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肝癌晚期 文 / 陽光映玉
這是一個兩人的病房。
在資源如此緊張的情況下，能入住兩人房間的病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定關係的。
楊敬一入房間，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個病人。
只見他約莫五十餘歲的年紀，臉色蠟黃，鼻頭卻肥厚暗紅，上面佈滿了一個個粗大的毛孔，「酒糟鼻？酗酒者？」楊敬一看病人面色，心裡立時就反應道。
這時，只聽李主任說道：「就是這個病人。」又一指站在旁邊的一個中年女子，道：「這是病人的家屬，也是我們的同事，耳鼻喉科的李梅護士長。」
楊敬趕緊擺正姿勢，輕輕點頭致意道：「您好，李護士長。」
李護士長年約50歲左右，長得比較清瘦，兩隻眼睛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陪床辛苦還是流淚的緣故，見了楊敬，趕緊伸出手來，一面同楊敬握手，一面苦笑道：「恐怕要麻煩你了，楊主任。」
「應該做的，請您不要客氣。」楊敬一面同李梅寒暄著，一面拿眼睛去看躺在床上的病人，只見他此時躺在那裡，有氣無力的，偶爾睜開眼睛看過來一眼，卻也是迷迷糊糊的，隨時都要睡過去的樣子。
楊敬盡量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充滿活力和善意，盯著病人的眼睛，那個病人察覺了他的眼神，和楊敬對視了一眼，嘴角牽動，也微微露出來一絲微笑。
楊敬見病人有了回應，忙踏前一步，一面用右手握住病人的右手脈搏，一面輕輕問道：「大叔，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那個病人緩緩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好點了，就是渾身沒有力氣，懶洋洋的，老是想要睡覺。」
「嗯，」楊敬微微點頭，輕輕掀開他的病員服，只見一道斜行的巨大刀口幾乎佔據了他的大半個腹部。
刀口已經癒合，暗紅色的疤痕凸出腹壁足有半公分，配合上疤痕兩側的針腳，就像做在腹壁上的一道拉鏈一般。
楊敬的手指輕輕按了按病人的腹部，一面問道：「痛麼？」病人搖頭。
楊敬又用手將病人的腹壁深深按了下去，然後猛地一抬手，又問道：「痛麼？」病人還是搖頭。
楊敬抬起頭來，和李主任目光相接。
李主任說道：「小楊，我先簡單介紹下這個病人的病情吧。」
楊敬點頭道：「嗯，好的。」
李主任說道：「病人張建之，現年52歲，是十一天前晚上八點，於醫院外面散步時，被一輛機動車掛倒的。」
「當時，並未直接撞上，只是掛了一下，導致他摔倒，但病人卻表現出了急腹症，而其他部位，並無大礙。」
「是以，急診入我科後，立即行腹腔穿刺，抽出了不凝血，立即電話通知了我。」
「由於當時病人血壓下降到了70/50mmhg,，已經出現了休克現象，結合腹腔內抽出不凝血，我判斷病人可能是內臟破裂，因此，立即急診行開腹探查術。」
「打開腹壁，進入腹腔以後，我們才發覺，病人的肝臟左葉生長了一個巨大的腫瘤，就是這個巨大腫瘤的破潰，導致了病人腹腔大出血的發生。」
「當時，我們已經意識到這病人並非簡單的腹腔臟器破裂，因此，術中緊急決定給病人改行肝左葉腫瘤切除術+腹腔探查術+腹腔血腫清除術。」
「但在腹腔探查中，我們發現，這個病人其實已經廣泛轉移了，不僅肝臟右葉也佈滿了大小不一的結節狀腫塊，甚至就連小網膜囊區也發現了一個直徑大約九公分的腫塊，估計是網膜囊區的轉移瘤。」
「所以，這個病人的腫瘤，外科是無法根治的了，只能請你們介入放射科來幫助了。」
李若巖主任說到這裡，微微歎息，又說道：「李梅護士長是我們的同事，這個病人，也就算是同事家屬了，因此，楊主任，你有什麼好方法，請盡量幫幫他，也算是幫幫李梅護士長。」
楊敬聽了李若巖主任的話，緊緊皺起了眉頭。
根據李若巖主任的病情介紹，那麼，這個張建之，應該是已經處於腫瘤晚期，在這種情況下，要救他，當真是談何容易。
但這些，卻是絕對不能表現出來的，病人可以說是就指望自己了，若自己表現的稍微有些怵，那到病人那裡，恐怕就是精神崩潰。
因此，楊敬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以後，眼睛注視著張建之眼睛，緩緩說道：「嗯，病情是有些複雜，不過呢，還是可以試試介入治療的，介入治療能夠將藥物直接打在腫瘤局部，而且創傷極小，因此，可以試試的。」
「是嗎？還有救嗎？」那個病人聽了楊敬的話，忽然眼睛裡泛出了神采，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病態的紅暈，急急的問楊敬道。
