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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5.第125章 消弭 文 / 純夏之塵

    書幽去地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救兩個人。

    當然,也要她們還未投胎才行。

    去了冥府,找到焰摩,因地界的關係與魔界向來不錯,且她只是救兩個凡人而已,所以焰摩並沒有拒絕,很輕易便答應了她。

    雖然在焰摩這裡很順利,但查看了生死薄後,卻發現洛秀兒早已去投胎,只有阿竹的魂魄,還在輪迴井外等候。

    既然洛秀兒已經投胎,那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再將她復活,問了焰摩,得知她投胎的人家,是個有錢的富庶人家,她的身份還是嫡出小姐,只是成年後會有一個十分凶險的情劫,書幽順手替她改了命,也算是還了洛秀兒的情。

    阿竹那邊,書幽抹去了村人對阿竹已死的記憶,又讓阿竹和閏火做了夫妻,也算是圓滿收場了。

    兩樁心事完成,書幽這才能全心投入到與神界的鬥爭中去。

    魔族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以往只有他們被欺壓的份,哪裡有如今這般趾高氣昂過,人界那些修仙之人,現在見了他們,也要掂量掂量,得罪了魔界之主的下場是什麼,這種終於揚眉吐氣的暢快感,令他們對收復家園的期望越發的狂烈,魔族大軍呈現出前所有未的高亢與強勢。

    血練和朱夏主動請戰,書幽同意了,這個時候,她自是不必親自出戰,而且潛意識當中,她不想面對那個人。

    原以為這一戰,必會曠日持久,但沒想到,第二天便傳來了捷報,當時她正在沐浴,自打她做回魔主後,就養成了這個奇怪的嗜好,但凡緊張或心煩的時候,她就喜歡沐浴,將自己整個沉浸在溫熱的池水中,水流環繞在身周,彷彿母親溫柔的手臂,讓她覺得無比心安,好似外界的一切紛擾,一切傷害,都再與她無關。

    從水裡站起來,隨意批了件外裳便出去了。

    總覺得這一次贏得很奇怪,很不合常理,神族這萬年來就算沒有變強,也不會弱小到這個地步,萬年前的神魔大戰,幾乎到了兩敗俱傷的地步,可這一次,魔族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神族擊敗,這難道是奕鉉設下的陷阱?那個人,心思縝密,詭計多端,她不得不防。

    聽了朱夏的匯報,當時的情形,神族大軍明明比魔族還要多上一倍,完全有取勝的機會,可他們卻似無心戀戰般,隨便和魔族交了幾下手,就匆忙撤退了,留下一乾熱血沸騰,正準備大殺四方的魔族士兵。

    聽完屬下的匯報,書幽久久沉默。

    不對,非常不對,怎麼會這樣呢?別說那些士兵失落,連她亦有些失落。

    就好似積攢了許久力氣的一拳,狠狠揮出,卻打在了綿軟的棉花上,沒有預料中的火花迸濺,淵渟嶽峙,也沒有想像中的慘烈悲壯,驚心動魄。

    好似只是一個玩笑,一場過家家的遊戲。

    自認為很瞭解奕鉉,可真的面對他時,卻彷彿眼前蒙了層霧,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輪廓,卻無法完全看清他的相貌。

    他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做,又到底為了什麼?

    她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越是這個時候,她就越不能自亂陣腳。

    將血練和胤炎一起召來,將奕鉉有可能的計謀,向他們一一說明,幾人聽後,都一臉凝重。

    敵人再強大也不可怕,怕就怕在,你看不清、看不明白自己的敵人,就像隱匿在黑暗中的影子,神秘而危險。

    既然猜不透,那就只好按照原計劃進行,她絕不會因為奕鉉這反常的舉動,就放棄自己的初衷。

    無時無刻不在等著奕鉉反攻的書幽,卻一次又一次得到神族退兵相讓的消息,似乎不論他們打到哪裡,神族都會主動將地盤拱手相讓。

    這番態度,終於惹怒了書幽,她乾脆親自帶領魔族大軍,直接打上神界,。

    萬年前,神界差一點就毀在她手上,若不是奕鉉那一劍,如今的神界根本就不存在,他不是要讓嗎?那她倒要看看,他能讓到什麼程度,是不是她將九根盤龍神柱盡數斬斷,他也能一讓再讓。

    打上神界才發現,這裡早就空空如也,不見神族兵將,不見神族子民,這裡豪華奢靡卻空曠荒涼,像個安靜的死城。

    頓時察覺不妙,自己這一次似乎又衝動了,竟然沒有察覺到,這一切都是奕鉉的陰謀。

    他怕是想要來個甕中捉鱉吧?只可惜,就算一切都如了他的願,最終他還是贏不了。如今就算沒有她身後的軍隊,只憑她一人之力,也足以蕩平整個神界。

    「奕鉉,出來!」話落,一道紫色屏障飛快向前移去,突地觸碰到了什麼,然後猛地炸響,金光和紫光瞬間籠罩了整個神界。

    光芒散去後,對面的一道雙鳳石門下,一身金色長袍的奕鉉,靜然而立。

    書幽破除了一切幻境,使藏在幻境後的奕鉉現了身,可奇怪的是,他身後空空如也,根本沒有書幽以為的神族大軍,包括整個神界,都只有他一個神而已。

    這傢伙又在耍什麼花樣?

