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竹屋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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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腳步特別的輕,雖然渾身的疼痛已經到了身體不能符合的地步,可是腳卻好像踩在雲朵裡一樣。這是阮綿唯一的感覺。她穿過後殿的通道直奔前殿,路上那些白氣繚繞的東西似乎又多了不少,它們每一個都在浮游著飄動著,開始向她晃頭晃腦。這是往常絕對沒有的事情,有一個甚至還朝她撞了過來,被她一巴掌拍開了……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這種位置讓她心慌意亂。她匆匆忙忙跑到前殿,卻沒有在那兒發現姜華的身影。
前殿沒有,後殿沒有,難道是在外面?
外面是千年不化的積雪和寒冰,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那棵樹扯得破爛得不成樣子,臨出門的一瞬間她有些猶豫,可是真踏出去了,寒冷卻沒有如同意料之中的那樣降臨——外面的世界根本是沒有溫度,不冷,不熱,就彷彿是貼合著她的身體而存在的溫度一樣。她猶豫著從地上抓了一捧雪,卻依舊感覺不到寒冷。
凍僵了麼?
可是,手指靈活,氣息穩健,額頭上依稀還有剛才跑步的時候出的汗,她是真的不冷了……
冰山上沒有那一襲紅衣,雪堆後也沒有,甚至於天宮的入口都沒有。阮綿徹徹底底慌張起來,她不會是被他丟了吧?
「師父!」
「師父——你在哪裡?」
「師父——我回來了!」
三天的訓練被那棵樹強行縮減成一天半,難道這段時間姜華會出門?可是,這兒不是牢籠麼?他出不去的……他說過,要大水漫過神祈峰他才能走出這天宮,莫非,莫非桃花郡已經被海水給……
偌大一個天宮,唯有一聲聲的師父在一遍遍地迴盪著。阮綿慢慢挪步回了前殿,卻在門口見到了一個似乎早就等候在那兒的人,琉璃。她見了她,激動地上前抓住她的手急道:「綿綿,你回來就好,尊主他……」
「師父怎麼了?」
琉球支支吾吾許久,終於開口,「尊主他好像是受了傷,可是他不願意讓我們接近……」
「受傷?」阮綿不可置信,「怎麼會?」
「也許,尊主在嘗試衝開封印……」
這是阮綿第一次在琉球的帶領下進到姜華的寢宮。如果不是這一次探路,她甚至不知道她無所不能的師父居然也是需要休息的……寢宮建在後殿的那一片瀑布之外,乍一看似乎只有水霧,水霧過後又是濛濛白霧,就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琉球跪在了白霧之外不再向前了,只是對著阮綿輕輕點點頭,示意她入內。姜華的居處,就算再借她十個膽子她都是不敢的,她不敢,天宮中任何一個神侍不敢,哪怕是已經年過千歲的老神侍。可是,有一個人敢,因為她不知道進去的代價,不知道姜華的本來面目。
琉球的臉上有一絲僵硬的神情,這一絲不自在轉瞬即逝,卻恰巧被阮綿收入了眼裡。她不聰明,卻不傻,姜華的心思她摸不透,琉球的心思她卻能猜得七七八八。
她在霧氣的邊緣站住了身子,她回頭問她,「琉球,你是不是很討厭師父?」
琉球一愣,「為什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總是看起來心懷二心的樣子。」阮綿癟癟嘴,「師父給了你永恆的生命,可是你……」那一次,她想背叛她不是沒有看見。雖然她並不打算揭發她,可是卻已經不再信任她了。
琉球慌道:「我沒有……」
阮綿咬牙,「你真當我是傻子?你在天宮待久了吧,你以為我連這點臉色都不會分?」她不聰明,卻不會連琉球這種瑤山出身的人的心思都看不透。瑤山上的人哪怕是鳳色那樣的惡女人,放到凡間的爾虞我詐都是個嫩手,他們生來純良做不得虧心事,琉球自從上次見過秦思之後就已經不對勁了,剛才更是慌亂無比。這竹屋一定有著什麼是她想讓她看到的。
「我……」
「你不說,我就把你上次是事也告訴師父。」
「綿綿……我真的沒有……」
阮綿嗤笑,「琉球,我的確當你是朋友,可是沒人規定朋友不能殺。」如果可以,她並不希望任何一個人有意外,可是此時此刻天宮的封印解開在即,她不能讓還沒有徹底脫險的師父有一點點危險的機會。即使那個人是瑤山神侍也一樣。
「綿綿,我只是想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琉球慌亂道,「他……我們雖然是神侍,可是我們也是守天宮的人,天宮……天宮是創造瑤山的人建造的,天宮瑤山本來就是一體!」
「可是……神走了,現在天宮的主人是他,他和神是不同的,自從天宮升起之日我們就一直期盼著有朝一日天宮能夠重新回到瑤山。」
「即使,即使姜華給了我們長生又如何,我們失去了眼睛!我們再也見不到瑤山了!」
琉球的聲音幾近崩潰,她說:「我想回去,回瑤山去,我已經等了好多年,我怕時間久了我們這些失去眼睛的人會變成異類,綿綿,你不知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琉球嚎嚎大哭。她沒有眼睛,沒有眼淚,可是聲音卻是慟哭的,晶瑩的淚水從鼻子裡緩緩流出,讓人毛骨悚然。
阮綿呆呆看著她崩潰,剛才的狠勁兒卻怎麼都拿不出來了。琉球沒有錯,她茫然上天宮才發現事與願違,她不過是想回到血脈相連的瑤山去,這是凡人骨子裡的天性,也是瑤山上人僅剩的血性。強行泯滅,只
會招來天罰吧。
「那,為什麼要我去那邊?」等琉球哭聲漸止,她才輕聲問。
琉球抽泣道:「因為他的確受傷了,你去那裡可以看到他真正的模樣,這樣……這樣你就會死心,你反抗他,我們就能趁機跳下天宮……」
阮綿只聽到了一句話:他的確受傷了——受傷了,姜華真的受傷?他唯一的一次受傷,手下的神侍居然已經開始策劃著要逃跑了麼?萬年的生命又如何……這樣的姜華,未免太過可悲了一點。
「綿綿……」
「你走吧,」她苦笑,「你屬於瑤山,回去也是應該的。」而她,是姜華造就的,她屬於師父不是麼?
