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劉春燕 文 / 陽光映玉
楊敬沒去乘坐電梯。
他選擇了走樓梯。
這次，倒不是因為時間緊迫，而是因為心裡沉甸甸的壓力。
「這個病人，很棘手啊，一方面病情重，一方面又是本院職工的家屬，要是手術不成功，或是效果不好，楊敬啊楊敬，看你如何面對他們吧！」
楊敬一面沉思著，一面緩緩爬著樓梯。
他有個習慣，在遇到疑難病例的時候，喜歡邊走路邊思考，似乎這樣腦子能更靈活一些。
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楊主任，請等等，我想請教您個問題。」
楊敬回頭一看，見是肝膽外科劉春燕，小姑娘個子不高，但是五官很精緻，走起路來，腳步輕盈，使得她看起來給人一種很利落的感覺。
楊敬停下腳步，微笑著望著她，道：「哦，有什麼事嗎春燕？」
劉春燕笑了笑，臉龐微紅，由於她的個子很矮小，所以仰著頭才能看到楊敬的臉。
只見她紅著臉，兩個美麗的丹鳳眼在楊敬臉上不停的逡巡，直到把楊敬都看得有些疑惑了，有些不自然了，才笑道：「沒什麼特別啊，你知道，這個病人是我管床呢，所以想問問楊大主任，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事項沒有。」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主任兩個字的發音，被她咬得特別重。
楊敬聞言一愣，「奧，這個啊，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剛才光顧著考慮病人的手術方案了，沒和你溝通，真是抱歉了啊。」
隨即又想起一件事，道：「春燕啊，咱們老同學之間就別這麼主任主任的稱呼了，忒彆扭，你還是直接喊我的名字好不好？」
劉春燕聽了他的話，一撇嘴道：「不敢，不敢啊，那樣不是高攀人家了嗎，人家剛才來會診，可是眼睛裡只有主任護士長呢，咱這種小大夫，能撐得起人家的眼皮嗎？」
她說著話時，故意板著面孔，半揚起了臉，顯得很高傲的樣子，但落在楊敬的眼裡，卻實在是看不出來她有半點生氣。
楊敬轉到她面前，見她雖然板著臉，但眼神裡卻不時閃爍出狡黠的光彩，知道她是逗自己的，呵呵笑道：「好吧，我承認，我疏忽了你，說吧，想去哪裡吃飯，我就是豁上這個月都吃方便麵，也請你，行了吧？」
劉春燕聽了這話，格格嬌笑了起來，「哼，這次，休想輕易放過你，等我約約同學們先，最少十個人，吃窮你。」
楊敬呵呵笑道：「行，麻辣燙，隨便你們吃。」
劉春燕聽了他的話，知道他又想耍賴，白了他一眼道：「哎，老同學，你這個介入到底要咋弄，現在也沒什麼急事，就勞駕你給我講講課吧？」
楊敬看了看表，呵呵笑道：「講課是不敢的，不過呢，要是說和你互相交流學習下，還是可以的。」
「介入治療，就是影像設備監控下的微創治療，包括兩種方法，其一是經血管介入治療，可以根據病情，局部栓塞、化療，或是同時行栓塞化療，由於藥物集中，所以療效好，而副作用卻是比全身化療小的多。」
「其二就是在影像設備監控下，直接經皮穿刺病灶，行消融術，又包括：酒精消融、射頻消融、微波消融等。」
「這個病人病灶太多，又廣泛轉移了，因此，只能行經血管栓塞化療術了。」
劉春燕靜靜的聽著，見楊敬說完了，思索了一下，道：「這個病人已經廣泛轉移了，病灶那麼多，你能介入的過來嗎？」
「嗯，你問的這個問題，正是這個病人的難點啊，我剛才還在為這個問題發愁呢？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楊敬反問道。
「我又不是這個專業的，能有什麼好的建議，不過，你可不可以這樣，在病人身體能承受的範圍內，一次能栓塞多少個算多少個唄。」劉春燕邊思索邊給了楊敬一個主意。
「嗯，也只有如此了，」楊敬一時間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法，對劉春燕道，「這樣，春燕，我先回去再仔細琢磨琢磨，到時候，我再通知你手術時間，術前準備還要拜託你啊。」
楊敬說完，就急匆匆的回去了，科室裡有一個老病人病情嚴重，目前，科室裡只剩下了密斯趙，他有些不太放心。
他剛踏入介入科病房，遠遠的就看見密斯趙正在跟不知道誰通電話，楊敬走得近了，聽她在不停說：「拜託，拜託，麻煩您快點來看看吧，我們科那個老病人，現在已經憋得快要不行了。」
「不行了？」楊敬一聽就急了，不用問，一定是18床的王則聲老大爺。
這個老大爺是肺癌晚期。
初診的時候做ct檢查結果是：右側肺門區腫塊，右上葉支氣管堵塞，右上葉阻塞性肺不張，縱膈內淋巴結腫大，右側頸部淋巴結腫大。
後來，又做了支氣管鏡檢查，並且在氣管鏡下取了活檢，活檢結果是肺低分化腺癌，是惡性程度很高的一種肺惡性腫瘤。
