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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6不放(234) 文 / 梧桐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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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直是個糟糕透頂的星期五。

    在電話聯絡欒露露失敗後,無奈的柴焰跟著陳未南趕去機場,等候返回蘄南的飛機。

    ***

    三月的天氣,碧空瀲灩,白雲裊裊,自然光線極好的機場露天咖啡廳裡,坐在日光中的柴焰小口啜著杯裡的曼特寧,很認真地在想問題:那份報告是真是假,是誰把那東西寄來她這的,對方什麼目的,再有,那份東西還有沒有其他人收到嗎,楚爵收到了嗎?

    思緒紛亂時,時間悄然到了登機時間,廣播裡聲線細膩清朗的播音員播報著起降延誤的航班號,柴焰隨著稀疏的人流排隊前行,陳未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柴焰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驗好票,她人已經站在閘機口裡了,這才發現陳未南仍站在遠處接電話。

    他眉頭緊鎖,臉上一副不耐神情。

    又是誰惹了這位大爺了?登上飛機,柴焰問他。

    「一個無賴,非纏著我買保險。」陳未南嘿嘿傻笑著,關掉了手機。

    ***

    柴焰認識的一位女性作家曾經寫過一篇有關男人說謊的專欄章,裡面有一句話讓柴焰記憶深刻——男人總把女人看不見的小動作推脫給和朋友吃飯、加班或是看父母上面,而當這些小動作發生在女人眼皮底下事,遭殃的永遠是賣保險的。

    在柴焰對這話還記憶猶新時,已經回到蘄南幾天的她坐在一家專營杭幫菜的私營餐館裡等人。

    這幾天,蘄南日報上的新聞如同此時的天氣,雲淡風輕,風平浪靜。那份dna報告也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不論是沈曉還是楚爵都沒和她提起。

    或許是惡作劇?柴焰覺得不像是惡作劇,有誰會開這種玩笑呢?

    正想著,失聯幾天的欒露露穿過紫紅色的流蘇簾幕,在服務生的指引下來到了柴焰桌旁。

    「嗨。」她無力的舉著手同柴焰打招呼,樣子疲憊。

    「怎麼?」柴焰拿出那份件,「很累?」

    「兒子病了,忙著照顧。」

    「哦。還以為你是因為這個在心煩呢。」柴焰點點桌上的紙,dna幾個字母在她指尖恍惚跳躍。

    欒露露眨著眼,抬起頭,「這個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有人寄給我的,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想問你,這是真的嗎?」

    「真的假的又如何?我就想離婚。楚爵心裡有別人,就算孩子不是他的,我們也是扯平了。」

    「怎麼是扯平!?」柴焰生氣地看著欒露露,「在沒證據前,楚爵最多是精神出軌,你這個……」她不知該怎麼形容,婚是欒露露主張離的,鬧上法庭,這份報告在法官桌上一亮,就算他們是原告方,也是理虧的。「我們會輸的……」

    「你那麼在意輸贏?」欒露露問。

    當然。柴焰在心裡回答。

    「可我很想看你輸會是什麼樣子。」欒露露微笑著說。交談途中,菜被服務生依次擺在了桌上,欒露露拿起筷子,撿了塊魚放在嘴裡,「我兒子不是楚爵的。柴焰,你不想知道孩子是誰的嗎?」

    欒露露詭異地笑著,柴焰心裡咯登一下。

    「看來你想到了。」欒露露放下筷子,這份報告是我發給你的,同樣的報告我也發給了楚爵和他的律師,他比我想要好面子,竟然忍住沒吭聲到現在。不過這個婚我是離定了,就在來之前,這份報告我發給了一個可靠的記者,消息明早見報,我要讓楚爵顏面掃地,讓你輸掉官司,而我這個紅杏出牆的女人,或許會帶著孩子去找孩子的爸爸,孩子的事我也已經告訴陳未南了,他沒告訴你嗎?」欒露露揚揚眉毛,「怎麼,生氣了?柴焰,我以為你會裝的滿不在乎,不會生氣呢,還是你不想做我的代理律師了?」

