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軟禁(全)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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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鳥碩大無比,正蹲在花園的石凳上梳理著羽毛。阮綿的腳步聲驚動了它,它回過頭,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阮綿。一個人和一隻鳥的目光交匯能彆扭成啥樣?阮綿終於無比的確定,這隻鳥就是那隻鳥。
「小百靈師叔?」
「你這個該死的凡人!」白色的巨鳥頃刻間變成了某個來勢洶洶的白衣少年,他跳下石桌,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沙著嗓子吼,「你知道你給瑤山帶了多大麻煩嗎?!」
阮綿一時不備被他抓住了衣領勒得喘不過氣來,身上的傷口也不知道裂開了多少。手裡沒有劍,她只有拳頭,面對這只炸毛的妖怪鳥,她卯足了力氣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白翎驚叫一聲退後,目光銳利無比。如果目光是刀,阮綿恐怕已經千刀萬剮了。
僵持。
片刻後,白翎的神情開始帶了一絲怪異,他收起了銳利的目光,眼裡開始有些疑惑。目光落到她的手臂上,又輾轉到了腿上。阮綿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瞧,才發現裂開的傷口出了血,從剛剛換上的錦衣裡面滲了出來,該受傷的地方都在外頭留下了血染的紅。
白翎不說話,眼裡的敵意漸漸散去,最後他挑眉笑了,幸災樂禍,「受傷了?」
「你不會自己看麼?」
白翎跳腳,「低等的凡人你……」
阮綿揉了揉脖子上的酸痛,悶聲問他,「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你這個該死的凡人惹的禍!」
阮綿在石凳上聽完了白翎氣急敗壞地控訴:她帶著鮫珠離開之後,大海不知為何上漲了數十丈,淹沒了桃花郡上無數個湖泊,瑤山弟子們日日采之的水源被大海吞沒了,每日只得把還說用火燒開了,才能取那一點點水汽凝結成淡水引用……可是,整整一個瑤山派的所需要的水又豈是這蒸煮出來的水汽凝結能解決的?
這一切,都是從她離開那日開始的。秦思曾經帶人去海裡尋找鮫人交涉,離衡卻告訴他此事與鮫人毫無干係。
一場不得已的天祭在瑤山之巔展開,所有的瑤山弟子在神祈峰對岸跪拜三個時辰,神樹方顯大象,在地上用金葉排布了四個字:華邵尋劫。
阮綿不明所以,「華邵尋劫?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白翎咬牙切齒,「那是你這個該死的凡人!你還說也許不是你,本座當初就該一把火把你燒了!」
「……」
阮綿茫然無恥,卻也不知道從何解釋起。天劫這種東西,她區區一個凡人能怎樣?她也擔心桃花郡,海水上漲數十丈……秦思他們會如何?師父呢?
「師尊……天宮、天宮怎麼樣?」
白翎翻了個白眼,吐出三個字,「淹不了。」
「那你這次來……」是來抓我回去的宰了祭天的?
白翎久久的沉默,最後不情不願地從喉嚨底擠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話,「助你了結凡間事然後帶你回瑤山修行再查看你身上有沒有辦法破解天劫。」
「什麼?」
「你這個卑劣的凡人!」
「……」
*
殷妃在午後歸來。
這個殷妃,阮綿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在夏日採來的送到娘親的蓮蓬那兒。夏日炎炎,那個漂亮的蓮蓬裡挖出來的蓮子散發著陣陣的清香,被小小的鳳臨急匆匆塞進的嘴巴裡,最後氣得半個月沒有搭理她。
可是,她也是妃嬪中唯一受得了她的壞脾氣的,也是妃嬪中唯一能讓她乖乖聽話的。她太溫善,溫善得乖張的小鳳臨都欺負不下手。
殷妃進花園的時候白翎早就隱蔽到了花園深處,阮綿心跳紛亂,衝著她尷尬地笑了笑,卻惹得她紅了眼圈。她急匆匆拖著裙擺到她跟前,一雙眼裡水盈盈的,目光裡透著震驚和疑惑。
她說:「剛才見了只是有點像,洗乾淨了先這麼像……」
阮綿不敢動,呆呆站著任由殷妃的手在腦袋上摩挲了很久——她的手是暖和的,她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觸碰到這樣的如同娘親一樣的人了……
「孩子,你叫什麼?」
「我……」她輕聲道,「我叫阮綿。」
殷妃擦了擦眼淚,拉過她的手,「跟我進屋。」
殷妃素來念舊,屋裡的事物幾乎沒有變化。她坐在雕花籐椅上拿著手絹兒擦了許久的眼淚,對著她招招手,「姑娘,我看看你傷口。」
阮綿猶豫了片刻,慢慢踱步到了她身邊。屋子裡的宮婢們早就被屏退了,她在殷妃面前緩緩掀開了衣服露出了肩膀上的傷口。片刻後,她想把衣服穿回去,卻被殷妃攔下了——她輕輕把衣服往後拉了一些,呼吸忽然頓了一頓。
「穿好衣服。」
「哦。」
殷妃叫來了守在門外的宮女,小聲耳語了幾句。少頃,太監們端來了一道道糕點,一字兒排開在了桌上。阮綿看得眼睛發直,這些糕點五顏六色香氣芬芳,玲瓏糕,玉葉酥,荷蓉片,每一盤都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口味。她直勾勾看了一會兒,在殷妃的目光示意下拿了第一塊塞進了口中,霎時被香甜無比的沁香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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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直到第三塊下肚,她才依稀想起,記憶中的殷妃似乎不愛甜食,這才有了小時候拐著她吃生蓮子這樣的事,可現如今怎麼上的都說她幼時愛吃的甜點?