琉球終於離開,阮綿踮著腳踏進了迷霧,一步一步踏著腳下細軟的石子前行。霧很濃,她只能看見往前三步和往後三步的距離,可是心跳卻漸漸平穩了下來。每一次前行她都有感覺,她已經更加,更加靠近姜華了……
小溪,竹屋,大霧漸散,一片綠意。這兒不像是個魔物住的地方,反而像是個散心的隱居地。
阮綿覺得自己成了一個闖入者,這是姜華私人的地方,他又受了傷,正如琉球之前預料的那樣,他會不會遷怒她甚至於因為這個掀起軒然大波呢?又或者乾脆殺之而後快?
「師父?」
她輕聲呼喚,踮著腳上了竹屋,輕輕拉開一扇窗戶——屋子裡也是青綠無比的,一張榻,一張桌子,幾本書。沒有人。不是躺在榻上,也就是說傷勢應該不是很重?她漸漸放下心來,開始打量竹屋和榻上的書。
呃。書?
他會看書?
阮綿很陰暗地猜測那是什麼毀天滅世的術法妖法,可是等她真的進了屋子翻開那幾本書的時候才發現,這幾本居然是一些人間的小詩詞小曲調——不務正業風花雪月的書生魔?
這種突然闖入的感覺像是在剝姜華的衣服一樣,她不安地摸摸鼻子,繼續這項猥瑣的探索——消遣是看書,那衣服呢?魔是不是都不用換衣服?他天天坐在天宮前殿是不是衣服不會髒所以老是一件紅衣?
屋子裡有個小小的櫃子,她默默上前,輕輕掀開了它。
幾件白衣,幾本和桌子上差不多的書,還有一個……瓷偶?
……
夢想,起源於探索;幻滅,終止於探索。
一個會看詞令會藏著瓷娃娃的魔……他白天在天宮教訓她偶爾還殺一兩個奇怪的人然後晚上回到這裡玩瓷娃娃打發時間嗎?
不知道為什麼,阮綿深深覺得自己死定了,死定了,定了,了……
「你是誰?」一個意外的聲音響起。
阮綿很沒出息地腿軟了,她不敢回頭,臉上還留著剛才的鄙夷表情,可身體卻先腦袋一步做了反應。她緩緩轉過身,對上的果然是姜華的臉。
罪過啊罪過。
阮綿默默地跪了下去,歎息,「師父,綿兒知錯了。」只要他別突然不要她這個徒弟了,要打要殺隨他便吧。他現在這副模樣哪裡像是有傷的模樣?根本是琉球騙她吧。
「師父?」姜華目光中有疑惑。
往常的姜華臉上根本沒有神情,可是眼前這個姜華卻帶著一臉的……清澈?阮綿急得想哭了,「師父,我不該亂闖,你……」你也不能不認我啊!
「你叫什麼?」姜華在她面前蹲了下來,臉對臉,眼對眼。
「阮、阮綿……」
姜華略略沉思,忽而低眉露出笑容來,他說:「桃花郡上什麼時候多了個小丫頭?」
他笑聲清亮,連眼眸裡都都帶了一絲盈盈,映襯著竹屋裡一片綠清澈無比。
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他說,桃花郡上什麼時候多了個小丫頭?
「師父……」你不是傷、傷到腦袋了吧?
如果不是傷了腦袋,他會笑成這樣麼?如果不是傷了腦袋,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w=
拖挺久了,自動伸腦袋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