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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沿著眉眼畫你的輪廓(01)10000+ 文 / 連城女子

    「時景,不要離開我。」

    聞言,陸司淳忍不住悵然一笑,他看見自己的臉一寸寸倒映五彩鏡面裡,僵硬如一尊精工雕刻的冰雕,每個表情均被細小分割,清晰分明。

    「為什麼是紀時景?」

    時光如梭,不過才過了兩年的光景,他還來不及回首,為什麼就偷換了流年與韶華,為什麼她就能如此乾脆地忘了他,忘了他們之間的所有?

    枝枝啊枝枝……你怎麼可以忘了我?

    陸司淳抱緊餘生,一隻手溫柔地摩挲著她單薄的脊背,眸心猶如深不見底的漩渦,一瞬間寒意噬人,心底的那絲隱痛也直衝眼底秈。

    7年前那個夏天,枝枝的十八歲生日。他怒聲訓斥了她,她哭著離開之後,一直沒有回家。晚上又下起了滂沱大雨。見天色已晚,他到底放心不下,就出了門去尋她。漫長的黑暗,深冷的雨夜,前方一片無盡的茫茫然,他找不到她,一直找不到。

    正當他頹然洩氣之時,他發現了她。

    她正一個人抱成一團瑟縮在花樓底下,渾身濕透。

    純白的裙子上全是污泥,濕噠噠貼在她身上,卻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纖柔妙曼的曲線。她抱著雙腿,弓著單薄的脊背,頹喪無力地坐著,目光茫然而無助。整個瘦削的身子在風雨中顫抖不已。一頭烏黑如藻的長髮也凌亂如雜草,額前碎發也亂糟糟地貼在她瓷一般蒼白的小臉上。

    模樣狼狽至極。

    他狂跳不止的心在見到她的一剎那,慢慢恢復了平靜。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將她從花枝幽木叢中抱了起來。

    「枝枝……別怕,我來了……」

    抱住她,他心頭紛亂,修削蒼白的手禁不住微微發抖,滿眼驚痛,裡面也深深淺淺的摻雜了懊悔和自責。

    她瑟縮在他懷裡,渾身發著抖。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怎麼的,她一邊撕心裂肺地哭著,一邊緊緊攥住他的袖擺,用力之大,幾乎要將他幽亮的袖扣給拽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姐夫,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愛你的,姐夫……我想了一整個下午,我終於想通了,我不該愛你的,對不起……我不愛你了好不好?好不好,以後枝枝再也不愛你了,好不好……」

    她聲音柔柔細細的,輕輕哭訴出來,其中悲傷之痛,擊中內心深處,似一根極細的絲線繞在心尖,漸漸收緊,勒入血肉。

    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枝枝……」見到餘生在他懷裡哭成一灘爛泥,他只覺心頭生了異樣,像是身體最冰冷堅硬的地方生了纖微的縫隙,龜裂開來,漸漸擴散到全身。

    便抱緊了她。

    「枝枝……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是姐夫錯了,姐夫不該罵你的,枝枝……」

    「對不起……」

    如常低沉的嗓音,輕輕落下來,卻顫抖得不能自己。

    他將她抱回房間。

    餘生這時候已經不哭不鬧了,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瑟縮在他懷裡,目光空洞而無神,就像一個沒了生氣的瓷娃娃一般,一碰即碎。

    他將她放到沙發上,找來毛巾為她擦了擦*的頭髮,便蹲下身子,認真地瞅著她。見她一聲不吭地呆坐著,臉色蒼白眼神幽暗,眸底依然有水霧醞漾,便說:「枝枝,快去沖個熱水澡吧,免得著涼了。」

    她這才轉過臉來看著他,怯生生的目光,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濃密的眼睫毛驀然一跳。

    「姐夫……」她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擺,「對不起,姐夫。」

    「沒關係,枝枝。」他心疼地抱了抱她,懷中軟玉溫香,妙曼玲瓏不可方物,與他堅硬緊致的胸線完美契合。張了張唇,卻發現自己口乾舌燥,想說什麼,也說不出口,便放開她,「枝枝,別傷心了,快去沖澡吧,聽姐夫的話。」

    「好。」她點點頭,便站起身來,去了浴室。

    洗完澡,吹乾頭髮,餘生穿著寬大的白色棉麻睡裙,趿著涼拖鞋走出來。黃澄澄的燈光透過紗簾,淺淺幽幽地照進來,她整個纖薄的身子落在其中,好似被包裹在無數的細密光束裡,精緻的鎖骨和肩部,在那燈光下是一片如玉凝脂的白,柔嫩得似乎可以掐出水來。

