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6.第116章 成為你眼中的沙 文 / 純夏之塵
早就知道聖梵天無恥,卻不知道他竟然能無恥到這個份上。
一聽說他在魔界外圍集結大軍,暴脾氣的胤炎立刻抄起自己的烈光沖虛斧,要和聖梵天拚命,被書幽給攔下來了,要是真的就這麼衝出去,怕是還沒傷到聖梵天一根汗毛,自己就先去見閻王了。
今日之局,聖梵天肯定不會是臨時決定的,也許這百年來,他一直都在計劃,既然用力這麼長時間,想必定是萬無一失,想到命運的安排,就越發不敢冒進了,好在魔界這百年來,一直都在變強,就算面對突如其來的困境,也能從容應對。
她快速思考了一下,命左右侍人:「去把少昊帶來。」
「這個時候你找他做什麼?」胤炎不贊同道。
書幽沒有回答,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找少昊來是為了什麼……
「哥哥,你先走吧。」最後一次,她想單獨與他待一會兒。
胤炎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是什麼也沒說,舉步離開了。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派去尋找少昊的侍人遲遲不回,書幽等得有些不耐煩,正想親自去尋時,少昊終於來了。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之前久尋不至的煩躁,她口氣有些不好:「怎麼才來?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嗎?」
他走到她面前,總是一絲不苟的頭髮今天有些凌亂,「之前有些事,耽擱了。」
她很生氣,卻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麼,心裡一陣陣的冒火,但她克制得很好,沒有再將心底的憤怒表露半分,「你走吧,神魔兩界即將開戰,你留在這裡,對你沒什麼好處。」
他蹙了蹙眉,簡潔明瞭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不走。」
「不走?」她詫異地看他一眼,隨後了然般平和道:「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既然答應放你離開,就絕不會失言。這裡不適合你,你既然身為神裔,就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神界不比魔界,在這裡,沒有人會把你當眼中釘,你尚且算是安全,回到那裡,一切就不一樣了。」
「你在為我擔心?」
書幽本能地反駁,「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在別人手裡。」
對於她的回答,他似乎一點不在乎,「你既然什麼都知道,就更不該讓我回到那裡,從離開神界來到魔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是魔界的子民了,你認為事到如今,我還能回得去嗎?」
「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她冷冷道。
他似乎已經適應了她的冷淡,對於這樣的決絕,他以同樣的決絕作為回應,「離不離開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看樣子,他不再是百年前那個任由她擺佈的青澀少年了,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自己的堅持,以及百死而不悔的覺悟。
是啊,就算她現在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想必也不會有半分退讓。
突然間,感覺自己失去了對他的掌控,對命運的掌控,對所有的掌控。
「其實,今天死的本該是我。」彼此的沉默中,他忽然又說了一句,聲音軟了些。
什麼叫該死的本是他?察覺到不對,她問:「什麼意思?」
「先前有神族的護衛來找我,說是父親來接我,要陪我一起去大殿,我一開始信以為真,可走了一段就發現不對勁,他們大概忘了,我在這裡住了一百多年,這裡就像是我自己的家,該走哪裡,我比他們清楚百倍,他們帶我去的,明顯就是與大殿相反的方向,我察覺事態不對,就趁他們不注意時溜走了,我想去找你,但大殿外都是神族的兵將,我不敢靠近,只能先躲起來,後來便聽到了那個消息,想來他們找不到我,又為了計劃可以順利實施,就臨時改換了人選,說起來,鶴軒其實是替我而死的。」
看來他不傻,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父親設計的陰謀。
她不是沒有心軟過,比起魔類來,那個連自己親身兒子都能忍心殺害的天尊,其實更像是魔鬼,少昊回到那樣一個比地獄還要無情的地方,面對陰謀與殺戮,尚還殘留一絲稚嫩的他,根本無法承受,等待他的,不是隕落就是死亡。
但是,她身上背負的,不是一個人的命運,而是千千萬萬魔族子民的命運,所以,為了這個使命,她只能做個心狠之人。
「沒錯,這是你的父親的陰謀,意在尋找機會,攻打魔族。」她眸色哀涼,口口聲聲說著聖梵天冷血,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在兩難的選擇之下,她毫不猶豫便選定了自己認為犧牲最少的那一個,這般權衡利弊,毫無悔恨,比聖梵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想說什麼?」他很聰明,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意圖。
