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7影子(3)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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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沒躲過報警的命運。
夜間出警的派出所民警似乎對這個時間工作習以為常,來的兩個人神情專注的繞著屋裡屋外仔細盤查,認真的樣子像要抓住每一個可能的細節,表情未見丁點倦懈。
藍色的人影不住在眼前晃動,沙發裡的柴焰喝了口溫水,心神終於略略安定下來。眼神一晃,剛剛還在浴室取證的警員不知什麼時候竟站在了她面前,他曲著膝蓋,半蹲在玻璃茶几旁,握著鑷子的手探向地毯,隨即捻起什麼,放進隨身的物證袋。
他如此往復的動作讓柴焰看不出個所以然,只看著銀亮的肩章在眼前晃來晃去。看得太專注,以至於意識到對方是在叫她時,小警員已經叫了她三聲了。
「什麼?」她張張嘴,表情略微尷尬。
「我說物證什麼的我們取的差不多了,接下去就是排查。」年輕的警員似乎想到什麼讓他犯難的問題,撓了幾下頭,「單從鏡面的字跡上暫時沒發現指紋,不過你們確定這不是你們某位家人或朋友搞出來的惡作劇嗎?」
「我們沒那麼無聊。」房間另一側,同樣再次接受問話的陳未南聞聲望來,答話裡帶著隱隱的怒意。
警員聳聳肩,不置可否,顯然,從警年頭不多的他也沒少遇到報假警搗亂的。
可緊接著,柴焰的一句話卻讓他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麼無聊人士捏造出來的假案。
「這個c之前也留過幾次字條,我們覺得他可能是我的一位朋友。」為了增強自己話的可信度,柴焰好像一個正在自我剖析的洋蔥,聲音低沉,帶著略略的濕意,「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或者說過節更合適。」
「感情糾葛嗎?」年輕警官的探究精神發揮出色,一針見血的給了柴焰一刀。
不想面對的事終究要面對,柴焰凝起支離的心神,說起了最近的事,包括從天而降的花盆,包括表情陰鬱的遲楊,包括那場火災。
「火災?」這個詞彙頓時處罰了警員敏感的神經,他抬頭與同事對望一眼,隨手在本子上刷刷記錄著什麼,「關於這個遲楊,負責縱火案的人怎麼說?」
「沒怎麼說。」頓了頓,柴焰微微紅了臉,「這個情況我們沒和負責案子的警官說。」
「胡鬧嘛!」生氣的呵斥來自警員的搭檔,那是個年紀略長的老民警,國字臉,鼻樑挺立,額頭上三道橫紋隨著情緒被觸動顯得越發深刻。
見他要朝柴焰發火,陳未南一步站在了老警員面前,角度剛好擋住柴焰。
「我們是準備去說的,可一是字條不知怎麼就找不到了,二是家裡最近出了點事。」
這話勾起了老警員的某些記憶,他手指著陳未南,半晌才說了句:「是你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經過幾家非主流媒體的報道,陳未南成了一個名聲不好的「公眾人物」。
好在警察並不八卦,也比普通百姓多了幾分明辨是非的能力,幾句話的解釋下,他們理清了幾家人的關係。
感歎的拍了拍陳未南的肩,老警員對他們多了絲不辨真假的同情。
幾近午夜,就連窗外的風聲也漸漸歇了,帶著一堆說不出哪個有用的物證袋,兩名警員一前一後出了大門,似乎想起什麼,老警員回頭,「明天讓你的家人來所裡一趟。」
「幹嘛?」
「幹嘛?」加重語氣的重複後,老警員指指口袋,那裡裝著近半的取證,「當然是排查哪些是你們家人的啊。」
陳未南「哦」了一聲作答,可轉念一想,這樣家人不就知道遲楊的事了嗎?
