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瑤山歪傳之花開千年

正文 第2章 秦思 文 / 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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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熟在這上面呀。

    少年的眼睛清亮無比,襯著夕陽的餘暉透出了一點橙黃色。

    阮綿一不小心就跌進了這金燦燦的霞光裡,後果是——她被突然變了臉色的少年揪住了脖頸,狠狠壓向了那堆柴火!幾乎是一瞬間,那堆木柴上忽然燃燒起了滾燙的火焰,幾乎灼傷了她的眼。

    阮綿胡亂掙扎,耳邊是一陣咬牙切齒的聲音,「烤上一炷香,你就連骨頭都不剩了。好玩不好玩?」

    「救……」

    「竟敢抓著我想……誰借你的膽子,嗯?」

    「咳咳……你放……」阮綿拚命捶打,卻被他用力壓近了火焰。那火,都已經快燒到她的頭髮了……

    那個惡劣的聲音卻依舊在她耳邊持續,「你是想蒸呢,還是想烤,嗯?」

    混蛋……

    阮綿用力掙扎著,可惜那少年的力氣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死一般的窒息,從心臟到指尖的戰慄,連睫毛都要燒著的近在咫尺的熊熊火焰……在最後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這個少年在哪兒見過——那只該死的鳥!

    意識漸漸模糊,她已經看不清火焰,看不清那只妖怪鳥的衣擺。整個視野裡只剩下一片混沌,無盡的蒼茫。週遭是一片靜謐,死一般的沉寂。這種感覺,她已經三年不曾體會了,它被鎖到了記憶的最深處,連同所有的血腥一起。可是此時此刻,卻如狂潮般洶湧而來。臨近死亡的感知,連腳趾都能體會到生命被人捏在手中飄搖的顫抖……

    神仙啊,你究竟在哪裡?

    「師叔!」慌亂的腳步聲奔跑而來,一個急促的聲音匆匆道,「師叔,掌門告誡過師叔,不要傷這個人的……」

    「是麼?」那少年乾笑,「我忘了。」

    「師叔!您……」

    阮綿意識混沌,只模模糊糊聽到來人說了幾句不可殺,不知過了多久,才是那隻鳥輕飄飄一句,「玩玩而已,掌門居然當真了。」

    脖子上的束縛終於散去,阮綿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重重栽倒在那堆柴火上,她驚恐萬分,卻發現那火居然霎時熄滅了。火雖然滅了,木柴卻是結結實實焦了的。她撲倒在滾燙的木柴上,手臂上被燙得紅紅一片,刺骨的痛。

    疼痛喚回了迷離的神智,她咬咬牙站起身來,狠狠瞪向那只妖怪鳥。

    他眼角眉梢寫著桀驁,唇邊掛笑。那雙眼透著點橙黃,果然和那天被她兩粒石子射下來的那隻鳥一模一樣。

    他嬉笑,「怎麼,不服氣麼?」

    阮綿咬牙切齒,沉默不語,只是用眼睛狠狠瞪著他。如果眼光可以殺人,他的腦袋已經戳穿了一個洞。

    他笑得越發歡暢,「想打架?」

    這只妖怪死鳥!阮綿踉蹌著退到了剛才那恩人身後,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火氣,這只死鳥,她還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

    「姑娘,你受傷了。」那恩人道。

    阮綿這才發現她的袖子上已經是嫣紅一片,被血染透了。不看還不知曉,一看一下,她頓時疼得鼻子發酸,眼眶濕潤。搭上小命才到的這桃花郡,這哪裡像是仙島了?煉獄都比這兒好上幾萬倍!

    「姑娘,請跟在下來,掌門想見你。」

    *

    阮綿第一次見到了瑤山的真面目。桃花郡上,瑤山之顛,她一直以為這兒只是山頂,直到那人領著她穿過開滿了嫣紅的不知名的花海來到一處鐵索橋,她才真真切切地知道,她真的到了什麼奇怪地方了……

    「我不走。」

    她死死抓著橋墩,堅定不移地看著剛才那恩公。索橋之下,是一面鮮紅的懸崖,萬丈的深淵。她鼓足勇氣往下看,身子一陣發軟,那座橋,造得也實在沒誠意,連塊墊底的木板都沒有,真的是鐵、鏈、橋啊!

    「姑娘,掌門在對面等著你。」

    阮綿死死抱住橋墩,「我,不,走。」

    「姑娘……」

    「不。」

    只要一想到踏著那幾根鐵索,她就腳下虛空,渾身酸軟,頭暈目眩。要是真踩上去了,她的小命可就得掛死在這鐵索上了!

    時間在僵持中慢慢流走,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終於隱沒,月亮攀爬上懸崖,地上的青草漸漸掛了露珠。最後,掌門大人親自上門了。

    阮綿覺察到了一絲風,抬起頭的時候正好見著一擺衣袂。那個見過一面並且聽過一次的掌門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腳步聲,他就好像是飄過來的。他輕聲道:「姑娘,請跟我來。」

    「我,我……」

    阮綿說不出話來,急得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她該怎麼告訴他,其實她是怕高,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摔成了肉泥?

