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6章 文 / Panax
林如海心裡一驚,可是當著夫人孩子依舊默不作聲,不急不慢喝了口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要出去。」賈敏小聲抱怨了一句,已經吃了晚飯,也就是再過一個半時辰的樣子天就要黑了,路上泥濘又不好走。
林如海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你們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婉玉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上回送的點煤油的琉璃宮燈,父親帶上兩盞,那個不怕下雨。」
「還是女兒心細。還不快去!」賈敏迭聲催著去收拾東西了。
林如海坐上馬車往總督府去,一路上心情是越發的沉重了。
能這個時候來叫,肯定不是好消息。聯想最近江南有什麼事情,除了下了快一個月的雨,還真就沒其他的了。哪怕是糧食顆粒無收,也千萬別是河堤的事,林如海心裡暗暗祈禱。
到了總督府,屋裡還沒幾個人。跟他們不一樣,總督李大人管的是整個江南,這一場大雨下來,從糧食到河堤再到屋子漏雨,就沒個好消息,他已經有快半個月沒怎麼睡著覺了,一臉的菜色,說話都沒了力氣。見到林如海前來,他打個揖,道:「林大人先坐,還有幾個人沒到,先等等,到時候一塊說。」
李大人心思六成在河堤上,四成在糧食上,潛意識裡想的全是他的烏紗帽這一次究竟還能不能保得住,還有他的項上人頭,這一次會不會挪個窩,連上茶都沒想起來吩咐。
林如海坐在那兒,想的也都是自家的夫人和孩子,跟幾位大人打個招呼也不說話了。過了約一炷香的功夫,總督府李大人的書房裡又來了幾個人。
巡撫,知府,知縣,總兵,還有兩個織造府的太監,除此之外,另有兩個衣服濕了小半,下擺褲子扎進鞋裡,上面還沾了不少泥的人,頭髮都有點散,全貼在頭皮上了,林如海一時半會沒認出來。
「他倆是負責監造河堤的,剛從堤上下來。」李大人解釋一句,半響沒開口。
林如海心裡一涼,聽得那兩個身上沾泥的人道:「回稟大人,河堤目前無礙,河工們正在加固,但是若這河水再漲上半丈,怕是就要漫過河堤了。」
總還不算太差,林如海心想,方才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不少,說不定到明早就停了呢。
李大人歎了口氣,道:「今早接到金陵的現報,說是上游多雨,洪峰怕是明天中午就到了,最遲不過下午。」像是怕這個消息不夠嚇人似得,他又加了一句:「對面鎮江城的河堤……河水已經漫堤了。」
「眾位大人,現如今,你們做何打算?」李大人說完這句又不啃聲了。
除了那兩個太監,剩下官員都是有家眷在城裡的,聽到這個消息,無一不變了臉色,但是這個關鍵時刻,先開口的總怕被人抓住小辮子,因此連那兩個太監都算在內,沒有一個開口的。
管河堤的人道:「也許形勢沒有那麼糟糕,雨已經小了不少,只要在明天洪峰到來之前再降上一降,興許就過去了。」
李大人站起身來,指著牆上掛的地圖道:「上面的金陵城,河提比我們要修的早,我估摸著他們是沒事的。我們這一處,河對岸的鎮江城河提已經不頂用了,等到洪峰到了這一處……」也是先淹對岸,李大人停了一會,讓剩下幾人領會到他沒說的那半句話,「我們這裡,北邊是個湖,南邊離河岸也有好幾里地,大概是不要緊的。」
只是洪水來臨,水不過是第一波攻勢,下面要面對的問題還有很多。從時間來講,第一是救災,第二是趕著屍體腐爛之前要將其都燒了,再往後是沒地兒住沒糧食吃的災民,至於糧食顆粒無收,也至少是兩個月之後的事兒了。
李大人說完話又沉默了,屋子裡安安靜靜,只能聽見外面雨滴落在房簷上滴答滴答的聲音。
「雨又下大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方纔已經淅淅瀝瀝的小雨又變成了中雨,打在屋簷上顯得格外滲人。管河堤的人一聲驚呼,直接站起身來,沖李大人道:「大人,下官不放心,去河堤上看看!」
這話一出,先繃不住的是那兩個太監,其中看著較為年長的那個道:「李大人,咱家可是內務府的人,雖說在江寧織造擔著差事,可總歸不歸您管的。」說完就帶著另一名太監直接走了。