楊敬至今還很清楚的記得當時跟病人家屬談治療方案時的情形。
「首先，這個老爺子的病情已經明確了，是晚期肺腺癌，是惡性程度很高的一種惡性腫瘤。」楊敬談道。
「嗯，是的。」回應他的是王則聲大爺的女兒，老爺子一共有一兒一女，都還是很孝順的。
聽說是這種不治之症，兩個孩子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兒子看
起來更冷靜一些：「楊主任，我們也知道這種病的嚴重性，現在，只求別讓病人太遭罪就行了。」
「恩」，楊敬回應了一下，接著道：「兩位都是病人的子女，老大爺又年事已高，因此，我只能跟兩位談老大爺的治療了。」
見兩個病人家屬都點了頭，楊敬接著道：「這個病人，已經確診為晚期肺腺癌，沒有手術機會，目前的治療方案，主要有這麼幾種：1、全身化療2、放療3、分子靶向藥物治療4、介入治療。
「楊主任，我們來到您這個科，就是想做介入治療，我們也在網上查了，這種病，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方法，我們也不想再讓老人化療放療了，遭罪不說，生存期也不長。」病人的兒子道。
「嗯，如果您不想做放化療，那麼，您如果想治療的話，就只能採用分子靶向藥物或者行介入治療了。」楊敬道。
「分子靶向藥物，我們也不想讓老爺子吃了，就做個介入治療，讓老爺子舒服點就行了。」病人的女兒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楊敬就給病人做了一次支氣管動脈化療栓塞術，術後一個月複查，效果還很不錯，病人不僅咳嗽症狀有所好轉，而且，行肺部ct檢查發現，阻塞性肺不張的範圍竟然減小了一些。
這個結果讓楊敬大受鼓舞，因此，就勸說病人家屬，給病人做個分子檢測，服用分子靶向藥物。
但病人家屬卻是堅決不同意，說是在網上查了，好多服用靶向藥物的人，也不管用，白花錢。
楊敬沒有辦法了，又問病人家屬想不想再給病人做次介入治療，病人的兩個孩子也不同意了，病人女兒說，「我爸都這麼大年紀了，別再折騰他了，現在看起來情況還可以，就先這麼著吧。」
然後，這病人就回家了，一待就是仨月，其間病人的兩個孩子回來過一趟，說老爺子情況還好，就是咳嗽得稍微厲害些了，楊敬勸他們來住院治療，可是，倆孩子堅決不同意再讓老人來住院。
終於在第三個月末，病人的女兒打過來電話了，「楊主任，我爸爸他不太好了。」
「怎麼個不好法呢，你先別急，老爺子現在都有哪些不舒服啊？」楊敬一面安慰著她，一面問道。
「嗯，他現在憋的厲害啊，咳嗽的也挺厲害，我們想明天送他去住院。」
「好的，過來吧。」楊敬邊說邊思索著，「估計病人這次肯定病情很厲害了」。
第二天，病人在倆孩子陪同下過來了，看起來，好像憋得也不是特別厲害，楊敬拿聽診器一聽，發現右側肺臟呼吸音特別低，僅有少量的濕羅音。
楊敬心裡一沉，這邊有腫瘤生長，又呼吸音低，那就說明，這邊的肺臟已經差不多完全壞掉了。
於是他問老人：「大爺，怎麼個不舒服法啊？」
老爺子笑呵呵的說道：「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脖子上這個瘤大了，」指著右側頸部的一個高出皮膚表面的結節，讓楊敬看。
楊敬用手一摸，發現這個結節質地很硬，而且和周圍組織結構牢牢地粘連在了一起，根本推不動，楊敬心下明白，這是個轉移腫大的淋巴結啊。
但楊敬嘴上卻是安慰老大爺道：「沒事的，大爺，這個結節，慢慢的就消了。」
這時候，老大爺又說道：「晚上咳嗽的厲害啊，一個晚上，就得用一卷衛生紙。」
「嗯？大爺，你細細的說，咳嗽從幾點開始，一直持續整個晚上嗎？痰多嗎？痰裡帶不帶血？」楊敬又繼續問道。
「沒有血，就是不讓人睡，從凌晨一點起來咳嗽，直到四五點鐘才好點。」老大爺喘息著說道。
「嗯，」楊敬基本弄清楚了病情，「大爺，你先躺著休息休息，一會去做個檢查啊。」
從老大爺的病房走出去，楊敬立即就給他開了胸部ct，然後又開了相應的化驗啊、心電圖啊等等檢查項目，直覺上來講，這個大爺的病情，應該是惡化了。
這時候，老大爺的兩個孩子一直跟在楊敬的背後，楊敬把查體單子遞給他們倆的時候，兒子表情很凝重的道：「楊主任，是不是我父親的病情惡化了？」
楊敬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病情估計不太樂觀，你還是先領著他去做這些檢查吧。」
很快結果就回來了，果然不出楊敬所料，ct結果如下：右肺全肺實變，右側上下支氣管均中斷、阻塞，縱膈內淋巴結腫大，左肺佈滿粟粒狀結節，考慮左肺廣泛轉移，頸部及腋窩淋巴結腫大。
看到這個結果，楊敬心裡咯登一下，明白這個老大爺已經是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