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文 / 允
黛玉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寶釵的濡濕溫熱。
那是全然不同於前時的唇齒之歡,像是兩個人終於完全融為一體了一般。
初始的時候她還能感覺自己是在床上,在梨香院,在賈府,後來眼前景象就慢慢地模糊起來,像是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身下有一陣又一陣的暖流,溫柔、滋潤,好像冬天還沒到,春天就已經提早來過,然後又漸漸地進入夏天。
紫鵑大早過來東屋伺候時,黛玉竟已洗漱過了。昨日的衣裳已經悉數換過,內外披著套著的皆是寶釵的舊衣,寶釵倒還穿著昨日的湖色綾衫,站在床前笑看黛玉。
紫鵑見寶釵衫子上儘是褶皺,眉心一跳,不知這兩位昨晚又做了什麼好事,此時人多,也不好問,因只道:「姑娘怎麼想起穿寶姑娘的衣裳來了?」
黛玉一笑,並不回她,只指著一側道:「這裡怪癢的,你給我梳梳。」
紫鵑正要上前,卻見寶釵從妝台上拿起梳子,輕輕替黛玉梳了幾下,又笑道:「你這頭髮也好該洗洗了。」
原來黛玉這些日子懶吃懶睡,便是梳妝上頭都懈怠了,聽寶釵一句話,羞的忙自己捲了一綹頭髮看,寶釵見她著忙,只是好笑,打發鶯兒去取了東西,叫婆子端了水,令黛玉坐在邊上,自己替她洗髮。
黛玉正是嬌花初放之時,倒分外地有些不好意思,些微推脫幾句,早被寶釵按住,將她一頭青絲挽在手裡,細細清洗揉搓。黛玉想起這手指昨日做過些什麼,臉上又薄薄地紅了,安靜坐著等寶釵替她擦拭乾淨,打上花露油,又拿篦子一遍遍的篦發。她坐在妝台前,寶釵站在身後,她就在鏡中清楚地看見寶釵的身影——寶釵比先時竟是又瘦了些,原本以豐腴稱著的美人如今已帶了幾分竹骨,然而她的美貌一如往昔,白皙的手指捏著烏木髮梳,黑白分明。
黛玉癡癡地看著鏡中的寶釵,為她的容顏所攝,竟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了碰鏡子,又被鏡子驚住,一下縮回手,寶釵便停了手,道:「冷麼?」
黛玉忙搖搖頭,寶釵早叫人再拿了件舊衣來給她披上,又替她鬆鬆地挽了個慵妝髻,命她:「就在窗子下坐著,等一會再出去,別叫風吹了頭。」
黛玉笑道:「我不出去,你不要急。」
寶釵橫她一眼,外頭小丫頭子提來食具,鶯兒接過,打開見是四樣南點並米粥,便送進來擺開,寶釵自己盛了一碗,嘗一口,還有些燙,便輕輕用口吹了,再端給黛玉,黛玉見是她親自端來,只是笑,都忘了伸手接,寶釵笑道:「偏你會撒嬌。」拿勺子餵她一口,自己又嘗一口,再餵她一口,如此來回,一碗米粥頃刻見底,黛玉只說不夠,又哄得寶釵給她拿了酒釀糕等物,卻掰成兩份,一人一半。
鶯兒、青雀見兩人親暱至斯,俱都驚訝,唯有紫鵑明白知曉內情,立在一旁,袖手不語。
往常寶釵起身,不過一炷香工夫也就好了,今日連梳洗帶用飯竟花了近一個時辰,薛姨媽打發人來問過,聽見是林姑娘洗頭,自己取笑一回寶釵愛做姐姐操心妹妹,渾不知昨夜寶釵不但是姐姐,便是夫君也都做了。
黛玉碰寶釵之時,還半是懵懂半是不經心,只顧著搗弄破壁,不如昨日之情深意長,水到渠成,此次自己親身經歷過了,方算是情竇開徹,那眼角眉梢都是無數風情,全不同於往時。寶釵見了,想起昨夜,越發纏綿不捨,拖到午飯時刻方出去,見了一眾管事人等才憶起正事,草草開發了生意,回屋時候見黛玉已經走了,又自思念,便一路逶迤而去,倒不好叫人說自己與黛玉相思至此,因先往寶玉處一探,寶玉正對著一卷書出神,見了寶釵,勉強一笑,叫:「寶姐姐。」知道她有體己話要說,先打發晴雯幾個出去了。