    因為憤怒已經起身準備離席的柴焰突然輕笑了一下,她在氣什麼呢?她重新回到座位,居高臨下的看著欒露露,「你是我的客戶,代理費都接了,沒有中途不幹的道理。孩子是陳未南的?好啊,官司結束,帶著孩子也和陳未南做個dna檢測,是他的,我不會不讓孩子認祖歸宗的,只是孩子以後又要多一個媽。」

    柴焰站在欒露露身旁,手點點桌角,「我要去研究下案子了,你自己慢用。」

    留下一個灑脫的背影,柴焰的身影很快隱沒在流蘇簾幕後。

    ***

    午後,日光愜意悠閒地照在tinybar墨藍色的招牌上。玻璃門外,closed的木牌斜斜的勾住蘑菇掛鉤,偶爾被風吹起,發出咯吱聲響。門庭深處,陳未南坐在吧檯邊喝了第五杯威士忌,他擺擺手,醉意熏熏的看著一旁的木頭,「你以為接到電話時不想說啊?我腦子是蒙了。欒露露說的有模有樣,什麼那天聚會我喝多了,她送我回家,就……就那什麼了!哪什麼呀?我是那種沒自制力的人嗎?」

    「你的自制力?」木頭微微勾了唇,伸手在陳未南那裡彈了一下,搖搖頭,「差強人意。」

    「摸哪兒呢?!你個死黑社會!」陳未南跳著腳,平復下情緒,他打著舌頭說:「蒙勁兒過去,我想,不對啊,日子不對。可我不敢和她說,我怕她罵我沾花惹草。我發誓,我再不那樣了。我發誓……」他舉起三根手指頭,順便又灌了口酒。

    撲通一聲,陳未南軟泥似的從高腳凳上滑下來,趴在地上,他醉了。木頭伸出腳,在

    他身上踢了兩下,確認是真的醉了,這才朝身後低聲說道:「把他撿走,吐了我還要再擦地。」

    柴焰不滿的哼聲從某處黑暗的角落冒了出來,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陳未南,她只是來找木頭要江江資料的。

    「這麼沒出息的男人,我不想撿。」她說。

    「那我把他丟出去。」木頭的聲音一如既往沒有感□□彩,柴焰恨恨地咬著牙,「鍾綰綰要是在……」

    「她出門了,不在。」

    柴焰:……

    這世上真有做事氣死人的人,也有毒舌噎死人的人,更有話不多也能把人噎死的。木頭是最後者,而最前者正醉意熏熏的坐在柴焰車裡,闔眼做著一個驚悚無比的夢。

    夢裡,他坐在一座小舟裡,飄揚在汪洋大海上,浪很大,猛的掀翻了小舟,他落在水裡,沒覺得冷,就是身上說不明的痛。浪頭不斷,他在水裡翻來覆去。

    疼死了!他嘟囔。

    再睜開眼,四周光線昏冥,他慣性地在身邊摸索,終於摸到了燈繩,一拉,熟悉的房間重新置於光明之中。他摸著有陽光味道的被單,心想怎麼會回了柴焰的公寓呢?

    他想下床,才一動作,渾身發疼。「哎呦我的媽!」他忍不住叫。

    叫聲引來另一個人。

    柴焰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付碗筷,她剛剛在廚房打雞蛋。

    「醒了?」她問,隨手按開棚頂吊燈的開關。白色光線籠罩下的房間,床頭燈的那點昏黃頓時失了顏色。陳未南眨眨眼:「你帶我回來的?」

    「不然是你自己爬回來的?」

    「柴焰,我有事和你說。」

    「如果是欒露露孩子親爹的事,你現在已經不算主動交代了。」柴焰輕輕瞟了陳未南一眼,陳未南身上一抖,諂媚的掀起他胸前衣襟:「柴焰,我身上怎麼青一塊紫一塊的?」

    「被人睡了,不青不紫,正常?」再不理他,柴焰打著雞蛋轉身出去。她人已經消失在門邊了,聲音卻清晰地傳來:「你的東西我沒動過,房子太大,我自己住著太大,你搬過來,房租付一半。」

    陳未南張著嘴巴,甚至忘記要說好了。

    什麼是幸福的味道,大約就是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吧。

    他興奮的在床上奮力一跳,腰疼……

    要知道,柴焰沒對醉酒的陳未南下手客氣。

    ***

    柴焰沒有因為陳未南的回來而睡好,相反,她又是一夜未眠,因為木頭告訴她,楚爵的交際圈裡,從沒有過名叫江江或是和江有關的人出現過。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頓時,柴焰覺得這起離婚官司裡,她最後一點勝算也沒了。

