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7.第97章 捉妖 文 / 純夏之塵
這是錦歌第一次參加別人的婚禮,架不住興奮,吹吹打打各種儀式讓她覺得很是新奇。承玉就比她穩重多了,不論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事,他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從未有過任何失禮之處。
錦歌猜想,大概這樣的婚宴儀式,他已經見過不少了吧?承玉雖然年輕,但眉眼之間卻透出一股同齡人少有的堅韌果決,沉靜安穩,像一個有故事,歷經滄桑的老者。
沉穩固然好,但錦歌有時候卻覺得他太悶了,他這個年紀,不該是這樣的。
「來了來了!」錦歌正天馬行空地猜想著,以承玉的年齡和經歷,都遭遇過什麼時,一身紅衣的閏火背著新娘子,從高高的門檻跨了進來。
結髮同枕席,恩愛兩不疑。
看著他們拜天拜地拜父母,錦歌又覺得欣慰又覺得心酸。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能和最愛的人相守一生,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深愛過,但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會不禁覺得,自己也曾經歷過驚天動地的美好愛情,只不過,那份愛情還未來得及開花結果,就迅速凋零了。
這麼喜慶的時刻,真不該想這些,她強迫綻開歡快的笑顏,和這份喜悅的氣氛融為一體。
拜了天地,緊接著到了送入洞房的環節。
阿竹被送去喜房,幾個年輕的姑娘喜愛熱鬧,就跟著一起過去了,作為新郎的閏火就算再心焦如焚,也只能在外面,與來賀喜的人們敬酒。閏火本就不善言辭。應付這樣的場面,他顯得十分捉襟見肘。
承玉在村人們的眼中,一直都是個大好人,這不,見閏火應付不來,在人們的調侃哄笑下,堂堂男子漢竟然羞得臉都紅了,於是上前,接過人們遞來的酒,一一代他喝了。
一直以為承玉是那種如水一般柔和的安靜男子,沒想到他喝起酒來竟然這麼猛,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十幾杯酒下肚,卻絲毫不見臉紅氣喘,看得錦歌目瞪口呆。
又一個敬酒的人上前,不知和承玉說了什麼,承玉的臉也「刷」的一下紅了,藉著飲酒得動作,若有若無地朝錦歌所在方向看了眼。
難道之前都是在逞強,實際上他已經有了醉意?這樣下去不行,她可不想喜宴過後,還要照顧一個酒鬼,於是上前,將他已經端到嘴邊的酒杯奪下,一口飲盡。
她笑著抹了抹嘴巴,喉嚨那裡燒燒的,喝酒可真不是個好玩的事情,「沒事,我突然想喝酒了。」
有時候,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會不合時宜的冒出來,錦歌也不知怎麼了,場面越熱鬧越喜慶,她心裡面洞就越大,冷風之往裡面吹,她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凍僵了。
「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去。」承玉扶了扶她的肩,溫聲勸道。
不想讓他操心,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失態,她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沒有不舒服,就是第一次參加這麼熱鬧的喜宴,覺得很高興。」清咳兩聲,「看你們喝的那麼有勁,我以為那酒有多好喝呢,原來一點也不美味,不喝了。」
承玉眼神依舊溫柔,卻帶了絲絲不易察覺的沉肅,他看著她的側臉,「我累了,想要揮去休息,你陪我可好?」說著,做出不勝酒力的樣子。
錦歌當然明白,他哪裡是不舒服,分明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覺得有些喪氣,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竟然連熱鬧喜悅的場面都看不得,好像人們臉上的歡笑,是一根根能戳進她心口的利刺,他們笑得越暢快,她的心就越疼。
「承玉,我……」
一句話還沒完整說完,就聽遠處傳來幾聲可怕尖叫,錦歌一下子呆住了,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那淒惶刺耳聲音讓她覺得心臟都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一向遇事沉穩的承玉,臉上也不禁露出了驚惶駭人的表情,他的反應,讓錦歌越發得不安了。
「殺人了,殺人了!」人們震愕的間隙,之前陪同阿竹一同去喜房的一個姑娘,瘋了一般跑出來,臉上和手上,全是觸目驚心的鮮血。
那刺目的顏色,錦歌已經看了不止一回,但沒有那一次,像此刻這般讓她心驚膽寒。
人群驟然哄亂起來,淳樸的村民們何時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都嚇得往外狂奔逃命,只有幾個膽大些的留下來,將那瘋了一般的姑娘控制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那姑娘好半天才恢復了神智,哭著指向身後:「阿……阿竹瘋了,她……她殺人,她竟然殺人了!」
殺人?
聽到她的話,錦歌第一個衝向阿竹所在的喜房,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那麼善良的阿竹,怎麼可能會殺人!
錦歌根本不相信那個姑娘的話,但當她推開房門,看到房內的情形時,她腦中頓時變為一片空白,好似突然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難以置信地看著身著大紅喜服的阿竹,用手裡的刀,一下下往地上一具早已死去的屍體上戳去。
她強忍驚駭,輕喚了一句:「阿竹。」
但那個正專心致志切割屍體的少女,卻恍若未覺,只是一下下,單純地重複一個動作,看上去就像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人偶?
