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2第六十一章 真相 文 / celiacici
李東陽是楊廷和昔日恩師,又是正德皇帝曾經極為器重的重臣,雖是致仕,在京城權勢仍在,不時也有些走動,對朝中局勢仍瞭如指掌。只江彬不明白,已袖手旁觀政局的李東陽為何會與此事有所牽扯,念著正德皇帝對於李東陽的敬重,只是讓幾名錦衣衛時刻盯著李府,一見馬苒出來,便及時稟報。
這般守株待兔幾日,總算得了消息。
馬苒一身丫鬟打扮,揣著個籃子一路低頭前行,掩不住眉梢眼角的風情,惹得路上好些個人回首張望。江彬帶著幾名錦衣衛在一個小巷裡堵了她,馬苒卻並未顯出驚訝來,只是停下步子警惕地打量幾人。
「馬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江彬開門見山道。「馬夫人」是馬苒「受寵」時宣府下人對她的尊稱,當時馬苒當真是不可一世,儘管她與正德的關係被認為不登大之堂,但卻比那些後宮備受冷落的妃子要強上百倍。
馬苒聽江彬這麼稱呼她,眼中立刻流露出敵意來,然而畢竟是一介女流,只得隨幾人走。待到了一處偏僻的藥鋪,江彬命幾名錦衣衛在門口守著,自己則與馬苒進了裡屋。
「江大人倒不避嫌……」馬苒揚起下巴挑眉看著江彬,活像一隻落難鳳凰。
江彬朝梨木圈椅讓了讓,馬苒不坐,江彬負手而立道:「令兄之事,想必夫人已知曉……」
馬苒盯著窗邊的江彬冷笑一聲:「欲加之罪……」
江彬等著她的下,馬苒卻並未說下去,只斜睨著江彬,彷彿用冷漠來反抗這實力懸殊的對峙。江彬被她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夫人本當前往本司,怎會在李大人府上?」
一聽扯到李東陽,馬苒那針鋒相對的沉默立刻便裂了道口子:「此事與李大人無關!」說完方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有些不情願地補充道,「兄長曾是李大人的門生,李大人念了舊情才收我做了丫鬟,怎的?江大人連這條生路都要斷了不成?」
江彬聽了這色厲內荏的質問,些許無奈道:「若非皇上默許,夫人怎能於李大人府上隱匿至今。」
馬苒一聽這話便怒道:「誰要他假慈悲?當年許我兄長那些個莫須有的……倒頭來還不是出爾反爾趕盡殺絕?!我兄長原任延綏總兵,與韃子毫無瓜葛,要不是他許諾的加官進爵,我兄長又怎會當那細作?你以為應州之戰緣何贏得輕易?若非我兄長按著那狗皇帝的意思通敵,韃子又怎會低估我軍兵力?」馬苒一步一步逼近怔愣當場的江彬,「我『以色侍君』不過是因我與兄長約定了暗語,以我這身份好接應些。」
江彬背貼在窗邊,半邊陽光灑在他身上,卻驅散不了他心中分崩離析的冰寒。
「巴禿猛可如此狡猾,怎會輕信你兄長?」
馬苒冷哼一聲,拔高音量道:「一年前宣府一役,你道真是韃子突襲?要不是這狗皇帝令我兄長將宣府佈置悉數告知巴禿猛可,巴禿猛可又怎會因嘗到甜頭而信我兄長,又怎會給了這狗皇帝出兵的借口?你若不信,大可問問為你取代的前指揮使!」
正在此時,外頭錦衣衛隔著門低聲道:「江大人,李東陽府上賬房求見……」
李東陽府上賬房是為白髮鬚眉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在李府管事多年,雖名義上只是個賬房,說話卻極有份量。江彬示意那名通報的錦衣衛看住馬苒,自己到外頭去迎接。老人家說話體面,寥寥幾句便點明來意。既是李東陽來要人,江彬也不好為難,讓馬苒跟著走了。
江彬獨自一人坐在屋裡,聞著淡淡的藥香,一時間有些恍惚。秋老虎仍舊不依不饒,窗戶只開了一條縫,不一會兒額角便爬了細密的汗珠。當初追根究底的勇氣,在真相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時,都化為一抹譏諷的笑意。它掛在馬苒唇邊,掛在韃子帳外,掛在腰間的司南佩上。
江彬猛地站起身推開門。
錢寧黑了許多,臉也糙了,人也瘦了,早不似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佞幸」。雖掛著千戶名頭,但週遭對於「喪家之犬」的冷嘲熱諷可想而知。
錢寧駝著背,漫不經心地吃著跟前小菜,等著江彬開口。邊上幾名錦衣衛坐在另一桌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畢竟他們之中不少都曾是錢寧的手下。
「當年,宣府遭襲……」江彬盯著跟前的酒杯艱難地開口。
錢寧看了眼江彬腰間的錦衣衛腰牌和纏在一處的玉司南佩:「恭喜江大人。」
江彬彷彿被蟄了一下,臉上難看起來。
錢寧自顧自吃了會兒,隨後掐了隻雞腿,指著陸青道:「這小兄弟臉生得很,是何處來的耳目?」
陸青「啪」地一拍桌子,錢寧無所謂地將視線移到一旁的湯禾臉上:「這位倒是面善……」
湯禾神色未變,只眼中寒意一閃而過,江彬揮了揮手,讓他們都退到出去。
一時間只剩了二人,錢寧事不關己地又吃了會兒,忽地對江彬道:「不錯,當初他確令我助馬昂通敵,但你知道了又怎樣?要他血債血償?」說罷哈哈大笑。
那笑聲帶著些被逼入絕境的瘋狂,又帶著些坐等好戲的狠毒,江彬只覺著心中一陣涼過一陣,再是暖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