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2章 新番(5) 文 / 池棠
她仔細回想那日情景,那個叫「嬌嬌」的,是焦倪青的大姐,「焦大姐」自殺與丁曉晃有關。今日來到婚禮現場,還與丁曉晃有關的是——疑似大嫂的時髦女郎?
時髦女郎當時與焦老爺子神態親密,叫他「爺爺」,她以為是隨著自己叫的,竟是自己隨著她叫的,畢竟她與焦倪琛並沒有結婚。這焦、丁兩家人還真是古怪,像過去的窮人家娶不起媳婦似的,兩家人互換女兒做媳婦。
珍妮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一跳:「太太,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這麼豪華舒適的車子她要說不舒服,真是對不起良心,小搖搖頭,注意到她的稱呼,便說:「珍妮,不要叫我太太,原來怎麼叫的,你還怎麼叫我。」
「可是,您已經結……」
「不是沒舉行婚禮嗎?那就不算結婚,」小打斷她,最怕她說自己結婚了,「你原來叫我什麼?」
珍妮無奈道:「我們兩個人時,我叫您凱瑟琳,有外人在時,我叫您小姐。」
她港話說得拗口,卻把「外人」兩字咬得清楚。
小一笑,珍妮真有意思,想了想,說:「那你還這麼叫我吧。」原來丁小有個與她相同的英名,她又在兩人身上找相同點,為自己的重生找借口。
珍妮吃驚,動動嘴皮子,見小目光堅定只得同意,同時有點責怪地嘀咕道:「您怎麼變得調皮了?」又高興她的轉變。
小沒聽清她的話,出神地望著窗外發呆,行道樹一排排呼嘯向後掠過,城市還是她熟悉的城市,而身邊的人竟然全是陌生人了。而她,竟然這麼無奈又認命地成為另外一個人,這世界、這命運竟如此荒唐可笑……
整齊的黑色轎車蜿蜒駛進一家私立醫院,保鏢們下車,開車門,擋車頂,恭敬而有禮,井然而有序。
小被這氣勢驚住,剛才混亂的狀況絲毫沒注意到,現在才算是真正感覺到焦家的財勢,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使人彎腰,這話果然沒錯的。
丁老太太嘲諷地朝她一笑,大夫人善意地一笑,二夫人仍然低著頭,時刻走在大夫人身後。
這詭異的三貴婦組合!
小抬頭挺胸,目光清淡,不為所動。丁小的家人實在是……長在這樣的家庭,難怪她要發瘋。
焦老爺子走在最前面,朝這邊大喊:「嬌嬌,小,你們兩人過來扶著我!」他轉頭對年紀更長的丁老爺子說:「必隆兄弟,我喜歡這兩孩子,你可別有意見啊!」
丁老爺子哈哈一笑:「嬌嬌在家孝順,小又是剛嫁過去的,你親近是應該的!」他說得盡興,跺了跺龍頭枴杖,在丁曉晃的攙扶下向前走。
小沒來得及為那句「剛嫁過去的」憤怒,她的注意力停留在焦老爺子前面的稱呼上,「嬌嬌」!她仔細打量拉住她的艷光四射、明麗動人的女郎,她就是半年後會自殺的那個「嬌嬌」嗎?
猜測被證實,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這麼美的人自殺,真是,可惜。
但是,這個女人做過對不起丁家或者可能對不起丁小的事,她自殺,導致丁家家破人亡。明珠財團,財團是壟斷的代名詞,明珠想要丁家死,丁家怎麼有活路?丁小精神崩潰就是其中的犧牲品之一。
那麼,嬌嬌為什麼要自殺?這是問題的焦點。小在心裡祈禱,焦大姐,丁大嫂,求您,這一世我不是倒霉蛋丁小,不是可能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的丁小,求您尊重自己的生命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可是有為難的事?你是你大哥最疼的妹妹,又是我弟媳婦,有什麼難處儘管對我說。」丁大嫂焦嬌輕聲笑道,拍拍她的手,如同長輩,「呵呵,倪琛這麼疼你,到時你哪裡用得上我。」
小低頭,求你別死行不行?她跟上焦嬌的步子,偶然抬頭,看到丁曉晃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這裡。她心中一緊,丁曉晃眼神裡有絲緊張,雖然他掩藏得極好,還是被她不期然的掃視注意到了。
焦嬌輕笑一聲,隱含一絲諷刺,狠瞪一眼丁曉晃。丁曉晃一怔,急忙轉頭恭敬地回答焦老爺子的問話:「公司的事還應付得來,自然沒有倪琛兄弟做得好……」
小卻是一愣,焦嬌那一眼雖有怒色,卻嫵媚橫生,眼若秋波,平添幾分姿色,更加艷麗不可方物。她心裡歎息,這麼美的人怎麼會自殺呢?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不過,她也沒忘了這世上還有「蛇蠍美人」一說,不敢對這美人大意。