她微微一笑,似乎在讚賞他的聰慧,但笑意只在唇邊顯現,她的眼,仍是冰冷一片:「既然他能利用自己的兒子來達成目的,誰又能保證,他不會故技重施,用另一個兒子,給予魔界重創。」
他後退一步,萬萬沒想到她會懷疑自己:「你認為,我和鶴軒一樣,都是父親派來的奸細?」
「是不是都無所謂,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從今往後,魔界與神界,再無和平一說,待正式開戰,你我之間就是死敵,所以,趁我還未對你心生殺意前,趕快離開這裡。」
「你會殺我?」他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
下意識想要躲避,卻強行令自己直視於他:「是,該下手的時候,我絕不會猶豫。」
這樣說,她以為他定會心灰意冷,實際上,他心頭的熱忱,的確被她當頭一盆冷水凍成了寒冰,但他卻是個固執的人,即便如此,還是不改初衷:「那你就來殺我好了,只要你下得去手。」
對他的執念,她無可奈何,就似萬年後的他,對固執的她,同樣無可奈何。
總覺得這就是天意,老天創造出她和他,就是為了讓他們彼此折磨。
「別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在我眼裡,你連一顆棋子都算不上。」她冷然嗤笑,滿眼都寫著嘲弄,他臉色慘白,卻仍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中的堅決,就似扎根於滄海的山嶽,巋然不動。
「是,如今的我,的確無法令你看重,但是……」他頓了頓,像是下定決心般,狠狠咬破了嘴唇,傲然凝視她:「總有一日,我會成為你心底最痛的存在。」
心神大震,但她卻笑的不知所謂,「你太自滿了,我書幽,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心痛。」
見她轉身欲走,他對著她的背影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親自來問問你,你眼中那顆沙,究竟是誰。」
書幽不理他,逕自走出了大殿。
這場談話很不愉快,書幽不想有太多的牽絆,更不想給自己留下軟肋,萬年前的神魔大戰,她已經從太多人口中得知了最後的悲慘結局,也許沒有身處這個位置時,她尚能平靜對待,但如今,這場血戰就擺在自己面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敗的下場是什麼,所以,她才會害怕,才會緊張,才會不顧一切,想要斬斷自己與少昊的牽絆。
她沒有成功,那個令她心神不寧的存在,依舊沒有消除。或許她再狠心一點,直接將他殺死,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可她下不去手,如今的她,任何事都能做得出來,但唯獨這一件,她無法做到。
為了避免彌足深陷,她只能盡量遠離他,忽略他,這個方法似乎還算有效,為了部署戰略,集結軍隊,以對抗即將來犯的神族,每天她都忙得腳不沾地,和少昊之間的矛盾,也被她暫時給遺忘了。
在某一個陰雲密佈的日子裡,神族向魔界發起了第一波攻擊,神魔之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因為神族佔據著絕佳的地理位置,所以魔族想要搶先攻佔神族土地,是根本不可能的,那裡有太古時期巨神沉睡前留下的九曜星,環繞分佈在神界四周,只要接近那九顆耀星,魔族的魔力就會失去大半,魔力低微一些的,甚至會被奪去魔靈,那九顆曜星,就像是神界的天然屏障,他們只要守好那裡,魔族就永遠無法進犯。
之所以神界有屏障而魔界沒有,原因是遠古之神,見魔類嗜血好戰,貪得無厭,為了保護神族,特意將部分神識留於那九顆曜星,用以保護神族不受魔類侵犯。說起來,魔本身就是由神演變而來的,既然魔類會有貪慾,難道神就不會有嗎?他們何曾想到,今時今日,至高無上被凡人稱頌的神祇,也會為了自己的野心,做出這般喪心病狂之事?
潔淨的九天聖光,卻孕育出了那般心裡陰暗的怪物,那些上古大神,真該醒來看看,這就是他們創造出的生靈,他們引以為豪的存在。
沒有保護的屏障,魔類就只有自己保護自己,魔族的軍隊,在魔界外圍抵抗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神族雖然佔了上風,卻始終無法突破魔族結界,打入魔都內部。
書幽沒有打過仗,但也知道這麼一直耗下去不是辦法,神界有恃無恐,他們不怕耗時間,魔族再厲害,也會有頂不住的時候,他安安心心做他的天尊,遠離戰場的神界,依然祥和安逸,這場戰爭於他而言,只有好處絕無壞處,神界的子民哪裡知道他的野心,只會認為,他是在為了神界的榮耀和尊嚴而戰。
相比於神界的安寧,魔界這邊就不怎麼太平了,神族軍隊隨侍都有可能破界而入,而他們首當其衝的,便是書幽所在的魔都,所以,即使神界還未打進魔都,但這裡的魔類,卻已經開始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了。
自打成了魔,書幽就不再做夢了,因為魔類是沒有夢的。
這一點,或許人類比較幸福吧,夢雖然是假的,但有時候,卻也能成為黑暗之中的一點安慰,一點光亮。曾經作為人時夢到的那些,她記得一清二楚,包括細節,隨著戰況的嚴峻,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了。
神族接連不斷的進攻,哪怕死傷無數也不肯稍有休整,看來這一次,聖梵天他是打算豁出去了。
魔族在這樣凶悍的進攻下,難免有所疲憊,在這樣的情勢下,書幽決定親自出馬。
魔主參戰,本是極為不妥的,但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她又豈能再旁若無事地待在魔宮裡?