    「洗完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今天也是累了。」他正在看書,見她出來了,笑了一笑。

    「我餓了,姐夫。」她走到他旁邊坐下,聲音低軟甜糯。

    「你想吃什麼,姐夫去給你做。」他目光鎖定身畔的餘生,因為剛洗了頭髮,烏黑鬆軟的發隙間一抹清香似水,似有似無,隨風蕩漾而來,牽起他唇角笑意深深。

    「面?或者蛋炒飯。」

    「好。」

    話畢,陸司淳便站起身來,他褪去外套,露出裡面的寶藍色家居針織衫,再戴上粉紅碎花的圍裙。一系列行為無聲無息,從容不迫,雖然戴著圍裙,但週身似有朗月清風的氣質,舉止優。

    餘生笑瞇瞇地看著他,眼神剔透清

    亮,「姐夫,你戴著這條圍裙真好看。」

    「胡說!」

    「哪裡胡說了,真的好看!」餘生跳下沙發,她湊到他跟前,仔仔細細地瞅著他看,「嗯,頗有為伊洗手作羹湯的姿態,不錯不錯。」

    「沒大沒小!」

    他瞪了她一眼。

    「姐夫姐夫,你快些幫我做飯吧,好餓啊。」見到他生氣了,餘生調皮一笑,狡黠眸子靈動的轉了轉,盈盈笑意,越發襯得一張小臉眉眼細緻,楚楚動人。隨後,她便伸出雙手來推著他走進廚房,「要不要我幫你,姐夫?」

    「好了好了,別鬧了。」他哭笑不得,回頭來,餘生笑盈盈的目光一下子就撞進了他眼裡,汪著水的眸子,清冽而澄淨。他只覺心頭顫了一下,便說:「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幫我,不把我們今天的晚餐搞壞才怪。」

    語氣帶著寵溺。

    做好蛋炒飯出來的時候,餘生已經擺好了碗筷,坐在玻璃桌前,以手支頤等著他。

    佈滿纏枝花紋的水晶燈,落下幽幽渺渺水一般的光線,悄然無聲似的,將餘生纖薄的身子籠罩起來。那一襲棉麻白睡裙,也被襯出了一層薄薄的光暈,餘生整個人,就像是坐在了月亮上的少女一樣,漂亮極了。

    除了蛋炒飯,他多做了一份宮保水晶蝦仁和一份白菜豆腐湯。

    他放下菜點和蛋炒飯,餘生看著那鮮美多汁的蝦仁,嘟著唇,眼神幽幽怨怨的,手上憤憤不平地敲著筷子。

    「不想吃?」他問。

    「不是。」餘生抬眸看著他,俏皮一笑,「是覺得皮難剝,我已經很餓了,姐夫。」

    「我幫你剝。」

    話畢,他便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挑了幾隻看起來鮮美肥大的蝦仁,閒閒剝了起來。餘生認真地吃著炒飯,他剝掉紅紅的蝦殼兒,就夾給餘生。晶瑩剔透的蝦肉,蘸了番茄醬,紅紅白白的一小團,猶如通透的玉石一般誘人。

    餘生一口吃掉,眼角眉梢都亮了起來,「真好吃,姐夫,你的廚藝真好。」

    看著餘生滿臉歡喜的模樣,他也忍不住笑了,笑容清清淡淡,眼角略帶一點裊裊笑紋,目光卻溫暖而透徹人心。

    「好吃就多吃點,姐夫再幫你剝。」

    話畢,他把那一整盤水晶蝦仁拿了過來。片刻功夫,一大半蝦仁就被他剝得差不多了,他將剝好的蝦仁悉數放到空置的青花骨瓷碟子裡,再移到餘生面前。

    「謝謝。」餘生甜甜一笑,便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那一晚,不過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兩個人都吃得異常香,時不時還有歡笑聲傳出來。

    餘生也似忘卻了之前的不愉快,用心吃著飯,大快朵頤。他其實不餓,就靜靜地看著餘生吃飯,便覺得心滿意足了。

    吃完飯後,餘生爭著要洗碗,他笑了笑,便就默許了。

    自己也洗漱去了。

    洗漱過後,他穿著睡袍出來,電視裡還放著最近比較火的一個電視劇,餘生已經歪在沙發裡睡著了。

    她纖薄柔軟的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闔著眼枕在抱枕上,呼吸輕幽而緩長。長長的棉麻睡裙癱了一沙發,烏黑鬆軟的長髮散在腦後,安安靜靜的模樣,活像粉雕玉琢的絲絹小人兒,惹人憐愛。