焦嬌拉著小快走幾步,追上前面的人,兩人一左一右扶著焦老爺子,小在他左手邊,目光落在那條金鏈上。焦老爺子說了一聲「乖孩子」,便繼續和丁老爺子談論政治上的事,兩人談到某國的大選什麼的,小聽不太懂政治術語,只注意看路,偶爾注意下別人的臉色。
一路暢行無阻,及至走到一樓大廳處,兩位老人家停止交談,臉色變得凝重,似乎這個時候才進入探病的角色。醫院的院長親自來接,一班醫生護士跟在身後,分為幾次先後登上兩部專用電梯,每部電梯裡都有保鏢。
這樣的架勢,好像焦家的人不是多金貴,而是多容易遭人暗算或綁架似的。
小拉回不合時宜的心思,凝神去聽醫生的診斷:「我們給貴公子做了全身檢查
,沒有多大傷,撞擊到右腿小腿骨產生痛感,貴公子福大命大,骨頭沒有傷到,只是要留個疤了。」他兀自笑了兩聲,見沒有人附和,訕笑兩聲閉上了嘴。
這時,電梯門「叮——」一聲到達目的地,緩解了院長的尷尬,也讓裡面沉悶的氣氛有所減輕。
「李院長,倪琛真的沒事嗎?你確定?」焦老爺子經過歲月磨礪的銳利眸光落在他的眼睛裡。
保鏢伸手攔住即將閉合的電梯門。
李院長目光不躲不閃,少了剛才的諂媚,正色道:「老先生,我向您保證。我親自為貴公子做的檢查。」
氣氛緩和,焦嬌溫聲道:「爺爺,您放心吧,倪琛的命大著哪!您不信醫生,也得信倪琛呀,他說沒事,定是沒事。」
焦老爺子眉眼舒展,似氣似笑:「這小子,頭次這麼嚇人!」
小垂著眉眼不知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想。焦老爺子急著去看焦倪琛沒注意到,焦嬌卻望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哎呀,倪琛,你都打石膏了還敢跟我們說沒大事!」焦嬌一進門便叫起來。
焦老爺子眉頭一皺,小跟著他停在門口,向裡望去。
病床上有一溫潤俊朗的男子,右腿上打石膏吊在床頭,他一手握書,一手隨意搭在頸下,倒不像是臥病在床,而是坐在陽光下閒適地日光浴,嘴角含笑溫暖,眸光幽深清淡,五官比一般人略微深邃。她以為丁曉晃和焦倪青那樣已經算是英俊了,沒想到這裡還有個英俊中的極品。她忘了,焦嬌的容貌已是不俗,比丁曉晃有過之無不及,那她弟弟的容貌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只是仔細看那清淡的眼,深黑的眸,時而掠過的眸光清淺溫淡,間或銳利如鉤,卻感覺不到溫暖,除了他的家人,儘是疏離客氣的漠然。
他嘴角笑意加深,磁性沙啞的嗓音如在耳邊輕語:「大姐,你別大驚小怪嚇到大家,是媽不放心,摁著我給上的藥。其實,真的沒事。」他沖焦老爺子禮貌地點頭:「爺爺,您來了。別被大姐給嚇著,李院長親自給我做的檢查,您應該信任李院長的權威。」
李院長榮幸地笑了笑,把空間留給焦家人,首先退了出去。
焦倪琛目光轉向小,笑容越發意味深長,衝她點頭:「你也來了。」
小呆愣幾秒,臉略微紅了紅,她倒沒有多餘的想法,唯一想的就是,有這麼極品出眾的老公,丁小還會出軌給他戴綠帽子——焦倪琛的人品得有多差啊!
如果焦倪琛,或者焦家丁家任何人,或者知道明珠公子的任何人,知道她的想法,必得敲她一悶棍!
這樣的人,小心中忽生膽怯,像焦老爺子的目光雖有洞悉世事的豁達瞭然,卻是經過歲月沉澱的,能讓你感到慈愛,感到他想表達的溫暖,而眼前的男子儘管已盡量掩其鋒芒,還是能讓人感到他身上散發的若有若無的冷漠。
小想,那雙眸子在對自己微笑,吐出的字眼溫柔,但是,那絕不是所謂的愛意,更不是焦老爺子說的什麼「倪琛對你的苦心」。她是個敏感的女孩,少女時代看多了男女同學之間的曖昧,自己雖不曾真正體驗過,但愛是種什麼滋味她略有品嚐,這個男子的溫柔是大眾化的,溫柔實則是種疏離。
她歎,焦家盡出極品,焦倪青那人時而溫潤如水,時而殘冷酷厲,時而邪魅詭黠,時而暴躁如雷,可謂變化多端。眼前這位正好相反,頗有泰山崩於前不皺眉的從容。她匆匆給兩人下了判斷。
「小,你站那裡做什麼?不是急著見倪琛,還不趕緊進來好好『看看』!」
焦嬌清亮的嗓音傳來,打斷她心中對焦家兄弟的對比。
小羞澀地笑了笑,畢竟一天中連續看到好幾位俊男美女,更有自己身上離奇古怪的事情,她恍恍神也是正常,卻正好對上焦倪琛略微奇怪的眼角餘光。
「爺爺,進來坐。」焦倪琛眼含笑意說,正視著焦老爺子,餘光卻在打量他身邊的女孩,心中想,這一日不見,人的氣質能改變這麼大?
