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挨打了 文 / 北風煙兒雪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又要到八月十五。今年又是風調雨順的一年,地裡的收成眼瞅著差不了,又有山上養著的柞蠶,村裡的笑臉倒是比往年多些。
林遠濤一家村裡頭的緣越發的好了——放蠶指著小秦去給指點，等收了絲,也要指望林遠濤能給賣出個好價錢來。再說,他們家的從來都是和和氣氣，又不挑刺討嫌的。
小夏生過了八月十五就要滿一百天了，如今沒有前兩個月嗜睡，喜歡有陪著玩兒。最喜歡小秦從城裡頭給他帶回來的撥浪鼓和林遠濤給他掛悠車頂上的底下墜著小鈴鐺的花荷包。只要有個響動,有個色彩鮮艷的東西他眼前晃著,一準兒的不哭不鬧，可以咧著嘴,搖著小拳頭玩兒好久。
「咱家夏生這是可憐，知道咱家沒有老幫著照看，給省事。」周瓦跟趴悠車邊上跟小夏生玩兒的熱鬧的林遠濤說。
周瓦攏了個火盆，燒著熨斗。林遠濤有幾件長袍，偏他不愛像別家似的，喜歡將衣物漿了，穿身上看著服帖筆挺。周瓦沒辦法，只好拿著熨斗給他一點點的熨平了。這熨斗燙好了，就要把衣裳平鋪放好，含一口涼水噴上去，接下來這使用熨斗就要手疾眼快，寧肯等會兒再來一遍，也不能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要不這衣裳就糊了。
周瓦聚精會神的燙完了一件，直起腰歇歇，把熨斗放到火盆裡燒著，就對林遠濤說：「也怪，瞅著家穿著漿過的衣裳，看著體面著呢。」
林遠濤手裡頭拿著撥浪鼓夏生眼前晃著，發出「當當」的聲音，引得小夏生踹著小胖腿，揮著胳膊笑著。聽到周瓦這樣說，林遠濤分出神來道：「一想的衣裳米湯裡泡過就不自——又不是怕外頭餓，直接低頭舔兩口衣裳還能抵餓。一穿上那衣裳，渾身都不得勁兒。」
周瓦「嗤——」了一聲，道：「就事多！」也不再多說什麼。這哪，哪個沒有些自己的癖好呢？這衣裳不用漿，也就是洗著費著點兒勁，過後還得熨一遍，其他，還真是沒啥大不了的。
一會兒的工夫，周瓦把幾件衣裳燙好了。他收了火盆、熨斗，又把幾件衣裳疊好：「這回出門要有幾天，這幾件衣裳夠不夠？」要是衣裳帶的不夠，沒的換洗，外頭失了臉面就不好了。
林遠濤瞄了一眼，「夠了，足夠了。就是進城，就便上下窪子呆兩天。」
周瓦聽他這麼說，就把衣裳給他包到包裹裡：「只管外頭忙，家裡頭有和小秦呢。再者，家裡頭這會兒就是有事，那也是小事。不用太掛心。」
林遠濤就答應一聲，又道：「瓦片，可是越來越賢惠了。」
原來林遠濤要趁著八月十五進城送禮，順便就去下窪子看看。從二月開始修港口，如今已經修了半年多了。雖說現還不能通船，可是大體的模樣已經出來了。陳捕頭傳話過來，說有別的買了地的家已經開始有建房子的了。林遠濤覺得還是自己過去看一眼牢靠，就說過去看看再說。
兩口子正說話，小秦拎著一串鳥雀興沖沖的進來了：「瓦片哥，看，咱們晚上燒著吃吧！」小秦抬起手，讓周瓦看那綁成一串的鳥雀，多是家雀啥的。
山上養了柞蠶，省事是省事，就是要防著天上的鳥雀，地上的爬蟲啥的去吃。村裡看來，林子裡的一條條蠶，日後都是大把的銅錢，因此大多有鼓勵那些半大孩子去攆著鳥雀的。村裡頭如今好些孩子手裡頭都有用木頭和獸筋做的彈弓，天天山上田間的亂跑，比賽誰打的鳥多。打下來的鳥，自然就拿回家去，放到灶坑裡燒了吃。
周瓦就起身把那一串子接過去：「行，放後頭屋裡去，一會兒做飯就給燒著吃。」又道：「林哥又要進城去呢，有啥想要的，跟他說，讓他給買。」
***
李家村裡頭還有不少下窪子幹活。養蠶啥的，畢竟沒有來現錢痛快，家裡頭有壯勞力的，忙完地裡的活，家裡頭就呆不住，上下窪子扛活去。因為這，縣裡頭一到農忙的時候，就有趕車的去下窪子拉活。這畢竟走的沒有牲口走得快。像是這八月十五這樣的大節，村裡頭是必然要回來的——回家過個團圓節，緊接著就收地了。
