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除夕夜 文 / celiacici
小兔子最近高興壞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只要他伸出手,總冷著臉要的父王就會抱起他摟進懷裡。雖然父王依舊很少說話,但小兔子已心滿意足了。
「我怎麼覺著這孩子……有些心智倒退?」吳太醫看看不遠處蹲著看長頸龜傻樂的小兔子不免有些擔心。
「什麼年紀幹什麼事。」吳瓶兒邊潑墨邊道,「現在不讓他玩個盡興,將來得變著法子補回來!自然,並不是說要放任他自由散漫,該做的規矩還是得做,別孩子一提就答應,孩子一喚就酥到骨頭裡,尤其是……」
「媽咪~~」不遠處一聲輕呼,吳瓶兒猛地扔下筆衝過去摟住小兔子,「怎麼了甜心?」
被甩了一臉朱紅彷彿狗血淋頭的吳太醫無語地注視著剛還頭頭是道的吳瓶兒一臉陶醉地圈著小兔子噓寒問暖。
「媽咪」這個稱呼,自然是吳瓶兒教的,這些天相處下來,小兔子也早已喜歡上這位熱情直率且不和他還有吳太醫搶父王的「後母」,於是兩人親熱起來可以讓王府上下都掉雞皮疙瘩。
「壯士吳!壯士吳你過來!」
吳太醫一臉無奈地走過去:「怎麼?」
「寶貝掉牙了!」
「我瞧瞧。」
吳太醫小心翼翼地掰開小兔子的嘴看了看,掉的是搖了幾天的門牙,出了點血,並無大礙。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吳傑看小兔子也不怎麼疼,便放下心來。小兔子和長頸龜一起伸長脖子,沖水裡照照。一咧嘴,一個洞,說話還漏風。
「父王怕不喜歡……」小兔子憂愁道。
「怎會?過些天便長出來了!」吳瓶兒給小兔子順毛,「晚上娘給你熬雞粥!」
小兔子一聽有吃的,立刻眉開眼笑了。
吳瓶兒做菜很有一套。雞翅根去皮,用刀將肉削下來,用鹽、糖、米酒、姜絲、白胡椒粉、澱粉,加點水拌勻醃製好,隨後洗米,加水燒開,用勺攪一攪,再小火熬。一個時辰後放入醃製的雞肉,待再次燒開後,加鹽,撒蔥花,倒一點香油,一大鍋香噴噴的雞粥便熬好了。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喝粥,小兔子窩在大兔子懷裡連喝了兩大碗,肚子都鼓了出來。大兔子卻毫無阻止之意,只扯了身旁吳傑的袖子給小兔子抹嘴。
飯後,吳傑牽著小兔子在庭院裡散步消化,找話題時自然要誇誇吳瓶兒的手藝,吳瓶兒倒是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末了還感歎一句:「可惜你家兔子愛乾淨,不然自家搭棚養一窩,絕對比外頭弄來的那些個肚子裡不乾不淨的要強上百倍!」
這話吳瓶兒也只這麼隨口一說,哪知第二日,府內的家丁當真開始忙活著在存心殿後頭靠圍牆的坐北向南之處搭棚捨、墊稻草、圍柵欄,下午便拉了三車雞回來。
抱著小兔子圍觀新落成的雞捨的吳太醫與吳後媽面面相覷。
「你說,我今晚給寶貝做烤鴨,他明天會不會再拉三車鴨回來?」
吳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翌日,兩人站在雞捨前,對著一旁剛落成的鴨捨面面相覷。
「你說,我今晚給寶貝做粉蒸肉,他明天會不會再拉三車豬回來?」
吳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翌日,兩人站在鴨捨前,對著一旁新落成的豬圈面面相覷。
這回都不敢再說了。
臘梅香滿園的時候,寧王府也迎來了最為熱鬧的一個除夕。
除夕必做三件事——祭祖、吃團圓飯、守歲。
祭祖是籌備了許久的。王府宗祠內早擺好了香爐與供品。除了正、副奉祠與正、副典儀外,其餘人哪怕是王府一把手左長史劉卿都只能在外頭候著。明太祖的牌位在京都帝王廟,只能象徵性地拜一拜家譜,而太祖第十七子寧獻王朱權、寧靖王朱奠培、寧康王朱覲鈞這三代寧王的畫像與牌位都按輩份擺掛著。
朱宸濠帶著朱孟宇在祠堂恭恭敬敬地給祖宗們行九拜之禮,行完禮,朱宸濠便在列祖列宗跟前起誓。往常這時候,朱宸濠起誓完後都要小兔子跟著複述一遍以明志,然而這次朱宸濠卻打了個手勢,止了他的話頭。小兔子愣了愣,疑惑地看著自家父王進前上香的背影。他所不知的是,此刻的朱宸濠正向祖宗祈願,望此番無論事成與否,都只他一人擔著,願他唯一的子嗣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莫再被捲入這累世的仇恨。