寶釵先坐一回,還沒開口,門口小丫頭紛紛道:「林姑娘來了。」原來黛玉回屋,也不免想念了一回寶釵,忽見鶯兒在寶玉門口,料定寶釵是要說那些話了,就搖搖走進來,和寶釵、寶玉分別敘話,寶玉與她逐漸生疏,寶釵卻是心內有百種溫言軟語要出口,又不方便在寶玉面前說,因此兩人都只客氣幾句,寶釵見人都在外頭,拉著黛玉就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一手攬住她腰,方轉頭對寶玉道:「你昨日請紫鵑所說之事,我們已經想過,覺得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只是辛苦你。」
寶玉苦笑道:「我是污泥一般的人物,能與林妹妹做明面夫妻,已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談何辛苦?」
寶釵見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黛玉,心中不大自在,只越發摟緊黛玉,淡淡道:「只是這事我們想來固然是好,真辦下來,卻有幾件難處。」
寶玉道:「寶姐姐請說。」
寶釵道:「你家裡人多嘴雜,規矩又大,我們若是住在這裡,難免露了行跡…」
寶玉忙道:「所以我說以後分家。」
寶釵冷笑道:「分家是那麼容易的事麼?且不說老太太還在,就是老太太不在了,你難道還能和你父親、母親分開不成?」
寶玉蹙額道:「那你方才又說這法子可行…」
寶釵道:「可行也是可行,譬如你外放做個地方,說要攜眷上任,老太太心疼你年輕無子,必然是肯的,那時你帶了黛兒過去,我再設法跟去,到時天高地遠,任我們怎樣都好。」
寶玉歎道:「說來說去,還是要我去考學。」
寶釵緊緊盯著他道:「不但是要考學,還要你去為官一任,造福地方,且這地方還不能太偏僻,不然黛兒這身子受不住——這是我們的第一樣難處,倘若你執意要做那閒雲野鶴,不想做官,那這法子就成不了了。」
寶玉道:「我這些日子想了許多,家
中一日不如一日,父親年華漸長,大伯、大哥哥他們又是那樣,我遲早是要出來擔當家事的,考學更是題中應有之義,你不必擔心。我只怕我考不中。」
寶釵笑道:「你家現放著一個探花,一個祭酒做姻親,你怎麼倒杞人憂天起來?就算你當真中不了,以你我的家世,替你花錢謀個縣令縣尉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怕你嫌這官職小呢!」
寶玉道:「有人替我謀劃前程,難道我倒還往外推不成?」
黛玉見他這話,暗忖他果然與從前大不一樣了,微微一笑,寶釵看見了,捏了捏她的臉,又道:「做官的事,只要你肯,倒也罷了,第二樣難處,倒是你家的事。」
寶玉奇道:「我家又怎麼了?」
寶釵道:「你家幾年之間便要敗落乾淨了,大樹倒了,你這猢猻兒外放得再遠,只怕都要受到牽連,這是第二樣難處,也是我們最大的難處。」
寶玉不悅道:「寶姐姐,從前你數次告誡於我,說我家再這樣放縱下去,遲早要有禍事,這我倒是相信,也與老爺說了,只是你要說幾年之間就要敗落,這話未免太危言聳聽。」
黛玉挑眉道:「你與老爺說了?」
寶玉道:「從前你們和我說的關於我家的話,我都和老爺說了,老爺也覺得族中需要管教,這些日子都在想要如何與大伯和珍大哥哥提起,想必家裡不日就要有所好轉的。」
寶釵與黛玉相視愕然,片刻之後,寶釵撲哧一聲笑道:「你想得倒是美。」
黛玉則道:「老爺肯聽你說這些話,想必還是對你寄予重望的。」
寶玉道:「我不管老爺對我如何,你們方才說的話,太無憑據,我不相信。」
黛玉又與寶釵對視一眼,寶釵點點頭,黛玉便斟酌著字句道:「其實,我和寶姐姐前年同時做了一個夢,夢見許多你家的事情,那些事近年來都一一應驗了,所以我們都覺得將來的事,只怕也會應驗——這些夢裡,就有你家被抄家、你被流放的事。」
寶玉再無大家公子的模樣,猛然立起,呆呆看著黛玉。
寶釵見他模樣,微一點頭,也開口道:「不錯,不止抄家,還有你家裡許多人的歸處。」因將從前之事選了一些,娓娓向寶玉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