「知道也沒什麼關係。」柴焰勸慰道。
原來善良的人不知去了哪裡,現在的遲楊只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和懊悔,人總是會變的吧。
「人當然會變。」
電話裡,何子銘的聲音遙遠而虛弱,在他為柴焰的事唏噓時,他的語氣同樣引起了柴焰的注意。
換了只手拿電話,再用脖子夾住,她歪著頭,眼睛盯住手中的糖包,一點點撕開,「何大醫生,我們是因為生活不如意長吁短歎,譬如你這種事業有成,衣食無憂的人,怎麼也學起我們來了?」
「是人就會有煩惱。你們病了有醫生治療,醫生自己病了卻無法自救,這就是醫生這個行業的尷尬所在。」
低沉的聲音帶著壓抑,與平日裡談笑做派一貫雲淡風輕的何子銘大相逕庭。柴焰收起調侃,一本正經的發問:「不會真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小事,人生走到岔路口,在想面向哪條道去走。」
一句順口溜將何子銘的心事一筆帶過,他不願說,柴焰也不便多問。
又囑咐了柴焰要注意身體,何子銘準備掛電話。
「等等。」出聲叫住何子銘,柴焰摸了摸座椅上的包,沒記錯,裡面的藥瓶已經空了有一陣了。猶豫了片刻,她開口,卻不想立刻得到了拒絕的答覆。
「那個藥你沒必要再吃了。」頓了頓,電話那邊傳來咕咚一聲,何子銘呷了一口水嚥下,「藥又不是糖,吃多了傷身。」
「可我睡不好……」
「你和陳未南那小子不是挺好的嗎?」
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句話讓柴焰臉當即紅了,可她仍強裝著鎮
定,「他倒是什麼都和你說。」
「閒聊罷了。」何子銘打著哈哈,本來要掛的電話因為這尷尬的結束語而不知該怎麼收尾。想到案子,何子銘問,「你們那個案子怎麼樣了?」
看著面前空空的紅色座椅,柴焰默然搖了搖頭,警方的搜查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遲楊藏得實在太好,竟然沒留下一點線索。如同幽靈般,他悄無聲息的潛進柴焰的公寓,留下那行用肥皂水寫成的字,再悄無聲息的離開。
遲楊,你究竟想怎麼樣?默默歎息的柴焰餘光掃過遠處,衝著踟躕門外的人招了招手,「這裡。」
「何子銘,我等的人來了,什麼時候你回來,我去診所找你。」
「好。」何子銘低低應著,電話最終終止於一段均勻而漫長的嘟嘟聲。
姍姍來遲的沈曉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底,即便是進口的高檔貨也難於遮掩她難看的臉色。脫掉身上的羊毛外套,才落座的沈曉發現柴焰在看她,便奇怪地問了句:「怎麼了,我看上去很奇怪嗎?」
「你……」籌措了半天措辭,柴焰終於找到了一個,「你怎麼這麼憔悴。」
「很奇怪嗎?」沈曉輕笑著聳了聳肩,「我失業了。」
「失業?」柴焰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曉。對方也看著她。
「怎麼?很奇怪嗎?」揚手叫來r,沈曉手在餐單上點了兩點,叫了杯咖啡,搭配著一塊松露甜點r收起餐單,人在桌旁還未離開,沈曉便開了口,「陳未南因為涉嫌拐賣兒童,連牙診都開不下去了,我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又怎麼會倖免呢?」
咖啡機運作的聲音嗡郁的從吧檯方向傳來,百無聊賴的沈曉拿起桌上的方巾,隨意折疊著形狀,「客戶知道了我的事,都轉投去了別家律所,安捷原本也是我耍手段偷來的,我不想看它就這麼完了,就把它交給了一個同事。」
「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沈曉微微歪著頭,眼眸沉寂,人似乎陷入某些回憶裡,「辦好交接時,我看到同事們都鬆了口氣。柴焰,對不起。」
柴焰懂得這句道歉是因為什麼,她搖著頭,卻說不出「我那時候還好」這類的話來。
人走茶涼這句話適應於每一個即將離開職場的人,無論是她,還是沈曉。
隨著輕快的腳步聲,咖啡香徐徐從遠處飄近,透過r插在兩人之間的手臂,柴焰看著沈曉,「沈曉,你能找到遲楊嗎?」
「遲楊?」才從一個悲傷話題裡走出來的沈曉轉眼又伸手接住了另外一個,她眉毛微微蹙了下,隨即端起咖啡杯。裊裊熱氣遮住她臉上的尷尬,連同她的聲音都有些飄渺了。
「他心裡的人始終是你,我已經很久沒和他聯繫了。找他有事?還是……」沈曉抬起頭,眼裡遮不住的訝異,「他真準備報復你們了?」
「沈曉說遲楊的目標不止我,還有你。」
又是新的一天,柴焰坐在車裡,同陳未南說話。
去法院的路原本平坦寬廣,卻因為即將而來的官司顯得死寂壓抑。不是對官司沒把握,而是對手是讓他們不舒服的人。
陳未南輕哼一聲,「這有什麼奇怪?男人的嫉妒不比女人少,何況我們中意的對象又是這麼優秀的你。」
調侃換來柴焰一聲輕笑,車內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柴焰回頭看眼後車,心想陳爸一把年紀,車開得不賴。
一首節奏輕快的流行樂曲伴隨著車行,飄過一條又一條街,最終停在法院門口。
台階下方聚集了不少記者,卻被法警攔截著,遠離了主道。
看到這幕,陳未南看了一眼柴焰。
「法院也理解,畢竟有孩子在。」柴焰微笑著,閉口不提是她拜託的關係。
「走吧。」說著,眾目睽睽之下,陳未南牽起了柴焰的手。
一刻鐘後,隨著一聲重錘,法官宣佈開庭。
按照流程,檢方陳述完畢後,被告律師可以對證人進行提問。這個柴焰一早就有準備,她知道圓臉要提問的是當初那家醫院的醫生護士。
可出人意料的,圓臉律師指了指陳父。
他打算最先提問陳父。
一種不安的情緒在柴焰心底悄然滋長。
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