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5第五十四章 啾啾啾和喵喵喵 文 / celiacici
江彬噗嗤一聲,扭頭作咳嗽狀。正德皇帝怒而搶過哈哈大笑的吳傑跟前的酒杯,灌滿了,逼著他喝。
都敬完酒,又吃了會兒便散了。吳傑讓人領著正德皇帝等去各自院裡歇著。正德皇帝意猶未盡,待吳傑哄完小兔子,又拉著他繼續去院裡喝。
兩人在月色下邊喂蚊子邊斟酒。
「吳瓶兒呢?」正德皇帝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王妃。
「回家省親,明日回來。」
正德皇帝「哦——」了聲,一指不遠處一盤著根漆木柱對月發呆的人高馬大的侍衛:「這是……?」
「吳瓶兒拿來練鋼管舞的。」吳傑抿了口酒道。
正德皇帝放下酒杯抓了抓蚊子塊:「我說的不是柱子。」
「我說的也不是。」吳傑倒了些驅蚊藥給正德皇帝抹脖子。
正德皇帝沉默片刻,忽地明白過來,看著那兩眼失神的侍衛,無限同情地嘖了幾聲。
「我曾答應過吳瓶兒,若她能讓他回心轉意,我便替她另謀夫婿。」吳傑燃了腳邊缸裡的艾草,「張錦心思單純,吳瓶兒也是個情深意重的,這般相處,倒也圓滿。」
正德皇帝正端著酒杯晃蕩,聽了那「圓滿」二字,抬頭看一輪明月,咧嘴一笑道:「怎也不見你賀我?」
吳傑看正德皇帝那得瑟的樣,潑冷水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難。」
正德皇帝不樂意了,看著吳傑喉結一動一動地喝酒,忍不住戳他腰眼,見吳傑不為所動,唯有感歎道:「真未料到,你會假戲真做。」
「彼此彼此。」吳傑捻了石桌上枯萎的花瓣,「他腰間那玉司南,可是當年……?」
「我六歲那年,父皇偷溜出宮給買的,說是將來給我媳婦。」正德皇帝想起父皇朱祐樘,便一陣心酸。堂堂一國之君,要制身衣服買些玉石給妻、兒,都要經過戶部層層審批,被言官輪番指責。當年自己隨朱祐樘偷溜出宮逛街時一眼便相中這玉司南佩,沒帶夠錢的朱祐樘無法,三天後又偷溜出宮,用自己的玉帶換來。
「既有這份心,有些話,還是趁早說了罷!」吳傑意有所指。
正德皇帝苦笑著不答話,兩人靜了片刻,正德皇帝瞇了眼道:「說來,你二人床笫之間,可還融洽?」
「自然。」
正德皇帝曖昧一笑道:「他可叫喚?」
「鳥鳴似的。」
「學一個?」
「啾~啾~啾~」
「……」
「你那位呢?」
「叫起來像春天的貓兒。」
「如何叫的。」
「喵喵喵~」
二人相視而笑碰了碰杯,方仰頭喝盡,便同時感覺一股陰風刮在臉上。扭頭,就見湖畔灌木叢中隱著的兩雙泛著殺氣的眼……
「啾啾啾」捏碎了玉杯,「喵喵喵」踩爛了瓜果,一人一隻,揪回去收拾。
說來江彬和寧王大人的相遇也很巧合。
江彬睡不著,出來吹吹夜風,朱宸濠睡不著,出來看看兒子,兩人在迴廊裡便遇上了。
江彬先朝朱宸濠行了禮,朱宸濠回禮後道:「傷可好些了?」
江彬有些意外於朱宸濠對他的關心:「托吳太醫的福。」
提到吳傑時,朱宸濠臉上的戒備霎時鬆懈下來。
「聽聞王爺這兒好些花是夜半開的。」
朱宸濠點點頭,帶著江彬往庭院裡走。
二人一前一後,朱宸濠穿一件淺色圓領袍,襯得膚色如玉,江彬還記得大禮時,那個一身華貴卻不露悲喜的新郎官,挺直了腰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讓人感覺不到半點喜氣。今日,見他與吳傑站在一處,雖仍舊一副冷淡模樣,卻多少染了些煙火氣,兩頰也有了血色。
「江大人。」朱宸濠忽地止了步子,江彬忙跟著停下,就見朱宸濠身側的灌木叢中開滿重瓣的小花,那宛如月暈的白,散著若有若無的香。