    她擰著眉頭,猜測著所有的可能,但沒有一種,能使他反敗為勝,是自己根本沒這個能力,還是他根本就不打算與自己打?

    看著她戒備沉冷的眼神,奕鉉不知想笑還是想哭,她如今對自己的防備,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了嗎?在她眼裡,自己就是個只會耍手段的卑鄙小人?

    他臉上帶著笑,卻只有自己明白,這笑有多麼苦澀:「其實你沒必要帶這麼龐大的軍隊來,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雙手奉上。」

    書幽眉頭擰得更緊了,眼前這一幕,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你在與我開玩笑?」

    「開玩笑?怎麼可能。」他抬首環顧一圈,周圍靜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你看,這裡已經是你的了,在這塊土地上,除了我以外,再無任何一個神祇。」他忽的低下頭,聲音也變得低低的,沉沉的,像墜了千金的巨石:「殺了我,這裡就真正屬於你們魔族了。」

    魔族大軍內一片嘩然,有不相信他的,有提議殺了他的,還有說搶了神界,將神界天尊拿來當奴隸的,大概是這萬年來真的被欺壓狠了,沒有任何一個魔類,對神族抱有同情。

    而書幽卻不知怎的,竟覺得此刻的奕鉉,特別可憐。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他可憐?他怎麼會可憐!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高高在上的地位,眾神的尊崇與仰慕,那萬年之間,他將她作為造物神放在身邊,耍了她萬年,他可是得意暢快得很呢!

    她一步步走向他,沒有使用任何法力,就這樣,像個普通人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走去。

    走了很久,才走到他面前。

    「你覺得我會心軟?」她現在已能隨意控制自己的身高,不喜歡比他矮一個頭的感覺,於是讓身體長了幾寸,與他平齊。

    他望著她冷幽的紫眸,笑意不變:「不,我從沒妄想過你會心軟。」

    「既然如此,你這麼做,目的何在?」

    「沒有什麼目的,若你非說有,那也很簡單,就是我不想再對你出手。」

    她也笑了起來,眼底卻還是一片冰涼:「少昊啊少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作為一個神,你可真是夠失敗的。」

    「失敗也好,成功也好,對我來說,根本都不重要。」

    「那對你而言,重要的是什麼?」話出口,她便後悔了,早就已經有答案的問題,還有必要問嗎?

    他陡然收斂的笑意,神色變得凝重而嚴肅:「如果我說,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不過一人一事,你會相信嗎?」

    他收了笑,她卻笑得歡歡暢:「一人就是你自己,一事就是這尊崇無比的地位,對麼?」

    他黯淡了眼神,眸光中隱有悲傷,趁著九天耀日的光輝,倍感淒惶。其實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對她而言,那些美好的言語,已經無法令她感到溫暖,反而會使她厭惡排斥,對於她來說,剛才那番回答,才是最合適的。

    他抬頭來,看著她,無數次的欲言又止,最終閉上眼:「你恨我,我明白。」

    書幽沒有說話,臉上的笑也驟然消失了。

    恨?她的確是恨,但如果能讓她選擇,她寧願對他無愛無恨。

    「你……我怎麼做,才能讓你一解心頭之恨?」終於下決心問了出來。

    可書幽卻迷茫了,她只知道,自己怨他恨他,卻從未想過,到底怎樣做,才能讓這煎熬的憎怨徹底消弭。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他詫異:「不知道?」原以為,她定會說什麼剝皮抽骨、遭受天譴、身敗名裂之類的話,卻沒想到,她竟然會說不知道。或許,在她心裡,其實還是愛著他的,所謂愛之深恨之濃,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

    見他眼中燃起一絲喜悅亮光,書幽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還愛著你嗎?」

    被看穿心思,他略有些尷尬,卻被喜悅所蓋過:「難道不是嗎?因為心裡還有我,所以才會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嗤聲一笑,輕描淡寫道:「我只是不知道,什麼才是你最在乎的,對於你這種無情無心之人,我想不出什麼樣的事才能令你痛不欲生。」

    他眼中的光亮再次黯淡下去,再無復燃的希望:「原來我在你心裡,竟然這般齷蹉。」

    他哀涼的語調聽得書幽心裡發酸,但她卻狀若無事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過去的已經過去,無需重提,一切都擺在那裡。」她頓了頓,又道:「現在你是奕鉉尊上,你我之間,早就已經成陌路了。」

    他靜靜聽著,沒有否認,只道:「你我相識之初,不也是陌路?」

    「你難道認為,我們之間還能破鏡重圓?」她好笑地看著他,冷酷如他,狂妄如他,傲慢如他,竟然也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他一瞬不瞬看著她,金色的眸底彷彿有烈火在燒,但仔細看去,卻又是沉靜一片:「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因為想了也沒用。」他舉目看向對面浩浩蕩蕩的魔軍:「三界生靈,再也經不起戰火的洗禮了,放下執念,也放了你自己。」