待父子上完香,奉祠在樂渲染的莊嚴肅穆的氛圍中誦讀祝,隨後便是奉飯羹、奉茶、獻帛、獻酒、獻饌盒、獻胙肉、獻福辭、焚祝、辭神叩拜。祭禮畢,朱宸濠將之前臘祭的拱品分給小孟宇與正、副奉祠,隨後牽起小孟宇的手走了出去。
團圓飯是王府名義上的女主人吳瓶兒張羅的。吳瓶兒覺著只寧王父子、她,以及吳太醫四個人上桌還不如湊一桌牌打打,於是在她的堅持下,下人們找木匠做了張半徑可以躺下三個吳太醫的黃花梨木八仙桌,還配了可折疊的桌板與可旋轉的木盤。左長史、典簿、審理、典膳、奉祠、典樂、典寶、紀善、良醫、典儀、工正、引禮捨……凡是在王府供職也不趕著回家過年的,一律都請上桌來。留在此處的下人則另外開了五桌放在隔壁屋裡,隨他們吃喝。
菜上來,就擱在可旋轉的大木盤上,轉一圈,各式各樣的都能嘗個遍。剛開始,一桌的人還有些拘束,但酒過三巡,眾人看朱宸濠只顧著照顧小兔子,任憑吳傑與吳瓶兒招呼,便也放開了許多。
「誒?劉
卿呢?」吳傑敬了一圈後壓低聲音道。
「誰知道!」吳後媽滿不在乎。
「他不回去陪他寡居的老母?」
「這不就圖個陞官發財嗎?再說,他不還有倆從商的弟弟?」吳後媽用她的邏輯結束了這段她並不感興趣的對話。
此時,又有以宋慕為首的一群王府內供職人員也給吳傑敬酒。吳傑初到王府因被以為是正德的眼線,不是瞧不起,就是惹不起,因而都躲得遠遠的。然而吳傑卻是個好心腸的,但凡誰有個疑難雜症的,都會不遺餘力地醫治,且分不取。久而久之,眾人對他的態度也便有了改觀,還有不少將他當活菩薩供的。
一頓團圓飯下來,醉倒了一片。趴在桌上和滾在地上的嘴裡還嚷著喝啊喝的。酒量不錯的吳太醫和以茶充酒的吳王妃共同教唆小兔子拉著沒人敢逼著喝酒的大兔子跨過橫七豎八的眾人,一同去院裡放爆竹。爆竹是吳傑前幾日親手做的,將硝石、硫磺和木炭填充在竹筒內並接以引線,便算大功告成。吳瓶兒在端詳了一番這爆竹不怎麼喜慶的外觀後,找來紅紙畫了幾筆卷在爆竹外頭。吳傑也沒細看,從袋子裡掏出一個爆竹便遞給滿懷期待的小兔子,卻見大兔子神色古怪地盯著那爆竹瞧。吳傑還當大兔子不信任他這自製的玩意兒,吳傑低頭一看險些吐血。小兔子手上那爆竹外頭包著的紅紙上,赫然畫著一隻青筋暴起亭亭玉立的j.j。這時剛被吳傑扔出去的爆竹炸開一聲響,在吳瓶兒「又一隻j.j炸飛了」的歡呼聲中,熱熱鬧鬧的年夜飯也轟然收了個尾。
除夕在臘月的最後一日,寒風依舊刺骨,三人怕小兔子凍著,守歲到凌晨便抱著小兔子回房去了。小兔子的爺爺奶奶早已過世,外公外婆也從未見過,但小兔子年年仍能都從枕頭底下摸出一串紅線穿的銅錢。從洪武通寶、建通寶、永樂通寶、洪熙通寶、宣德通寶到弘治通寶,小兔子每次都要捧著這些私藏的老銅錢看上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收進他專放銅錢的錦盒。其實小兔子雖小,卻能隱隱約約明白為何父王從不給他「正德通寶」。這錦盒裡的銅錢,帶著平安的祝願,也帶著一份祖祖輩輩留下的沉重。然而今年小兔子洗白白上床後從枕頭下摸出的卻是三串「正德通寶」,小兔看看吳太醫又看看大兔子,吳太醫只摸著他腦袋笑,大兔子則扭過頭去裝睡。
睡著睡著大兔子覺著不對,摸了摸,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套成人版的兔寶寶睡衣。大兔子扭過頭看吳太醫,吳太醫也翻了個身裝睡,睡著睡著也覺著不對,摸了摸,從枕頭底下摸出一盒木蓋子上刻著「杜.蕾斯」字樣的羊腸……
吳太醫殺到始作俑者吳後媽屋外時,吳後媽正對著桌上供奉的牌位祭拜。吳太醫透過窗縫沉默地看著,原本興沖沖的指責,都化為怔忡後的歉疚。難怪今日吳瓶兒折騰得格外厲害,原來在這個閤家團員的日子裡,她曾失去一位至關重要的親人。怕掃他們的興,這才強顏歡笑,用出其不意地捉弄來掩飾只有她能體會的苦痛。吳傑又默默在寒風中站了許久,才滿含愧疚地轉過身去。最後的一瞥,無意間掃到那牌位,才發現上頭赫然寫著:「司同.性姻緣之耽.美大神。」
吳太醫一口血噴在窗格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