不會的,不會的!
「阿竹,你快醒醒,快醒醒!」她衝上去,從後面抱住阿竹,牢牢握住阿竹握刀的手。
但剛握住,就被阿竹用力甩開,錦歌跌倒在地,被隨後趕來的承玉扶了起來。阿竹雖不是那種身嬌體弱的閨中小姐,但力氣也不至於大到這個程度,錦歌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尋常了。
「阿竹!」新浪緊跟著也趕了過來,看到眼前一幕,就如預料中一樣,完全被嚇呆了。
聽到閏火的聲音,不斷重複一個動作的阿竹,終於停下,緩緩站起身,空洞的眼睛看向閏火,「新郎……」
「阿……竹。」阿竹的反常,讓閏火一時間竟不敢上前去。
阿竹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是那麼熟悉,那個大雨瓢潑的夜晚,破廟中的洛微生……
錦歌心頭陣陣發駭,要不是有承玉在一旁扶著她,她怕是早就失去力氣癱在地上了吧。
「閏火……新郎……阿竹……新娘……」木然地重讀了這幾個字後,阿竹突然大笑起來:「是她,是那個女人,害我變成這樣的!要報仇的話,就去找她!」阿竹伸出染血的手,指向錦歌。
閏火又一次呆住了,他似乎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阿竹的樣子讓他覺得可怕,雖然她還是她,同樣的面貌不曾改變,但他卻覺得,眼前這個,根本就不是他的阿竹。
安頓好了那個僥倖逃脫的姑娘,剩下的人全部都湧到了喜房前,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可怕的一幕。
人們將喜房圍了個水洩不通,阿竹臉上的笑容,驚艷燦爛,如焰火熄滅前留下的最後一蓬光亮。
她看向呆愣中的閏火,神色完全不似之前的陰厲:「閏火哥,我漂亮嗎?」
沒有人會說她不漂亮,尤其是此時的她,一身艷麗嫁衣,配著灼烈的鮮血,簡直美到令人屏息。
閏火沒有遲疑的,給出了答案:「漂亮,非常漂亮。」
阿竹笑了,看在人們眼中,她更加美麗了,但這笑,卻刺痛了錦歌的眼,這根本就不正常,那個笑……
她跨出一步,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
阿竹已經走到閏火身前,揚起她美麗的頭顱:「那就請閏火哥,永遠記住你今天看到的這一刻!」話落,阿竹起手下斬,又快又恨,那美麗的頭顱,就被她自己親手斬下。鮮血飛濺,像是從天而降的血雨,紛紛揚揚,如煙花四月的江南,堤岸邊隨風起舞的楊柳,淒涼的美……
所有人都愣住了,閏火也不例外,他甚至都沒弄清楚,飛濺到自己臉上的滾燙液體究竟是什麼,便見一具無頭的屍體,緩緩在自己面前倒下。
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接一聲的嘔吐聲。
錦歌閉了閉眼,低聲對承玉說:「扶我出去。」
承玉一邊扶著她往外走,一邊回頭,向被鮮血浸染的喜房看了眼,只是輕飄飄的一瞥,眼裡閃過一絲憐憫,隨後便轉開了視線。
以為她會憤怒,會崩潰,會痛苦,但她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一片竹林前,呆呆看著前方。
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都沒法平靜,承玉亦然,他寧願她做些瘋狂的事情,也不願見她這個樣子。
「錦歌,想哭就哭吧。」他輕輕攬住她一邊肩頭,語聲輕柔,堪比春風。
錦歌還是看著那片竹林,沒什麼反應,許久後,才啞著聲音道,「先前我不肯認命,但現在,我終於懂了,如果說,我注定要與噩夢為伍,那麼不論我躲在哪裡,它都會找上門來。」
承玉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沉默了一下,才道:「沒事的,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了。」
「不會?」她搖頭,眼中有著冰寒而零碎的光澤:「不,這是命中注定的,我帶來的,不僅是厄運,更是絕望。」看著他悲傷的表情,錦歌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打算向命運低頭嗎?我只是認命,不是妥協,只有面對面、不逃避,才有可能戰勝命運。」
「錦歌,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的,相信我,你沒有失去一切,你還有我。」
還有他?
她轉過頭來,定定看著承玉溫文爾雅的側臉,忽地問:「承玉,你喜歡我嗎?」
這話問的,但凡姑娘家就沒有這麼直接的,哪怕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承玉,也被她問得紅了耳根。
「錦歌,你……為什麼這麼問?」
「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是突然想起來,阿竹曾對我說的話。」那些話言猶在耳,可是,對她說這些話的人已經不在了:「我怕自己不惜福,等福氣過去了,才知道後悔。」她撩了撩被風吹亂的發:「我不想後悔而已。」
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且承玉是個聰明人,更是不需要多說,錦歌雖然問的突兀,但相比,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吧。
一直覺得她不遵常理,行為獨到,此刻倒是沒有好驚訝的,只是,他該如何回答她呢?