村裡頭的大石頭上，如今經常有老那坐著，連嘮嗑帶看著有沒有回來。
李成的病養到現，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是走道、說話的慢點兒，要是一時著急，他這話就說不順溜。其他的，跟平常也都是一樣的。李遠、李進都是孝順的，李成家的伺候他也精心，整個出去，瞅著挺精神。就是這一開始得病的時候，頭髮白了不少，現是黑不回來了，看著比去年老上不少。
要說以前李成是不樂意出門的，他是個要臉的，他們家的事，他自己想起來也覺得沒臉，就怕出門遇上。不過，自從倆孫子念了學堂，他就樂意到村口等著去了。這孩子天天眼前轉悠的時候，心裡頭不覺得咋的，天天唸書去，家不他眼前了，李成心裡頭反而對這倆孫子看重起來了。
再說，現如今家裡頭的事他也做不了主。但凡他有啥說法，李成家的就要拉著他去跳井，說是不能拖累孩子了。這過了大半輩子的老伴，一鬧騰起來他也是受不住，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他天天出來村口逛，老伴反而心疼他，怕他坐石頭上涼，特意給他做了個墊子。
李成瞅瞅日頭，快到晌午了，孫子快從學堂裡回來了，拎起自己的墊子，跟老伴招呼一聲：「去村頭，接孫子去。」
李成家的廚房裡忙和。聽到了就探出個頭來囑咐他：「帶著墊子，現天涼了。接著孫子就趕緊回來吃飯，別跟嘮起嗑來就沒完！」
「知道了！」李成背著手，不急不忙的往村口走。一路上不少跟他打招呼，二叔、二爺、二哥的，他哼哈的答應著。到了村口那裡，跟幾個歲數大的打了招呼，墊上
墊子就往石頭上一坐，嘴裡頭和說著閒話，瞇著眼往道上看。倆孫子天天得走十幾里地去學堂，等到了中午又得走十幾里地回來，風吹日曬的，實不容易。回到家裡頭飯量噌噌見長。
八月的天，早晚有些涼，晌午的時候倒正是好時候，暖暖的日頭照身上也不冷也不熱的，李成的眼皮越來越往下耷了，打起了瞌睡。
「……趕緊走！誰要家臭東西！」李成聽到孫子的聲音，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這是咋了？」
睜開眼睛一看，倆孫子氣哼哼的盯著一個挺高的。李成揉揉眼睛，終於看清了，那個挺大個兒的，正是李達家的。他手裡頭提著一個油紙小包，臉上帶著笑：「這倆孩子！這可是們長輩，們就這麼跟長輩說話？再說，這月餅是孝敬俺們二叔的，也不是給們的。們說不要，那也不算數啊！」
虎頭斜挎著包，聽得李達家的那麼說，就從包裡頭掏出個硯台來舉著：「俺們咋說話管不著！俺們家可沒有把俺爺氣趴下的長輩！再不走，就打了！」
李達家的那麼大的身架子哪裡能把兩個小孩子放眼裡，看那邊李成已經睜開了眼睛，就臉上掛著笑，逕直往李成這邊走來，手往邊上一扒拉，就把當著道的毛頭扒拉到一邊去了，開口叫道：「二叔……」
就聽到有破空聲，李達家的一歪腦袋，虎頭的硯台擦著他耳邊就飛過去了。李達家的又驚又怒，往後退了兩步，又回過神來，一把捉住虎頭的手腕子：「這個……」話沒說完，就被一邊的毛頭撲過來咬住了手腕子，疼得他「哎呦」一聲。
***
「林叔，林叔！」一個孩子氣喘吁吁地跑到林遠濤家裡頭，「快救救虎頭他們倆去吧！他倆讓李遠大伯給打了！」
「咋的了？」林遠濤家裡頭正吃著晌午飯，這孩子正是村裡頭和虎頭他們一起去唸書的，這會兒這麼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嚇了幾個一跳。虎頭毛頭哥倆自從念了書，比以前還懂事，平白無故的咋挨打了呢？
小秦聽了這孩子喊得幾句話，已經撂下飯碗，就要跳起來去看看，讓周瓦一把給拽住了：「聽聽怎麼回事再動彈。要是家爹教訓孩子，過去不是添亂嗎？」