    良久,那個掌門才輕柔道:「姑娘受了傷,我帶姑娘去藥廬。」

    「我、我不要走那個橋!」末了,她終於喊出這丟人的一句話。

    倏然,那個掌門低低的笑聲崖邊飄盪開來。他輕輕「嗯」了一聲,淡淡的語氣中帶了一絲笑,他說:「跟我來。」

    阮綿猶豫了一會兒,乖乖鬆了手。

    她記得的,他的手溫良如水,按在酸痛難耐的腦門上就像是最好的玉石的觸感……也許只為這個,她信他。

    袖擺被那個人用一把匕首劃破了,一點點撕裂開來。清洗,上藥,包紮,他的手指纖長,動作輕柔。她像一個布偶一樣任由那個好看的掌門牽著手,直到他一點一點把那個被火灼燒的傷口細細地包紮起來,她還迷迷糊糊沉浸在這詭異的氣氛裡,沒有一句言語。

    那麼好看的手,居然被她弄髒了。

    她皺起眉頭,末了咬牙,「掌門……」

    那個人笑了笑,輕道:「我叫秦思,你非我瑤山弟子,可直喚我的名。」

    阮綿被他一笑恍了眼,結巴道:「秦、秦……」

    「秦思。」

    「請、請問……你是神仙嗎?」

    夜半三更,她驟然加重的一句末梢帶了一絲顫音,在空曠的山谷裡迴盪開來。請問,你是神仙嗎?你是我一直在找的神仙嗎?

    秦思沉默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才是他如秋葉的聲音,「不是。」

    「可那隻鳥……」

    「師叔是師祖養成的精魅,與你我凡人不同。我瑤山弟子世代求仙,卻至今無一人有得。」

    「那你們只是道士?」

    秦思一愣,低笑出聲,「可以說是。」

    阮綿的心上冰涼一片,從帝都到桃花郡,她早已數不清自己翻過了多少座山,踏過了多少條河,生生死死,她足足三年掙扎在地獄邊沿……可是,她千辛萬苦到了桃花郡,卻發現這兒才是煉獄。也許,這才叫絕境。見到秦思,她真的以為見到神仙了……可是,他卻告訴她,他不是。

    倘若他也不是仙,那誰來渡她?誰能渡她?

    那一夜,阮綿蜷縮在藥廬裡,聞著一陣陣濃郁的藥香,意識幾度在夢魘中浮沉。

    秦思點了盞燈,橙黃的燈火明明滅滅,把阮綿纖小的身軀剪成了小小的影子。她還是個孩子,看模樣不過十三四,睡著了還會本能地找尋溫暖。可是,他猜不透,這樣一個孩子,居然一個人渡過了奈何海。

    奈何海之所以叫奈何海,就是因為數不盡的人死在那兒,混亂的風向,無盡的暗潮,還有噬骨的陰屍,妖惑的鮫人,數百年來,從彼岸的大陸渡過奈何海的不過區區十數人,她是唯一的女子,也是年紀最小的一個。

    求仙?

    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她的額頭,微微笑了,這個傻傻的小丫頭,以為到了桃花郡就能見到仙人麼?世人都傳桃花郡是離仙界最近的地方,可世人都不知道的是最黑暗的地方往往就在光明的身邊。桃花郡上沒有仙,這兒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瑤山求仙之人。

    除此之外,她若有命,還能見到一人,只是他不是仙,而是……

    魔。

    *

    這一切,阮綿都懵懂無知。她安然睡了一整夜,做了整整一夜的夢。聽東海邊的老人們講,東海的盡頭再往東,如果那個人的有讓神都祝福的幸運,他就會看見奈何海。奈何海的盡頭是桃花郡,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

    她在藥廬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秦思已經不見了蹤影。簡易的小榻邊上有張木桌,桌上放著幾盤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湊近了聞了聞,頓時饞了。

    放盤子裡的東西,差不多就是能吃的東西吧……阮綿在桌邊掙扎很久,終於咬下了第一口。那東西入口即化,沁香無比,一盤零零碎碎的怪東西被她三兩口吞嚥下肚,擦乾抹淨。

    藥廬外陽光燦爛,她在附近找著了一處泉水,吃飽喝足後躺在地上曬起了太陽。她已經好久沒有如此安逸過了,彷彿一閉眼就會昏死過去一樣。手上的傷口已經不疼,想來是秦思的藥起了效果。迷迷糊糊躺在外頭一片綠草地上昏昏欲睡,差一點兒就跌入了夢鄉。這差的一點點,是因為一隻,鳥。

    「看不出來,秦思待你可真是寶貝的緊。」

    一個揶揄的聲音乍然響起。阮綿被驚得睜開了眼,望著頭頂上那一片陰影狠狠打了個寒顫——那只妖怪鳥正站在她面前,他背投著陽光,整個人陷在一圈光暈裡,讓人看不清表情。

    她不答,那個聲音更加戲謔,他說:「這就發抖了?你偷渡奈何海的勇氣呢?」

    阮綿默默從地上爬起了身,轉身進屋。那隻鳥放肆的笑聲緊隨其後,「我還當渡過奈何海的是個什麼人物,原來不過是這樣子。」

    「區區凡人,膽敢冒犯我。」

    「若不是看在秦思的面上……」

    一隻鳥能聒噪成這樣,委實不易。

    阮綿用力關上了藥廬的門,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手臂上的傷口撕裂了開來,鋪天蓋地的疼。她靠在門上重重地喘息著,眼裡的火苗明明滅滅,終於被壓了下去。不要氣,不要氣……不要和一隻畜生一隻妖怪一般見識……

    話雖如此,眼眶還是濕了。她惡狠狠擦了一把痛出的眼淚,哪裡知道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橙黃的眼睛。

    妖怪鳥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到了藥廬裡,他笑得眼睛都彎翹起來,「喂,稀里嘩啦的凡人,你叫什麼?」

    阮綿暗暗咬牙,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呀,哭了?」

    「眼淚?」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頰,饒有興致地看著指尖的晶瑩,輕輕搓

    搓了搓,咧開嘴笑了,「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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