以他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她,她若是知道……
所有的雲淡風輕,悠然灑脫全部都是偽裝的,他根本不像她想像的那般曠達豁然,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自卑的。
「錦歌,我只想一直守在你身邊。」
這個回答,他自己都不甚滿意,何況是她呢?
聞言,錦歌沒什麼表情地笑了笑,她壓根沒想到,承玉會給她這麼一個回答,在她的預料中,承玉要麼是承認,要麼是否決,絕不會給她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糊塗答案。
「承玉,我努力過了,就算以後失去,也不會後悔,你說是嗎?」
承玉垂著眼,長長的眼睫遮蔽了眼瞳,令人無法看清他的眼神:「是。」
「也希望你不會後悔,你說過,犧牲是自己做出的選擇,而失去,是命運為自己做出的選擇,其實,是得到還是失去,皆在自己一念之間。」
他還是垂著眼,不鹹不淡的口吻:「是,你說的很對。」
她不再理會他,仍是如之前一般,望著眼前茂密的竹林。
他亦不曾離去,陪著她一起欣賞枝幹挺拔的翠竹,於風中劃過的波浪。
當風勢停下,她轉過身來》「我們離開吧。」
承玉輕輕應和:「好。」
發生了那樣的慘劇,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離開,已是必然。但在這裡住了這麼久,留下了那麼多的回憶,就算再鐵石心腸之人,也不可能徹底斬斷一切,做到真正的殺伐果決。
送給阿竹的回夢已被錦歌毀掉,誰也不知道,那顆被新娘帶在脖頸上的項鏈,把當日的慘禍全部記了下來,她以為阿竹是在進了洞房後才被動了手腳,但實際上,在喜宴之前,阿竹就已經死了,那個與閏火一起拜堂的,只不過是個會動的傀儡木偶而已。
看著自己的新娘在自己面前自殺,這對於老實的閏火來說,不但是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噩夢,還將讓他的良心一輩子飽受自責的折磨。他不知道傀儡術,認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因為沒及時阻止,才釀成了慘劇。
就算離開村子,錦歌也想再為村人做些什麼,等取暖器具完成後,她才決定離開。
當天早上,她正要將鑄造完成的火爐交給村長,卻見村內來了許多修仙道士,這些道士說村中有妖孽橫行,他們是來村民們除妖的。
東洲這塊土地上,不論南北東西,人們對妖魔,都有著與生俱來的憎恨,一聽說村裡有妖,再聯想幾日前阿竹的事情,又驚又恐,連忙請求那些道士,幫他們驅逐妖孽。
錦歌原本沒當回事,可不知他們用了什麼厲害的法器,自己竟然出現了在虛蒼伏魔咒下顯現的症狀,生怕控制不住自己,重釀慘劇,她也顧不得什麼火爐了,回到自己房間,打算暫且避一避。
可回到住處,卻見承玉臉色慘白地跌坐在門前,看樣子十分痛苦。
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伸手在承玉額上一摸,肌膚涼得嚇人,「承玉,你告訴我實話,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從來沒見過承玉生病,更別說這麼嚴重的病。
想起奕鉉因使用禁術而走火入魔的事,難道承玉也干了同樣離譜的事?
「我……沒事,不知怎麼……身上……覺得難受極了……」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錦歌,告訴我,村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隨口回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來了幾個道士,說要捉妖。」
「捉妖?」承玉臉上的表情更加痛苦了,眼中第一次露出脆弱害怕的神情,「錦歌,快……快帶我……離開這裡……」他面上血色全無,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看著十分駭人。
他這樣子,錦歌也慌了神,根本沒時間問他究竟怎麼回事,只能用盡全力將他攙扶起來,朝屋外走去。
「就是這裡。」門外突然傳來人聲。
猛地停下腳步,兩人全都愣住了。
「村長可知道,這房內住著何人?」一個陌生的聲音,中氣十足。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這裡面住著一對男女,不是本村人,幾個月前才來到我們竹村。道長,這兩位都是好人,您該不會弄錯了吧?」
「哼,什麼好人!妖氣濃重,魔氣沖天,老人家,你可千萬不要被妖魔的表象給迷惑了。」
「啊?妖魔?」
「成遠,送這位老人家回去,妖魔性情凶殘,怕是會傷及無辜。」
「是。」
錦歌一聽,心想壞了,這些人大概已經察覺到自己身上的魔氣了,不知是不是和窮奇簽下血契的原因,她身上的魔氣才會日復一日加重。
就算實在躲不過去,也不能牽連承玉,得想個辦法,把兩人關係撇清才是。
正心焦如焚時,身邊的男子突然一聲悶哼,倒了下去,錦歌下意識彎腰去扶,結果扶了個空。
承玉倒在地上,不再是一個「人」,而是變作……一隻通體雪白的九尾狐!
錦歌看傻眼了,同時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兵器出鞘的凜冽殺意,似能割破肌膚的蕭瑟北風,向她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