    「唉。」

    他忍不住幽幽一歎,便放下手中的炒飯,走過去抱起餘生。

    餘生輕盈得像一隻蝴蝶,抱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只覺掌心滾燙得厲害。還在走神間,她突然就縮進他懷裡,沒意識地嘟囔了一聲,「姐夫……」

    高大的落地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明亮,遠遠近近,猶如天上粲然的星辰,清亮皎潔。室內光線昏暗,一陣冷風急急吹拂進來,撩開玫紅色窗簾的一角,尾部鵝黃色的流蘇飄揚起來,幾乎碰到旁邊的實木書櫃。

    他怔在原地,心湖波瀾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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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了回憶,他將餘生從沙發上抱了起來。餘生還是那麼單薄,一副身子骨上面沒有多餘的肉,只有架子,纖纖柔柔的。

    走出包廂的時候,外面的男男女女依然跳舞跳得熱火朝天。燈影陸離,到處都是神魂顛倒的臉,層層攏起的酒杯在燈光底下發出晶瑩夢幻的光澤,辛辣液體折射出一張張冷漠蒼白的面容,杯子相碰的聲音一連串接著連串,嘩啦啦嘩啦啦。

    碎了的都是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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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餘生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酒店。

    窗外晨光微曦,若有若無的光線,被淡黃色的窗簾輕輕鼓動著,在視線裡搖曳一暗,忽又亮起,朦朦朧朧的。她撐起身子來,抬手撫著額頭,睜大眼睛迷惑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週遭的一切。

    鐫刻有纏枝花紋的壁燈,茶色沙發和配套的茶几,液晶電視……

    這是哪裡?

    宿醉之後頭疼得厲害,她下了床,趿著拖鞋出了臥室,想找一杯水喝喝。

    「青稚——」

    出去之後她沒有看到青稚,而是看到了陸司淳。他穿著一襲白色的絲質襯衣,下面是一條寶藍色的休閒長褲。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長身玉立。日光清淡,斜斜照進來,映得他頎長高大的身影縮成一團,光影如玉。

    像是聽見她出來的聲響,他回過頭來,淡淡一笑,眉目間有著說不出的溫潤閒散,「枝枝,醒了?」

    「姐夫……」她微微怔住。

    「枝枝,昨天你和青稚

    在酒吧喝醉了,她臨時有事離開了,便讓我帶你回來……我本來把你送回了家,但我沒找到鑰匙,就把你帶回我的住處。」他伸出蒼白而削修的手,拿起遙控,將纏滿金繡的薄窗簾輕輕搖開。

    「頭……有點痛。」簾子一開,窗影靜移,日光驀然傾瀉進來,耀得餘生睜不開眼來。她垂下眸子,以手撫額。

    「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見餘生垂著眸子沒回答,他走到玻璃桌前,揭開搪瓷罐蓋子,露出一大罐色澤鮮美的湯汁來,「這是我今天早上剛做的醒酒湯,裡面有青梅,蓮子,山楂,和桂花,味道酸甜可口,你且喝一點,醒醒酒。」

    「謝謝。」

    「不要對我說謝,枝枝。」他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白瓷碗,在裡面盛滿鮮美的湯汁,再遞給餘生,「你知道的,於你,我最不願意聽見的就是這個字。」

    聞言,餘生抬眸惶惶然地望向他,只覺他一身休閒裝似被週遭層層疊疊的日光給浸染了,透出一道濃重陰鬱的影子來,像是刻在了心上。

    深刻而沉重。

    沉默半晌,她嗯了一聲,便坐下來,接過那瓷碗,用湯匙盛了一小勺來吃。湯汁色澤鮮亮,猶如翡翠一般,入口潤澤清爽,酸酸甜甜的。她又吃了一口,這下忍不住盈盈一笑,眼角眉梢都亮起來了,像是點燃了一簇滾滾燃燒的燈火。

    「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看著滿心歡喜的餘生,陸司淳眉色一漾,輕輕抬手撫上她的烏黑鬆軟的長髮,眸心一片溫柔笑意。