楊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若巖主任，又回頭看了看李梅護士長，看到李梅護士長時，李梅護士長輕輕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楊敬轉過頭來，對著張建之，緩慢而有力的說道：「是的，只要你有信心，就一定會有救，放心吧。」
楊敬又安慰了病人一會，看看差不多了，對李梅道：「李護士長，麻煩你將病人的影像資料拿出來，我們再出去研究下病人的病情好嗎？」
「嗯，」李梅趕緊應道。
三個人走出病房，往醫生辦公室走去，李梅護士長忽然輕輕說道：「我知道，他的病情恐怕是沒救了，這也都怨他自己啊，我早就告訴過他了，
像他那樣喝酒，早晚會得這種病。」
楊敬沒有接她的話，而是接過來她手中的膠片袋子，那裡面盛著張建之的ct片，楊敬將膠片一張張擺在觀片燈上，仔細觀察。
介入放射科的醫生，在觀看ct片子的時候，那是帶有自己特有的視角的，比如，這個病人，楊敬便是最想看看他的增強ct片子。
所謂增強ct，說起來，好像怪神秘的，其實，和普通ct掃瞄區別的就是在做ct的時候，同步往病人血管裡打一種藥，而這種藥，又能夠讓血管顯影。
由於腫瘤往往都有異常豐富的血管網，因此，增強ct就能夠觀察到一些普通ct掃瞄所不能看到的東西。
楊敬把病人的所有ct片子全放到觀片燈上，挨個查看，卻是越看越心涼，只見病人的肝臟左葉已經被切掉了，而僅剩下的右葉內，大大小小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個腫瘤，最少有幾百個啊。
這還不算，在病人的小網膜囊區，緊緊靠著胃部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個巨大的、直徑足足有*公分的腫塊，已經壓迫到了病人的胃。
而且，病人雖然是做的腹部ct，但是，仍然掃瞄到了肺臟下部，雖然僅僅是掃瞄到一小部分，但是，卻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病人雙肺下部，竟然也有十幾個花生米大小的腫瘤。
這就是說，這個病人，還已經轉移到了肺部。
楊敬看了病人的片子，真的是心頭發寒，這個病人，只怕當真是沒辦法了，介入治療，雖然能夠將藥物直接打在腫瘤局部，但面對這麼多腫瘤，卻也當真是極為棘手啊。
楊敬緩緩回過頭來，最先與他目光相接的是李若巖主任，只見他目光炯炯，眼神裡像是在鼓勵楊敬，又像是在給楊敬打氣。
只聽他說道：「楊主任，你儘管放心做就是，李梅護士長也是我們院的老員工了，病人這麼個病情，手術真要不成功，她也會理解的。」
李梅護士長也連連說道：「嗯，楊主任，你放心做就是了，我雖然是從事護理工作，但也是老醫務人員了，你放心，真要有個好歹，不會怨你的。」
楊敬微微搖了搖頭，面露苦澀之意，道：「李主任，李護士長，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請我來會診這個病人，但，這個病人，卻實在是很難啊。」
他想了想，兩手一攤道：「我仔細考慮過了，簡直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只能試試了。」
李梅道：「試試就試試吧，反正他這病情擺在這裡，我作為家屬，也是有心理準備的。」
「好，既然李護士長這麼說，那我心裡也就有底了。」楊敬想了想道：「嗯，李主任，我想再看看病人的化驗單。」
「好，小王，王兵大夫呢？過來調出來張建之的化驗單讓楊主任看看。」李若巖主任安排完畢，又跟楊敬說道：「楊主任，張建之的治療，就拜託你了，我還有手術，先失陪了，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安排小王大夫去做，好嗎？」
李主任走後，楊敬細細的觀看了病人的化驗單：「嗯，稍微貧血，肝功谷丙轉氨酶64，谷草轉氨酶58，還好，還是能接受一次介入手術的。」
楊敬一面看，一面低聲自語，這時候，忽然聽到李梅護士長低低的聲音道：「不讓你喝酒，你以為是害你，這下子看你還怎麼喝？」
楊敬一抬頭，見李梅眼睛盯著窗外，眼眶裡全是淚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然好像走神了。
楊敬輕輕道：「李護士長，您家大叔的肝功還行，還是能接受一次介入手術的，怎樣？我們安排手術吧？」
李梅聽了楊敬的話後，微微一笑，苦澀的說道：「那就麻煩你了，楊主任，反正，不論如何，都得做，總不能等著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