
阮浚同學邊放邊唱,唱完一段之後,還大聲的說,「everybody,請大聲的告訴我,你們現在還熱嗎?跟我一起唱,好冷」
易維真一個哆嗦,真的不熱了
這首《雪人》一直循環,一直循環,直到電池用完
——
第二天,她們寢三個人全部頂著熊貓眼去了各自的科室,易維真早上起的晚了,在門口的早餐車上買了雞蛋酸奶,急沖沖的往科室趕,八點交班,去晚了要被罵。
她跑得太急,撞到了人,她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是屬牛的嗎,橫衝直撞。」宋思睿被她撞的連連後退了兩步,胸口被撞地悶悶的疼。
易維真又道歉,道歉完就要去外科大樓,卻被宋思睿一把捉住,「你撞了人就想走?道歉也不誠心,你八成就是故意的。」
她真的沒有時間了,忙好聲好氣的對他道,「先讓我去上班好嗎,下了班我再誠心誠意給你道歉。」她真是怕了這位富少爺。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敷衍我。」看她這麼著急,他反倒覺得舒坦了,「這樣,你請我吃飯,吃一頓飯算道歉。」
「好好好。」易維真忙應下,他總算放開了手,她立馬就跑,管他呢,下了班誰還認識誰呀。
易維真踩著點進了科室,所有人已經圍城一圈準備交班了。他們交班也是有規矩的,一間四方形的示教室,主任副主任主治住院醫師站一排,研究生站一排,實習生站一排,所有護士站一排,圍成四四方方一大圈,中間坐一個昨夜值班的實習生。
實習生需要做的事,就是把昨天住院的病人的所有情況全部口頭交代一遍,只能背,不能看交班記錄。
易維真一路低頭,默默進示教室,默默找到自己的位置,大主任說一聲交班開始,坐在中間的實習生開始口述了起來。
2006年7月17日早交班,我科原有82人,昨日新入院5人,出院3人,轉院1人,現有83人。
新入6床,方某某,女,24歲,因□□流血三日入院新入48床
交班完畢,易維真隨著大家一塊出去,大主任走在了後頭,她和易維真保持了一致步態,「易維真,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易維真怔了一下,跟著她去了辦公室。
婦產科的大主任就是張本紅,李大劍的母親,婦科界牛人,易維真原本的偶像。
易維真猜不透張本紅要和她說什麼,千猜萬猜,卻沒有猜到張本紅朝她鞠了一躬道歉,「實在抱歉,我兒子品行不正,我是他母親,擔著最大的責任,我代我兒子向你道歉,不管他有沒有對你造成實質性傷害,都是他的錯。對不起。」
易維真不敢受她的鞠躬,忙回了一個,「別這樣,您沒有錯,我已經忘記那件事了,我不會提的,也不會跟別人說。」
「不用,你不用有壓力,就是和別人說了也是李大劍他的問題,作為母親,我為沒有教育好他的品行而對你感到羞愧。」
張本紅其實是很慈祥的一個人,雖然有子不教母之過的說法,但李大劍已經是個成年了,他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已經不再受張本紅引導控制,張本紅能這樣誠心誠意的道歉,實在是讓易維真震驚,震驚之餘更多是佩服,她沒有盲目崇拜錯偶像。
張本紅確實是個值得敬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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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易維真還是待在科室裡,她已經忘了早上答應過宋思睿的,要請他吃飯。
快十二點了,宋思睿開始坐不住了,在病房裡打轉,午飯是他媽親自送過來的,擺在客廳裡沒有動,宋媽媽叫寶貝兒子,「菜都涼了,快來吃啊。」
「我不吃了,我等下要出去一趟。」宋思睿擺擺手,單手解開扣子,他要換件衣服。
「你手還沒好,去哪裡,讓司機送你過去好吧?」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飯,別管我。」宋思睿單手換了衣服,坐在病床上等著易維真過去找他,他心想,易維真既然答應請他吃飯了,肯定會來病房找他的吧?
易維真中午十一點就打電話訂了醫院食堂的外賣,這會兒早就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