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天命(全)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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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郡其實已經消失了,甚至瑤山都已經消失了一半。阮綿跳下了船游到山腰才終於出了水面,直奔山頂。高聳入雲的瑤山,她居然只花了半個時辰就到了山頂,那時候,秦瑟也已經下了山峰,站在數十丈外停下了腳步。
「秦思……」
阮綿手足無措,只能揪著自己的衣擺踟躕:說不愧疚是騙人的,也許真的是她這個劫難才讓人間仙境瑤山變成了龍王殿,可是說後悔更加是騙人,如果她不走,大仇怎麼報?
秦思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眼裡的驚訝彷彿隨時會被點燃的光,良久,他才露了第一個笑,「你回來了。」
他沒有打,沒有罵,沒有發火……連厭惡的眼神都沒有一個,這讓阮綿更加不安。如果他也要她償命,她現在會毫不猶豫地把性命給他,可是他什麼也不說。
「我……秦思,對不起。」
除了道歉,還能怎樣?
秦思的眼裡微微晦澀,神情卻依然是泰然的。阮綿偷偷打量他:他纖瘦了不少,本來就纖細頎長的身體現在都快變成一副骨架了,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麼過的……
「渴不渴?」秦思輕聲問。
阮綿這才發現他的手裡有個水囊,不知道是特地為她準備的還是怎麼樣。聽白翎講,現在瑤山的水源已經斷盡,瑤山弟子每天喝的水都是用火燒了海水才取水汽凝結成的淨水,不用說一個水囊,就是每一滴都是一線生機。而此時此刻,她這個罪魁禍首回來,居然還要浪費他們的救命水麼?
「不渴。」
秦瑟略略遲疑,「你在海上許多天了。」
「我……」阮綿想了想,如實相告,「秦思,我能喝海水,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是好像到了奈何海之後就沒有渴過了。」這就和她能在水下呼吸一樣,一樣是詭異的事情,一樣令人費解。
秦瑟的眼裡是懷疑,可是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輕道:「跟我來。」
阮綿跟著秦瑟在山上行走,心跳越來越慢,心也越來越涼。瑤山真的已經不是以前的瑤山了,美麗的花草樹木毀了一半以上,山上的積雪卻在不斷融化,積雪融化後也帶來了一些水,許多個瑤山弟子把大塊大塊的冰放到水缸裡存著,也有弟子在草坪上挖坑,然後收集積雪……
神祈峰的吊橋依舊搖搖欲墜,秦思站在了橋邊回眸問,「還怕不怕?」
阮綿搖搖頭,默默念了一遍御風術從橋頭一躍而起,中間停頓了兩下就過了那道斷崖。秦思緊隨其後,白翎也跟在後面到了神祈峰。
她真的已經不怕了,不怕高,不怕死,只怕愧對瑤山上下。
如果說瑤山還僅僅是「狼狽」二字可以概括的話,那麼神祈峰就已經是狼籍。狼籍的屋子狼籍的草地,冰雪的殘渣混著泥土,峰上的綠草許多都已經腐朽。
聽說是一回事情,親眼見到卻是另一回事情。阮綿踏上桃花郡的時候就已經不敢往前,更何況此時此刻。這裡曾經是那麼美的一個地方,可是現在卻成了這副殘破模樣。
神祈峰上,唯一茂盛依舊的是神樹,所有的草木都搖搖欲墜,唯有神樹依舊伸展著她的枝幹,金色的葉子鋪天蓋地遮蓋住地面,汲取著這最高山峰上的陽光。
它還在,那天宮上的那一棵……應該還好吧?
「綿綿!」
一聲驚呼從破敗的屋子裡傳來,一個白色的聲音風捲殘雲而來。阮綿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就被那人一把揉進了一片軟乎乎的……胸?
「緋色?」
「綿綿,你還是這麼點個子。」緋色嬉笑,「每次摟你都要被你蹭便宜。」
「……」
秦思的臉色微僵,白翎卻是陰沉下了臉,他冷道:「緋色,東西呢?」
東西?