焦老爺子暗歎氣,他多站這麼會兒,不就是為了能讓孫子注意到他的妻子嗎?他這把老骨頭硬挺著為了誰?
焦母站起身叫了聲「爸」,把床邊的位置讓給他,倨傲的目光一掃小,微怔,只恭敬站在一邊,並不多看她。
小暗自好笑,又一個不待見她的人。丁小的人緣差到極點了——
焦老爺子扶著小的手,似乎很滿意這個孫媳婦。小扶他坐下,要退後時,焦老爺子說:「你坐我旁邊吧。床上的是你丈夫,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帶著幾絲戲謔,幾絲認真。
對於眾人一廂情願認為她已經與焦倪琛結婚,小再度無語,此時卻不好多解釋什麼。
幫傭給拿把凳子。
「爸,我這個婆婆還站著,她怎麼能坐下?」焦母不滿了,眼角微紅。
小坐不是,不坐亦不是,想了想,還是站著吧,畢竟這個家講究輩分,似乎還保留著傳統的中國習俗,比如她的旗袍,比如她醒來時大紅的床單和絲綢毯子。如果不是那水晶吊燈以及房間裡其他時髦的裝飾和電器,她簡直要懷疑自己重生到古代舊社會了。
她不願稱呼眼前的婦人為「媽」,
雖然焦老爺子給了不知數目的改口費,便低頭不語作小媳婦狀,想著等挨過這一劫,咱們就天高任鳥飛,一拍兩散。她疑惑的是,不就是個凳子,焦母犯得著一副你敢坐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嗎?
焦倪琛清清嗓子打圓場:「媽,你照顧我這麼久也累著了,去沙發上歇會兒吧。」些微冷漠的聲音傳遞到每個人的耳朵裡。
焦母看他一眼,竟不敢多說話,真乖乖坐到沙發上了,臨轉身時不忘怨恨地瞪小一眼。
小嘴角苦澀,何其無辜,不就是把凳子,還怨上我了?
當然,原因並非那麼簡單。
焦老爺子的手又不自覺摸上金鏈,笑道:「倪琛,你福大命大,還要多謝你這媳婦,她是你的福星,你才能逃過一劫。這何嘗不是天意?」
房間中眾人沒有一個不呆愣的,包括剛進門的丁家人和焦倪琛的父親。
小大歎倒霉,她向焦家示好,純屬不想惹上金融巨頭的麻煩,但老爺子您行行好,您別抬舉我行嗎?我一小民,就是不識抬舉。
小原本沒想能得到焦老爺子的誇獎,最先回過神來,微彎腰,與他平齊,一笑:「爺爺,您過獎了。是……」她看一眼焦倪琛,那人也正看著她,有些看戲的味道,她接著說:「是您福氣大,享用不盡,福及兒孫!」切,拍馬屁,誰不會!
「哈哈,」焦老爺子笑逐顏開,臉上淺淡的老人斑更加淺淡,嘴角眉梢的笑紋如波浪一般蕩漾開來,「你這丫頭我喜歡。」
他這一笑,屋裡屋外的人似乎從靜畫中鮮活了,變成立體的動畫,笑的笑,氣的氣,門口的人動作一致地魚貫而入。
小清淺地笑了,焦老爺子的笑容讓她想起自己的爺爺,爺爺笑起來的時候也是這般歷盡滄桑卻溫暖的笑,那是智慧與年歲的精華凝結而成,是他們這些沒經歷完人間百態、生活百味的年輕人所不具備的。
忽略丁家三貴婦,她掠過焦母,果見焦母又氣又急,狠狠瞪著她。聯繫焦老爺子那句刻意的話,她略略一想就明白了,老人家難免迷信,大概是認為結婚當天新郎就出事,那麼這個媳婦必是不祥的。
她原本不迷信的,經過了此等靈異事件,想不迷信也不行,就有些可憐焦母。再看焦倪琛他爸,看似一本正經,其實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會對走來走去的年輕護士露出猥瑣的目光,很隱蔽,但是沒人注意到他,或者沒人在乎他是不是來看望兒子,幾次轉換地點這個人似乎都被大家忽略了。她更可憐焦母了,攤上這樣的丈夫,所以,焦母那目光對她完全沒有殺傷力,反正不是她婆婆!
她低著頭,盡量低調,分神去聽大家對焦倪琛的關心和問候。
眸光掃掠處,撞上焦倪琛的目光,她一驚,那一眼焦倪琛似乎看透她心中的自我娛樂,連忙收斂心神。
焦倪青與焦倪琛一擊掌,調侃道:「大哥,你不會真不能走路了吧?」
「噢,你想試試?我現在就可以下去跟你來場擊劍比試,我們兄弟比劃比劃。」
「你可別再說,大姐和夫人會把我撕了。」
「就你調皮,每日上蹦下跳,也不做做正經事!」焦嬌輕斥嬌嗔,「這回可是『工傷』,倪青,你可不能再躲懶,回來幫幫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