「這花好看得緊。」
朱宸濠的心思卻不在花上,他定定地看著江彬道:「調了孫遂來此,可是仍放心不下?」
江彬一愣,未料到朱宸濠會說到這事上,又是如此直接。孫遂的調令,全然是正德皇帝的意思,只是孫遂並非泛泛之輩,正德皇帝調他來此,其意不言而明。
看江彬一副為難模樣,朱宸濠冷哼一聲自顧自接道:「無妨,我也不曾信他。」
江彬被這話噎了一下,心道生在帝王家,當真算不得什麼福氣,樹欲靜而風不止……
江彬歎了口氣,想說些圓場的話,卻聽朱宸濠沉聲道:「如有一日,我重蹈覆轍……」
江彬心下一緊。
「必是只為一人。」
話音隨花瓣悄無聲息地散落風中,江彬瞬間收緊的五指復又緩緩鬆開。
朱宸濠依舊那樣站著,面上波瀾不驚,江彬卻能感覺到那單薄的軀殼裡所蘊藏的破釜沉舟的魄力。
為一人,只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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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江彬並未原路返回,繞了半圈想想心事,卻不料聽了熟悉的人語聲。
江彬悄悄地蹲在涼亭東南面的一叢灌木中,忍著蚊蟲地叮咬,細細辨認亭中二人的話語。聽到吳瓶兒的名字時,身旁忽地傳來一陣窸窣聲,扭過頭,便見了一隻王爺,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他這邊鑽。
朱宸濠始終低頭避開絆腳的灌木,待發現前方一隻早就蹲著的武將時,瞬間呆若木雞。兩人對視片刻,臉上都爬上了紅暈。
朱宸濠將蹲未蹲猶豫著是否要退回去的模樣,戳破了他那從容淡定的表象,江彬倒釋然了,露了個心領神會的笑容,指了指身旁被他踩平了的一塊。朱宸濠臉更紅了,保持那姿勢掙扎許久,方頂層薄薄的臉皮輕手輕腳地挪過去蹲在了江彬身旁。
兩人肩挨著肩喂蚊子,江彬忽然覺著這位方纔還聲勢逼人的王爺著實有趣得緊。還想說句什麼,就見朱宸濠臉色一變,豎起耳朵聽了才知道亭中那倆厚臉皮的主兒又說了什麼,也顧不上身份了,默契地同時抓了個現行。
關起房門,朱宸濠怒氣沖沖地瞪著吳傑,吳傑摸了摸朱宸濠的臉:「喲!這麼多包。」
朱宸濠揮開吳傑的手,自顧自坐到桌前生悶氣。吳傑端茶送水,又不住地哄,朱宸濠只說了一句:「何謂『假戲真做』?」
吳傑暗暗自叫苦,這可是要翻老賬了!
「當初,確是為了找些破綻牽制你而來的……但之後你也知道,我對你不曾有半分虛情假意。」
朱宸濠其實也早猜到了這初衷,只從吳傑口中親耳聽到,仍是如鯁在喉。
吳傑可憐巴巴地從背後抱著他家王爺,又蹭脖子又啄嘴唇的:「你若還嚥不下這口氣,我任你處置?」
朱宸濠一挑眉:「當真?」
吳傑點點頭:「當真。」
這邊,正德皇帝摸到桌腳坐下,扯了個討好的笑。江彬坐到他對面,倒了杯涼茶慢條斯理地喝著。正德皇帝撓了撓後脖子:「當初我也未瞞你什麼……」
江彬不搭理,淡定地喝第二壺茶。正德皇帝瞅了江彬片刻,深深歎了口氣道:「當時我方脫離太后掌控搬進豹房,言官喋喋不休,朝中人心惶惶,更有打著『清君側』旗號欲行謀反之事的。我羽翼未豐,刻意縱容錢寧當個活靶子,楊師傅道,再找個人牽制錢寧,我本也想找個人挖八虎之事……」
江彬聽罷,想起被當了替罪羊的錢寧,放下茶杯感慨道:「當真是君要臣死……」
正德皇帝一聽,立刻起身寬.衣解帶:「臣,欲.仙欲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