    黎明在忐忑中悄然降臨。

    早飯桌前,柴焰揉著脹脹的太陽穴,強打精神看在廚房裡忙碌的陳未南。

    今早,或許關於馮疆董事長戴了綠帽子的消息就會傳遍大街小巷,而這起官司的結局……

    正想著,柴焰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沈曉打來的。

    「柴焰,楚總同意離婚了,不過他希望欒露露除了基本補償外,放棄馮疆股份的持有權。」

    「因為那份報告?」

    「什麼報告?」沈曉輕嗤著,「楚總也算是對楚太太仁至義盡了,快離婚了,還希望自己獨自承擔債務。」

    「什麼債務?」

    「看看今早的新聞吧,馮疆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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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廳堂,大眼金魚在圓形玻璃缸裡安靜吐著泡泡,柴焰背倚著沙發,手拿遙控器,目光專注地看著電視裡的畫面。

    晨間新聞,身穿櫻粉色套裝的女主持字正腔圓地播報著經濟檔:「本市著名化傳媒企業馮疆集團或因其旗下寫手、職員集體跳槽面臨重大危機,據悉,馮疆集團今日將召開臨時董事會……」

    溫和曼妙的女聲語速均勻的分析著近些年馮疆的發展速度產業結構以及資產情況,柴焰卻關了電視,心裡不住盤橫往返著一句話——楚爵作為主要責任人也許會引咎辭職,股東撤資,馮疆玩完不過是時間問題。

    半晌,她拿起電話,打給欒露露,「新聞你看了嗎?如果真是這樣,作為你的代理律師,我建議接受楚爵的條件。」他要負責,會背債,而且數目不會小。作為一個曾經的法務顧問,柴焰如實的向欒露露建議。

    「建議人家明哲保身,過河拆橋?柴焰,不厚道。」陳未南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第一次不是用遲秋成的身份出現在柴焰的公寓,這感覺妙極。他從盤子裡拿了兩塊三明治,遞了一塊去柴焰手上。手未及收回,他哎呦地叫出了聲,他眼淚汪汪看著柴焰在自己手上下的死「口」,真想問句:柴焰,你屬狗的嗎?

    解氣的咬了陳未南後,柴焰拿走他手裡的三明治,低頭盯著火腿薄片,她怎麼不知道這樣做不厚道,可律師做事除了要考慮是非價值,先要考慮的是她當事人的利益,哪怕她的當事人是個殺人犯。

    ***

    嫻靜安適的週末,陽光爛漫,商業街上行人不少,來往穿梭在各家名品服裝店裡。柴焰和欒露露坐在一家冷飲店的圓桌旁,喧鬧的人聲點綴成背景,在她對面坐著楚爵的代表律師,柴焰曾經的同事,一位姓曾的女律師。

    曾律師把桌上的件推到他們面前,「離婚協議楚先生已經簽好字了,財產分割方面你們確認一下,沒問題的話就請欒女士簽好字,需要我們律師負責的部分就算是結束了。」

    柴焰接過件,眼睛快速掃著上面的內容,「沒什麼問題。」她確認的把紙遞去給欒露露。欒露露低著頭,出人意料地說了句:「我不簽。」

    這是什麼情況?峰迴路轉?柳暗花明?肯定不是。柴焰瞪著眼睛,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從容淡定些。

    「楚爵看了那份報告,還肯分給我這麼優厚的財產,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情,我不信。我要確認過馮疆是真的有危機還是他想少分我財產,再決定簽不簽這份協議。」欒露露起身走了,留下柴焰和曾律師面面相覷。

    「能作的女人。」街對面的寬大越野車裡,陳未南聽完柴焰的話,姿態慵懶的擺擺手,「你還不懂嗎?欒露露根本不是為了錢,她離婚是因為在意那個江江。」

    「那她為什麼不簽協議?」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擔心楚爵,害怕馮疆真有什麼狀況啊。實踐出真知,你沒我瞭解女人。」陳未南拍著椅座,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太得意忘形了。