    她笑意越發冷澈:「你說這話的對象錯了吧?奕鉉尊上從來都不是善良之輩,我書幽也沒那麼多的同情與憐憫!」

    「書幽。」他伸手,想要去找抓她,卻在半途中縮了回去:「是我欠你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要是還不解恨,大可以將我這條命拿去。」

    「你的命值幾個錢?」她莫名惱怒:「我今日殺了你,未免乘人之危,你想清楚了,將神界拱手讓於我,我可不會仁慈對待你的子民,屆時,你就是整個神族的罪人!」

    他搖頭,篤定道:「你不會這麼做的。」

    「不會?你怎知我不會?」她逼近他,牢牢迫視著他的眼:「萬年前,若非你暗中使詐,神界早就被我毀了!只是遲了些時間而已,萬年前我沒有做到的,我會繼續將其完成!」

    幾乎無法直視她的眼,那狂烈雪亮的光芒,幾乎刺瞎他的眼,不禁闔上眼簾,壓抑道:「萬年前如何,我並不知曉,但如今的你,是萬萬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最討厭別人隨意揣測我,我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只有想做和不想做!」

    他臉色蒼白,越發襯得唇色嬌嫩紅潤,宛如新春綻開的艷艷桃花:「沒關係,就算成為整個三界的罪人,我也心甘情願。」他緩緩睜開眼,一雙瀲灩金眸,清透如泉,似歲月的靜香,安穩祥和,那裡面沒有恐懼,沒有哀怨,沒有憎怨,沒有不甘,只有最柔軟的相思,一圈圈將被他注視的人纏繞,直達最脆弱敏感的心底。

    「殺了我吧。」如果能以自己的死,換取她心底的平靜,他死而無憾。

    面對這樣的他,書幽反而下不去手了。那些愛恨癡纏,怨懟指責,在這一瞬,竟奇異地被消弭乾淨,她看著他,許久都找不出一個殺他的理由,心裡除了空洞,就只有空洞。

    緩緩撤下手,後退兩步:「其實你比我還可憐,你所得到的都不是你想要的,而你想要的,這輩子都無法實現了。」她轉身,深吸口氣,聲音再次變得波瀾不興:「或許你活著,會比死了更痛苦,」她的聲音驀然低下去,幾乎輕不可聞,「少昊,只有我獨自痛苦,未免寂寞了些,你就陪我一起吧。」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確確實實,他聽到了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呼吸起落。

    「書幽,我會去找你的!」他看著她的背影,大聲喊道。

    書幽頭也不回,眨眼間便消失在他視野中。

    他苦笑一聲,默默又說了六個字:「無論天涯海角。」

    ……

    獲得了天下至強的力量,書幽現在可謂是再無敵手,但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有種身體還活著,可靈魂卻已經死掉了的感覺。

    回到天上已經整整十日,族民們都在為了重回家園而歡慶鼓舞,她卻一個人呆在冰冷的宮殿,對著牆上的花紋發呆。

    該有的都有了,神族和人界再也不敢小看魔族,只要她活著一天,她就是這個世界的王。

    她也該滿足了,可就是覺得,得到了一切的自己,卻失去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力量強大可與天匹敵,壽數長久可與天同壽,她得到了世間所有生靈夢寐以求的一切,她還能缺少什麼?還需要再得到什麼?

    想了整整十天,依然想不明白,十天時間就像是耗盡了一輩子,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非得瘋掉不可。

    突然心血來潮,想去人界走走,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皇昱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自己身為人類時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就這麼相忘於江湖,豈非可惜?

    最終決定,還是下界去見他一面。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書幽找到皇昱的時候,簡直嚇了一大跳。

    曾經那個傲嬌又彆扭的小鬼頭,如今已儼然是一位成熟威嚴的冷峻帝王了。

    若非從那依稀熟悉的眉眼,認出他就是皇昱,她怕是都不敢認他了。

    「來來來,快讓我瞧瞧。」她圍在他身邊打轉,連連驚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鬼頭,竟然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太神奇了!」

    皇昱只是微笑地看著她,任她打量,「你倒是沒怎麼變,還是以前大驚小怪的樣子。」

    她停下打量,幹幹笑了笑:「是嗎?大概這世上,也就只有你會這麼說了。」

    「怎麼?終於想到要來看看我了?」他為她沏了杯茶,「你若再晚些來,只怕就真的認不出我了。」

    書幽明白他的意思,凡人壽數有限,她在天上才呆了十天,他就已經長了十歲,若是再多待幾日,他怕是已經垂垂老矣,不知怎的,這麼一想,竟覺得無比傷感:「皇昱,我們是朋友,不管你有什麼心願,我都能為你達成。」

    他將斟滿茶水的杯子遞給他,臉上神色始終不變,連半點漣漪都未起,想來這就是帝王氣勢吧。

    「以前是有,但現在,我很知足。」

    雖然很好奇他以前的心願是什麼,但她還先將自己的提議道了出來:「你想過長生不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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