家爹教訓孩子，是打是罵別沒有隨便插手的道理。
林遠濤也對那孩子說：「先喘口氣，到底是咋回事，慢慢說。」
那孩子喘著氣說：「俺們走到村口，就瞅見李達家的往虎頭他爺那邊走。虎頭說李達他們家一見著他爺，就準沒好事，就跟毛頭倆去攔著了。完事也不知道咋就嘰咕起來了，李達家的就把毛頭推一邊去，虎頭一著急，就把硯台照著他腦袋掄過去了，毛頭還把他手腕子咬出血了。後來就鬧到李遠大伯那去了，大伯就把他倆給打了。」那小孩說完，跺著腳著急：「林叔，趕緊去看看去吧，來的時候，還打著呢！」
「咱們去看看去吧！」小秦沒等那孩子說完，立馬就蹦了起來。
林遠濤也起身，跟周瓦說：「跟小秦去看看，李遠，唉，也得給他搭個台階下。」摸摸那孩子的頭：「跟家裡吃點兒飯吧。」
那孩子腦袋搖的跟波浪鼓似的，伸手拉住林遠濤袖子：「去看看他倆。李遠大伯拿條子抽的，不一定多疼呢。」
幾個急匆匆就走了，剩下周瓦家，飯也吃不下去了。正鬧心著，聽見屋裡頭夏生的哭聲，只好進去照看孩子。
周瓦疼虎頭毛頭，給夏生換完尿布喂完羊奶，抱著他門口轉悠，伸著脖子往村裡頭的方向看著。也不知道這倆孩子挨打挨成啥樣。說這倆孩子也是，怎麼就動起手來了呢？跟那麼大個動手，能討著啥好處？虎頭也是膽子太大，硯台也敢往腦袋上掄，真要出啥事可咋整？
周瓦親親懷裡夏生的腦門：「俺們夏生以後可不能這麼虎了吧唧的，本來有理的事都給整沒理了，以後可不跟虎頭哥哥學。」夏生睜著黑亮的眼睛四處看，把小拳頭塞到嘴裡，不一會兒就順著嘴角流下口水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遠濤他們才回來，林遠濤抱著虎頭，小秦抱著毛頭，李進家的跟著過來了。
進了門，虎頭和毛頭倆還抽抽搭搭的呢，李進家的也紅了眼圈：「他大伯下手可真狠！」
林遠濤和小秦把倆孩子放到炕上，讓他們倆屁股朝上趴著。周瓦抱著夏生過去一看，小秦把毛頭褲子扒下來，屁股上好幾道紫紅的血檁子，周瓦就抽了一口涼氣：「咋就打成這樣呢？！這麼點兒孩子，下手也太狠了！」
又看虎頭，那屁股讓他爹打的，比毛頭還厲害呢。
林遠濤就歎了一口氣，道：「村裡頭都看著呢，李達家的一個勁兒鬧騰，他這也是打給村裡頭看呢。」李達家的倒是還有點兒明白，沒跟孩子動手，這就顯得是這倆孩子沒理了。林遠濤又支使小秦：「去打點兒水，給孩子擦擦，堂屋的架子上有化瘀血的藥膏，拿來給他倆抹上點兒。」
小秦答應著去了，虎頭毛頭跟他玩兒的最好，他看著也心疼的不得了。
李進家的哽咽著說：「大哥這也是心裡頭憋著一股氣。就是下狠手太狠了。」又罵李達家的：「沒安好心的玩兒意！還想找俺們老爺子，做夢去吧！找誰也別想俺們家再跟他們走動！沒事找事禍害俺們家孩子！」
周瓦就勸：「香草哥，坐下歇歇。李遠大哥也沒往別的地方打，屁股上肉厚，養兩天就好了！」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這事，倆一直抽抽搭搭不抬頭的孩子，都又哭起來了：「扒了褲子打的，屁股都露出來了，那麼些看見！」
李進家的讓他們氣得笑：「這會兒知道磕磣了！們倆好好唸書的孩子，還學家打架，
，們學堂裡就教打架了？！啥事不能忍忍，回家跟大說？」
虎頭抽搭著說：「他找爺，爺肯定又給他錢，俺們家的錢才不給他吶。」毛頭點著腦袋：「他一來，俺們老長時間吃不上肉。」
「這倆孩子！」李進家的歎一聲，也說不下去了，轉身捂著嘴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sai、g+、zozozo、藍色之暖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