    「哦,看起來你是沒少實踐啊。」

    「……」陳未南的臉成了豬肝色,就算他大腿上肉多,也經不起柴焰這一掐啊。

    ***

    天氣漸暖,日光金黃,應該繁忙的春季,柴焰因為暫時停擺的離婚案而暫時空閒下來,她不是偵探,沒義務幫助欒露露追查誰是江江。

    所以當律師行會的邀約函發到她手上時,柴焰覺得去山裡玩玩,放鬆一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和風暖暖,白雲藍天,柴焰駕著她的suv奔馳在去集合地的路上,她手搭在窗簷上,風涼爽輕快的勾著手指,她側頭看了正抹防曬霜的陳未南一眼,「律師們的聚會,你幹嘛跟著?」

    「我不放心你啊。律師聚會,少不了有豺狼虎豹出現,我要保護你啊。」

    豺狼虎豹?柴焰哼了一聲,知道他指的是沈曉。

    說起沈曉,柴焰聽說她最近業績不錯不僅成功攬下了原本和柴焰關係瓷實的幾個大客戶,職位也已緊逼sophie了。那又怎樣,沈曉奪得走,她柴焰也搶的回。

    車輪沿著灰色地帶翻滾前進,陳未南吹聲口哨:「這次是去哪兒?」

    「雲沖慕。」

    「那地方我熟,大學時學校組織去那裡郊遊過。那山,好大的。」陳未南隨手比劃個很大的手勢。

    在他比比劃劃著各種姿態,描摹雲沖慕的風景時,車子穩穩停在了一片整齊規整的小操場上。

    sophie站在操場邊,微微笑著朝走下車的柴焰招手,那瞬間,柴焰有種歷經滄桑的感覺。她下車,站在sophie面前,輕聲說了句:「謝謝。」

    「是你自己做的好。」sophie指指陳未南:「終於換了?」

    「沒有。」柴焰搖搖頭,「一直是他。」

    陳未南瞪著眼,指指胸口:我是原配!

    哈?sophie驚訝的看著柴焰,這是什麼情況啊?