因為這場大戰,魔界原本天青水明,清逸秀麗,卻因風雲巨變,而成了現在這般混沌陰暗,整個天空都是血紅色的,連太陽的蹤跡都找不到半點,唯有一輪冰冷的月,在以漠然的姿態,俯瞰天地眾生。
魔界的結界,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神族為了破界,以犧牲族人為代價,讓神血凝聚,一點點蠶食結界之上的魔氣,直到消耗殆盡。聖梵天為了勝利,簡直無所不用其極,瘋狂的程度,遠遠超過書幽的預期。
結界被破,已是毋庸置疑,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緩結界被打開的時間,在此期間,命青雀和其他長老護法,將族人疏散,只留下戰鬥的軍隊。
為了能夠多爭取之間,讓族人們全部撤離,這一仗,她必須親自來打。
對面的神族大軍已經整裝待發,相比於魔軍精疲力盡,那些天兵天將,卻是個個精神抖擻,也許他們早就想要大肆屠殺魔類了,只是苦於沒有這個機會,現在終於名正言順。以前她還能說出神與魔的區別,現在卻越來越迷茫,搞不清到底自己是魔。還是他們是魔。
凝目望去,神族大軍最前方領隊的神將,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因對方戴著頭盔,她無法看清對方的相貌,但是那雙露在頭盔外散發著狠戾陰鷙的眼睛,卻令她感覺似曾相識。
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對面的神族大軍,在那個將領的指揮下,立刻發起了進攻。
書幽知道,以自己麾下士兵的精神狀態,完全不是這些神族的對手,他們在這一場場的戰鬥中,失去了太多的魔力,現在就是個法力低微的地仙,都有可能殺死他們。
在這樣的境況下,她只有選擇冒險——
擒賊先擒王!
直奔那個騎在巨型青鳥背上的神將,到了近前,竟發現早已有人與他纏鬥在一起,本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魔族士兵,結果定睛一瞧,那個與之纏鬥的人,竟然是少昊!
該死的,他出來湊什麼熱鬧!
雖然這一百年來,他強大了不少,卻仍然不是那個神將的對手,幾次出現險況,若非他身形靈活,早就死在了那神將的長鑭之下了,就這點能耐,也敢出來迎戰,簡直不自量力。
那個神將顯然被他纏煩了,之前不下狠手,估計是為了保存實力,但眼看神族大軍因失了他的指揮,而漸漸落了下風,就不由得著急了。
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柄長鑭,迅速朝著半空劃下,這一剎那,週遭的天地似乎都狂烈震動起來,少昊頓時覺得自己手腳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對方手中的長鑭對著自己呼嘯而來。
忍不住以手做擋,他已經想好了,以廢一隻手的代價,奪取對方一條性命,還是值得的。
這裡沒有人比他更瞭解神族,這一擊已是灌注了對方所有的神力,當神力傾瀉而出後的那一刻,便是對方最脆弱的一刻,利用這剎那時間,他有信心可以將其斃命。
可他卻沒等來意料中一擊,近在眼前的長鑭,被一把火紅的細刀牢牢格擋,他愣了愣,這把刀他太熟悉了,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救他的人是誰。
「你……你怎麼?」
紫色的人影背對著他,沒有回頭,只看著對面的神將:「你的對手是我,強大如你,卻對著一個半吊子下狠手,不覺得丟人麼?」
少昊臉色不霽,就算救了他,說出口的話也是那麼的不中聽,半吊子?難道自己在她眼中,永遠都只是個沒有本事的窩囊廢麼?
書幽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甚至連回頭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敵人很強大,她不能掉以輕心。
對方舉起手裡的長鑭,眨眼的瞬間變掠至她的身後,這樣的速度,書幽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連忙閃避,擋下了對方的第一下攻擊,但她也不想僅僅躲避,順道附送了對方一刀。
這一刀極快,幾乎沒有反應時間,但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那凌厲刀影像是慢動作,一點點朝著神將接近,他不閃不避,以手中長鑭,慢條斯理地在那刀影上輕輕一撥,刀影轉了個方向,直對少昊,接著時間恢復。
書幽大驚,來不及思索其他,便搶身護在少昊身前,硬生生接下了自己那一刀。
雖然刀勢被化解了,但她還是受了傷,左臂裂了好大一條口子,瞬間血如泉湧。
少昊驚呆了,回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她灌注靈力,為她療傷。
她卻冷笑著將他推開:「別自作多情了,我堂堂魔主,何須你來同情。」
她的確不需要他的憐憫,就算被利刃傷到體無完膚,她也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初,所以,少昊一邊看著她臂上傷口自行癒合,一邊被法陣送離了戰場。
將少昊送走後,她這才站起身,正式打量起自己的敵人:「真沒想到,聖梵天竟然願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給你,我猜,寧卿上仙一定傷得很重,對麼,鉤蓮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