太監這個行業,是專門侍奉皇帝的,換句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一般人還真沒什麼權利去處罰他們。
李大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看著對面的知府和知縣等人道:「你們算是父母官,安撫災民,安排開倉放糧,現在也可以回去辦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各位拿著朝廷俸祿的大人們,不管這河堤是在還是不在,都得留在城裡!」
這說的是上游有個小縣城的縣官,走了京中某位權貴的路子到了江南做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要是擱在江南,這個數量還能再翻上幾番。不過這人基本是個酒囊飯袋,膽小怕事,洪水從他縣城過去的時候,他嚇的叫了衙門裡的衙役,還有家裡的僕人,護著他們一家老小棄城逃跑了。
河水沒衝進城裡,但是這人目前還在總督府的牢裡關著,等此間事了,再一併奏明聖上。
天災是沒法避免的,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李大人安排衙役還有壯丁輪番去加固河堤,還有在城裡的幾個主要路口都堆些沙袋等物,也能阻擋一二,務必要趕在明天洪峰來臨之前完工。
李大人好些天沒休息好,晚飯也沒怎麼吃,吩咐完就覺得一陣頭暈,臉色越發的蒼白了。
等到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李大人將林如海留了下來。
在江南當總督有幾件事情是要特別注意的,一是跟各方勢力保持一個良好的關係,第二就是這鹽稅了。
鹽稅一年能收上來近一千萬兩銀子,尤其是去年開始,鹽稅增加了,而且打擊私鹽的力度也加強了,這個數字怕是要再往上升一升。
鹽稅是國庫的大頭,當然不會是收齊一年的再往上交,基本是一季一次。現在七月底,現銀怕是不下兩百萬兩了。
「林大人,為了以往萬一,您看是否要派一隊兵馬去您那兒守著?」李大人道。糧倉歸他管,士兵已經派好了,鹽稅這塊還是要先跟林大人打聲招呼的。
林如海點了點頭,要是河堤真決了口,銀庫反而不是最危險的,那個時候災民流離失所,找的是房子和糧食,有銀子也沒處買吃的。這個時候能來搶銀庫的都不是真正的災民,而是喬裝打扮的有心之士,來趁火打劫的。
兩人商量片刻,林如海領了一隊人馬去了銀庫,等到安排完畢天已經黑的不見五指了。雨越發的大了,頭上的傘就跟個擺設一樣,一點作用不起。
林如海坐著馬車,踩著泥湯湯又回去了。這一趟出去,得了這麼一個消息,雖然說出事前要做最壞的打算,但是看看對岸已經淹了的鎮江城,林如海還真就平靜不下來。
家裡黛玉跟林平已經睡下了,婉玉打著哈欠硬是陪著賈敏撐著,見林如海連著喝了兩碗濃濃的薑湯才放心,道:「父親,太太,我回去睡了。」
「這麼大的雨,回去又得梳洗,不知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能睡下。萬一淋了雨著了涼還得喝藥。」賈敏見林如海一身衣服都濕透了,再加上等到這麼晚人才回來,心裡不怎麼舒服,語氣也不怎麼好。「都跟你父親似的。婉玉去你妹妹床上湊合一晚,有事兒明早再說。」
「不許拉著你妹妹說話。」
婉玉去黛玉房裡睡了,這邊林如海輾轉反側一夜,天剛亮,他就爬起來了。
他是一定要留在城裡的,可是夫人還有孩子,特別是他林家幾代單傳,到現在才剛剛兩歲的兒子,要不要送到京城去。
林如海先去看了看兒子,圓乎乎的臉,睡的香香的,女兒屋裡婉玉已經起了,黛玉還在床上睡著。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婉玉,你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京中的外祖母吧。」
這不廢話麼,婉玉下意識的吐了個槽,立刻覺得不對了,她從生出來就致力於在林家老死,怎麼這翅膀竟是扇錯了風,她們居然要提前這麼多年去京城了!
「父親!」婉玉一臉的震驚,「你要送我們去京城!」
林如海緩慢但是鄭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