    「說來話長。」

    再長的話隨著崎嶇綿延的山路慢慢也講完了。柴焰閉了嘴,聽sophie輕聲感歎:「很難得。」

    「是。」旁觀者總習慣羨慕生者為你做了多少,他們不懂在他們誇讚生者時,當事人在所難免地想起逝者。柴焰換了一個話題,「沈曉沒來?」

    「她怎麼可能沒來,她客戶贊助的活動。」sophie嗤笑著,指指遠處隱約可見的營地,「喏,那不是她?」

    日光姣好,一身運動裝打扮的沈曉站在坡上,指揮其他人操持場地。

    「你不能否認她有才華。」sophie說。

    「我也不能否認她心術不正。」柴焰說著,和sophie相視一笑。

    一路只能眼饞地看兩個女人聊天卻插不上嘴的陳未南才一下車,就扯著柴焰去了一邊:「她捨車保帥的事情都做過,你別和她走那麼近。」

    「陳未南,男人能婆媽成你這樣,也是種成就了。」柴焰撇著嘴,心裡卻贊同他的話,職場上,真難有朋友。

    從遠處走來的當地人給他們每人分發一個橢圓木刻的吊牌,嘴裡念著小心山火類的詞。

    陳未南把玩著木牌,嘴裡嘀咕著:「我要小心些,不能惹你,你一發火,把這林子燒了我就遭殃了。」

    柴焰無語地看著他,想發作動手,卻礙於大庭廣眾。

    她嘟嘴生悶氣的樣子在陳未南眼裡無疑是可愛的,他悄悄拉住她的手,緊緊抓在手心裡,心裡甜得如同才偷吃了糖果一樣。

    天朗氣清,原本輕鬆的露營燒烤因為沈曉的存在變的不那麼自在,好在sophie前後周旋,幫她擋駕不少。也因為柴焰最近「名聲」不好,其他律師幾乎沒人和她主動說話。

    「現在看出我來的重要性了吧?」陳未南嚥下嘴裡的烤鹿肉,笑瞇瞇地說,「我就是一個能暖場會暖床的暖男嘛。」

    「確定不是能暖場愛暖床的男流氓?」柴焰板著臉,心卻在微笑。

    月影斜上樹梢,玩了一天,疲累的人們回到各自的帳篷。隨著呼吸聲漸起,繁鬧的山間陷入了寂靜。

    />

    柴焰入睡的很快,她又做了那個夢,夢裡,才被她拒絕的遲秋成微笑著看她,眼睛血紅血紅的。

    她嘴巴張著,想說對不起,卻覺得嗓子熱的發乾。

    她看到了火,汽車爆炸,高高騰起的火球冒著黑煙,她想衝上去,卻死死地被人拉住了。

    她感覺得到火苗的熾熱。

    她真覺得熱。

    她猛地睜看眼,發現自己那頂帳篷真的著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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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將棕色的帳篷映紅,外面人影重重,伴隨著各式尖叫聲。

    看著出口被火封死的柴焰腦子發蒙,聽著外面的人高喊著「哪有水」。

    水遲遲沒來,火勢卻越發大了。

    單人帳篷小的可憐,她縮在角落,想用手拔起固定帳篷的鐵樁,可一切哪有想的那麼容易。火勢更大,帳篷冒著煙,柴焰被嗆得呼吸困難。

    也就在最危機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帳篷外很大聲地傳來:「柴焰,你別怕!」

    陳未南……那瞬間,柴焰眼睛酸酸的,說不上是被煙熏的、害怕亦或是感動。

    她在帳篷另一側見到了陳未南,夜色漆黑,火光映亮陳未南的臉,他擦把臉上的汗,丟掉手裡不知是刀還是什麼的利器,一把將柴焰從帳篷的缺口裡拽了出來。

    柴焰腿軟,被陳未南拽著,勉強站穩。她癟癟嘴,輕聲叫著:陳未南……

    「沒事沒事了。」他一聲聲安慰著她。

    遲來的水總算把火撲滅了,後知後覺的人湊上前想幫陳未南扶柴焰。

    撲朔的殘餘火光中,陳未南細長眉眼輕掃了靠近他們的某律師一眼,眸光冰冷疏離,「我說滾,沒聽見?」

    ……

    ***

    山腳下的木屋,門前種著片新竹,枝幹細纖,被屋主人刻意用麻繩攏在一起。柴焰坐在屋內,鼻間是迴環飄蕩的青竹香,她睜大眼睛,任由屋主拿著醫用手電在她兩隻眼睛上來回往復照著。

    「沒什麼問題,就是被煙熏的一時看東西模糊,過會兒就沒事了。」屋主把手電放回原處,開始整理藥箱,「我住在這山下這麼多年,也呼籲了這麼多年,可每年來這燒烤宿營的人從沒少過,不知死活。」

    正說著,有人推門從外面進來,柴焰眨眨眼,勉強認得出是律師協會的一位同行。對方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我剛剛被人叫去聊天,油燈忘了拿,幸好柴律師你沒事,不然我真不知該怎麼……」

    「不知該怎麼道歉還是不知該怎麼救人,不想看到你,你出去。」陳未南朝他擺擺手,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棄。律師遲疑著柴焰還沒接受他的道歉,站在原地沒走,陳未南更不耐煩了:「我不想見你,她是『看不見』你。你走吧。」

    來道歉的律師總算走了。

    放好東西的屋主倒了三碗清水,放在柴焰面前一碗,遞給陳未南一碗:「小伙子火氣不小。」

    陳未南抿抿嘴,「柴焰,著火時我看到那人了,他和沈曉一起回來的。」他和人聊天,忘記拿油燈,那人是沈曉,這一切未免太巧了。

    「你別干律師了,我又不是養活不了你。」他說。

    「我不。」

    「死倔!」

    「怎樣?」

    「……」陳未南臉漲得通紅,最後洩氣的低下了頭,「算了。」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柴焰眨眨眼,視線依舊模糊。

    沉默許久的屋主突然出了聲:「你和我家丫頭一樣,自以為是。」

    「大叔,你幫我勸勸她,太要強,容易吃虧,你女兒是不是也吃了這個虧?」陳未南希望大叔言傳身教,他不在乎柴焰是灰溜溜的被趕出律師圈,還是風風光光地做著律師,他就想她平安,他想她好。

    房間的燈泡發著搖曳的光,屋主的臉在微弱光線中恍惚著,「是吃了大虧啊,太大的虧啊。」

    「什麼虧?」柴焰問。

    「被火燒死了,就在這山上,我的江江啊……」嗚咽隱忍的哭聲從屋主的指縫裡壓抑傳出,而柴焰腦子裡則猛烈震盪著那兩個字:江江!