「許多年前,宮裡有個李御廚,是一等一的甜點好手,名滿江南。」殷妃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說,「先帝有個寵愛到極致的女兒,她素來愛甜食,故而先帝特地派人請了這江南的糕點名廚。」
一塊玲瓏糕被咬了一口,拿著糕點的手卻僵住了。
「這糕點廚子原本天天有活兒,自從五年前一場意外,他就清閒了不少。今天這一餐是他這個月的第一頓成品。味道如何?」
阮綿怎麼都嚥不下去口中的玲瓏糕,殷妃目光灼灼,她只好含混著點頭,心中卻警鐘大響。
殷妃輕道:「那,與五年前相比呢?」
阮綿手裡的玲瓏糕掉在了地上,原本有些紅潤的臉色白了些許——她終於還是認出來了……殷妃於她,如同第二個娘親,燕桓不曾確認她的身份,可是殷妃卻認了出來……
她站在殿上唯有無措,面對著殷妃的目光只有躲閃——她認出了她,可她能如何?她是不可能對殷妃做出什麼讓她說不出口的……
阮綿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低著頭悶聲不響。片刻後,一股沁香伴隨著溫暖把她包裹。殷妃輕輕擁住了她,在她的腦袋上歎氣,「你四歲那年曾經被太子推進抽乾了水的荷花池,肩膀上後面留過一道疤。我與你娘親擔心先帝追查為你樹敵,故而瞞下了。」
殷妃的眼圈漸漸泛紅,似乎有千言萬語,到最後卻只是哽咽著說了一句話,她說:「鳳臨,既然能好好活著,為什麼回來呢?」
鳳臨二字,陌生如同隔世。
這最後一層的紗障,終於還是被撕破了。
她俯下身撿起了方才掉落的半塊玲瓏糕,沉默地放到了桌上,原來不僅是手臂,她連指尖都已經僵直。
那一日,李御廚的糕點的芳香一直瀰漫在屋子裡。阮綿在這甜膩的房間裡呆呆站了足足一盞茶時間,才終於認了命,小聲對殷妃請求:能不告訴他嗎?
如果可以,她想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讓他償了命,剩下的恩恩怨怨等她百年之後再到陰曹地府去和父皇娘親清算。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在兄妹血親這層關係曝露在光天白日之下的時候,活生生地把它撕裂……
殷妃卻只是搖頭歎氣,她說,鳳臨,你以為陛下為什麼把你送到我這裡來?只怕已經有了八成的把握。
「那還有兩成……」
殷妃歎息道:「還有兩成,就是我和李御廚。鳳臨,晚了的。」
從你踏入這宮闈的第一步開始,就已經晚了,無力回天。
*
阮綿被軟禁在風華宮裡的第一夜,她趁著夜色悄悄到後園裡找白翎。事到如今只有他才能救她了,可是她在後園裡裡外外翻了無數遍,還是沒能找到那隻鳥的蹤影。自從白日殷妃打斷他躲藏起來之後,他就像是突然憑空消失了一般。
「百靈鳥?」
「鳥師叔——」
「師尊?」
無論哪一種稱呼,他都沒有一丁點動靜。既然那隻鳥已經不在,那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與其在這風華宮裡軟禁著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來的旨意斬立決,還不如賭一賭。
夜晚的守備比白日要森嚴,但是風華宮卻是她打小玩熟的,好在殷妃念舊不愛更改宮中設置,宮裡的牆哪邊低矮哪邊鬆動哪邊的花兒會結果,她都一清二楚。她知道,在這宮裡的西面有一扇小小的後門,雖然平日裡是用鎖鏈鎖著的……但是,如果硬要用蠻力砸,還是砸得破的。
雖然,那道後門連接著的並非是自由,而是長長的通往一座廢宮的迴廊。若干年前宮中傳聞那兒鬧鬼,故而直接從風華宮開始就鎖了一切通道。
那兒當然沒有鬼,小時候她就已經偷偷溜進去過。更甚者,五年前的那場血光中,她就是從那兒逃出宮的……
她找了個機會敲暈了隨行的宮女,又從後園找了塊石頭貼身帶著,一點一點靠近了那道門。
門是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