阮綿好奇地盯著,看著緋色從屋旁翻了一支筆出來,遞到她面前。她歎了口氣道:「綿綿,你上次沒寫真名對不對?」沒寫真名,所以神樹並沒有顯示她的命運,沒有預測瑤山這一場災難。
阮綿理虧,沉默點頭。
也許,她漂洋過海的時候還不是阮綿,只是要報仇的鳳臨,是那只該死的大鳥的劫難的人也應該是鳳臨。她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未來所以沒寫真名,誰能想到會給瑤山帶來這麼大一場災難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緋色一臉喪氣,秦思不聲不響,白翎的臉已經由白變成了青。
片刻後,秦思輕道:「你叫什麼?」
「鳳臨。」有鳳臨城,這原本是父皇美好的希望,卻沒想到被大臣們傳成了父皇有心扶持女帝……
白翎沉默良久,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這個該死的人類。」
神樹的樹幹上有一片是空白的。阮綿接過了筆走到神樹面前,一筆一畫地把「鳳臨」二字寫到樹幹上——第一筆落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起了風,神樹輕輕顫了顫,金色的葉子沙沙作響。
第二筆落下,漫天的金葉不知為何凋零了許多,隨風飄散成了滿目的金。
鳳字落下,金葉已經遮天蓋日,連樹幹都開始震動起來……
阮綿忽然發現自己在害怕,她幾乎能夠肯定她寫下鳳臨二字的時
時候神樹上會出現什麼……也許是未來,也許是劫難起源,也許是別的什麼。這是一種窺破天機的震撼,就彷彿凡人踏足仙地一樣,突兀而冒昧的慌張,彷彿連天地都要為之動容的震懾……
她寫不下去了,手和樹幹一樣抖得厲害。最後,是另一隻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溫熱的觸感貼上了她的脊背,而後是溫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綿綿,沒有危險。」
是秦思。
阮綿點點頭,咬牙去續寫那個臨字。秦思的手一直握在她的手腕上卻並沒有一絲引導的力量,他僅僅是給她一份溫暖,如同陪伴。
臨字最後一筆落下,她被秦思扯著離開了神樹邊。神樹的那一片空白地忽然發出了金色的光芒,片刻後,真的有一行字漸漸浮現在了樹上:
有女出海,禍兮所起;延及瑤山,大開天門;千年有劫,只在
這不是一句完整的話,小小的一塊樹幹空地根本寫不下一句過於長的話。鬼使神差地,阮綿鬆開了秦思的手緩緩靠近神樹,輕輕地,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了神樹幹上,如同之前的一年裡一直做的那樣,閉眼凝思,任由思緒慢慢地浸入神樹……
她在腦海裡清晰地看到了最後一句話:千年有劫,只在天命;天宮重開,瑤山俯首。
神樹的樹幹居然是暖和的。她在金光中被抽光了所有思緒,再睜眼的時候居然是……天宮。
與之前的每一次一模一樣的情形,原來,不僅僅是天宮可以到神祈峰,神祈峰上的神樹也同樣能到達天宮。
天宮……師父?
阮綿小心翼翼地踏上冰涼的地面,只是短短的數月時間,天宮卻好像已經幾年幾十年沒有來過了。天宮比桃花郡要寒冷上許多,可是心卻是暖和的。她幾乎是雀躍地奔向前殿,卻在路上碰到了一個人,居然是琉球。
「琉球!」
她站在前殿門口,沒有眼睛的臉依舊讓她哆嗦了一下,卻阻擋不了多日未見的親近。可是,琉球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樣,什麼反映都沒有。
「琉球?」阮綿在她面前招招手,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從天宮的神樹去到桃花郡的人,那兒的人是看不見的,難道反過來也一樣?
阮綿悄悄進了前殿,在那裡,那個一身鮮紅的人靜靜地坐在窗邊。他似乎不愛坐在上座高位反而獨愛窗邊,每次都是一樣的位置,一樣的情形……
「師父。」阮綿靠近他,乖乖叫了一聲。
姜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一動也不動。
……
看不見?
真的看不見?
姜華是神,不管他究竟是不是秦思口中說的關在天宮的魔,他都是她的師父,在她心裡他是神。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一尊神,這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阮綿猥瑣地湊到了他身邊,近距離看他:姜華真的很漂亮,有的人天生儒,比如秦思,可姜華卻天生的鮮亮。就像他紅色的衣衫一樣,只要他在殿內,就能讓人再也不看第二個人。
她和他眼對眼只隔著一拳的舉例,細細地看他的眼睛——如果這世上有水做的眼眸,應該就是這樣吧……
阮綿沒有碰過他,充氣量就被摸過腦袋。這一次機會難得,太難得啊太難得……
手有點髒,她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慢慢湊了上去,伸出手去觸碰他的眼,他的眉。
姜華,只要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心也會晃蕩。如同夏雨後黃昏點燃了晚霞,秋葉落在地上的那一絲顫動……
「師父。」她只是低聲念了一句,結果,那雙眼動了。
動了?
阮綿發現自己的心跳狠狠停頓了幾下,在姜華的眼睛偶然或必然地對上她的眼的時候,脊背上冒出了一層汗,潮濕無比的觸感。
不、不會看得見吧……
阮綿扯出一抹乾笑:他剛才明明一點反應都沒有啊,一定看不見的看不見的……要是看得見她她她一頭去撞死!
「綿兒。」
淡淡的聲音。姜華皺了眉。
「……」
「你在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