    說不準是重名,興奮過後,她安慰自己。

    可馬上,她又覺得哪裡不對,之前一些看似毫無聯繫的事情此刻正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發生過火災的大山,被燒死的江江,沈曉客戶安排的宿營……

    她猛地跳起來:「陳未南,你們學校組織來過這裡?欒露露也來了嗎?」

    「啊?」陳未南嘴巴開開合合,「我哪知道啊?」

    柴焰生氣地甩著手,懊惱非常。

    見狀,陳未南委屈地嘟囔:「她和我又沒關係,她來沒來我真不知道啊。」

    算了,這種事是真的不能指望你。柴焰側頭看向屋主,目光專註:「大叔,能和我說說當年的事嗎?這對我確認一件事,很重要。」為了加重語氣,她接連點了兩下頭。

    ***

    譬如這樣清幽寂靜的夜,並不適合回憶一些悲傷的事。

    屋外起了風

    ,竹林微動,發著沙沙晃動聲,屋主瞇起眼,凝望著頭頂亮著的黃色光點,漸漸,那光點融化攤平,成了懸在冬季天空裡的太陽。

    那年,蘄南是個難得的冷,天空蒼白,日光溫暖有限,他的女兒江江卻堅持每天上山猜野菜。

    沒辦法,他才下崗不久,新工作難找,家裡儲蓄不多,懂事的江江每天寫生之餘,總是背著竹簍上山去挖野菜,偶爾挖得多了,家裡吃不了,江江會把餘下的野菜拿去市場寄賣。

    「江江很懂事,她愛畫畫,才考上大學,美術專業。她總說『爸爸,等我成了大畫家,一幅畫就可以讓你吃穿不愁半輩子』。」屋主摸摸早不會流眼淚的眼角,繼續說……

    江江的反常是突然的,他記得有天江江直到天黑了還沒回家,他急了,正準備和鄰居一起上山去找人,灰頭土臉的江江背著空空的竹簍遠遠的走在了進村的路上。

    江江的媽去世早,他既當爹又當媽,為江江操心不少。他很少打女兒,可那天真是氣急了,打了江江兩下,他是真的擔心死了。看女兒疼地直抽冷氣,他又心疼了。

    他去村醫院給女兒拿藥,回家時,江江正看著窗外想事情。敲門聲引起了江江的注意,她回過頭,問他:「爸,怎麼才能讓一個人開心呢?」

    那刻,他覺得女兒或許是喜歡上什麼人了。

    他想問江江是不是,可顧忌女兒年紀小、敏感,他猶豫著,一直沒問出口。

    他真後悔,為什麼不問問呢?或者他不再讓江江進山就不會出事了。

    接下去的幾天裡,江江還會進山,菜摘的越來越少,人發呆的時候慢慢多了,直到有天,江江出門,再沒回來。

    一場森林大火後,解放軍在一片燒得只剩黑炭的土地上找到了江江的遺體,她蜷成一團,像重回嬰兒時期似的躺在地上,只是,她再不會笑,不會說話,不會畫畫,她再活不過來了。

    ***

    「火災是哪天發生的你還記得嗎?」生命的逝去總讓人情緒低落,柴焰梗著喉嚨問。

    屋主輕笑一聲,「怎麼能忘呢?新年第一天,一月一號。」

    柴焰鬆了口氣,全對上了。

    她心情沉重的思考著餘下來的問題,死了的江江無疑是楚爵口中的那個江江,他把這次的聚會安排在這裡或許就是希望她能發現什麼,可江江和楚爵是什麼關係,江江的死是否和楚爵有關,楚爵為什麼會對欒露露執著,這些她依舊不懂。

    ***

    夜風清涼,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了柴焰一跳。她定定神,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了電話:「欒露露,就算你是我客戶,可現在幾點了?」

    「柴焰,楚爵要跳樓!」欒露露帶著哭腔說。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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