    餘生微怔。

    兩個人似乎回到了7年前,那個風雨飄漾的夜晚,餘生撒著嬌讓他做蛋炒飯,他戴上圍裙,哭笑不得地走進廚房。

    如此甜蜜溫馨的光景,卻隨著時光的流逝,悠悠東去,再也不可尋。

    因為陸司淳一直坐在旁邊,餘生吃著那醒酒湯,心神卻變得恍恍惚惚的,喝完一大半,也不知是個什麼味道。

    吃過早餐,陸司淳開車送餘生回去。

    由於是早上11點,不是上班高峰期,高架上很少見到車輛往來,偶爾飛馳過來一兩輛,也形如鬼魅。

    陸司淳認真開著車,沒聞見餘生的動靜,便抬眼,從後視鏡裡看到她瑟縮在後座上,纖薄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團,就像月光下的剪紙一般。眼神也怔怔的,茫然無助,漆黑如點墨的眸底好似盛開著一簇簇寂寞花。

    「枝枝,紀時景最近工作很忙嗎?」他問。

    「嗯。」

    小聲的回答,餘生淡淡細了眉目,突地將清盈盈的眸光一轉,卻不經意瞥見陸司淳映在後視鏡裡幽深如潭水的眼。猝然間四目相觸,她看見他也在看著她,墨玉一般發亮的眸子帶著笑,眉眼舒展,輪廓清晰,翩然如玉。

    一時相顧無言。

    餘生轉了眸光,說:「他現在在美國獨自帶一個翻譯團隊,是挺忙的。平時的話,也經常是一個月一個月的出差,我已經習慣了。」

    不知怎的,陸司淳沒有說話。

    逼仄的車廂內空氣一下子凝滯起來,餘生覺得壓抑窒息,便朝著陸司淳凝眸一笑,唇紅齒白,眼波盈盈,仿若桃花花蕾在空氣裡悄然綻放,滿眼歡喜。

    見到餘生的笑,陸司淳只覺心頭驀然一空,似乎有一種無從把握又迷惑人意志的感覺,緩緩自內心升起,便說:「紀時景時常不在身邊,就要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呢,姐夫你就放心吧。」餘生又是一笑。

    抵達餘生住的地方時,餘生再次提了她畫展的事。陸司淳轉過頭來望著她,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含著淡淡的倦意,「我會過去的。枝枝的畫展,我又怎麼會不過去?」

    「謝謝姐夫。」

    餘生垂下眸子,朦朧天光從車窗淡淡映進來,在她清秀的眉間落下清麗的光澤,瀲灩生姿。

    陸司淳還在沉默,餘生便打開車門,下了車,「姐夫,昨天的事就叨擾你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

    清風如水,在滿庭的疏枝密影中流走,引起簌簌低鳴一片。餘生見時候不早了,便與他告別,正要轉身離去,卻聽到他柔聲一喚,「枝枝——」

    她回眸。

    他含著笑看著她,目光幽深似海,

    映著她單薄纖柔的身影,深深淺淺透著複雜之色。卻欲言又止,說,「沒事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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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秋,沸城,vercal2015春夏時裝發佈會現場。

    雪色幾何建築物的明朗空間被分作數個大小不一的t台現場。t台筆直地縱橫其中,十方通津,每一道t台上都用透明的線垂掛著風格迥異的畫。

    這次整個會場的空間佈置一改vercal往常的奢華高貴風格,裝潢得簡約單一,卻別有格調,優富有靈魂,自由而不逼仄。

    led顯示屏和實景展現所形成的三維秀場,讓人如臨畫境。

    此時會場已經陸陸續續坐滿了受邀而來的貴賓,他們之中有記者,有各類時尚雜誌的主編與編輯,有上層社會的紳士先生、時尚圈的淑女小姐,還有各界的名流,更有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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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餘生,看這架勢,感覺還挺不錯的,vercal這次恐怕是下了血本的啊。那t台上掛的畫,是你的畫麼?」青稚揭開簾幕瞅了瞅外面的情況,回眸來對餘生盈盈一笑。

    「是的啊。入場走廊上的裝飾畫也是我的。」

    餘生懶懶地回了她一句,目光茫然,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樣,在t台下方的嘉賓席裡遙遙尋找著她的白帆。卻發現她找了許久,都沒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落。

    青稚卻一直在她耳邊碎碎念,「餘生餘生,你知不知道我暗戀vercal的首席設計師已經很久了,今天終於能見到我的男神了,好開心!」

    餘生忍不住將臆想中的她拉回現實,「走秀要開始了,你不回後台做準備嗎?

    「有李傑夫安排呢。」

    「可……」

    「能穿上他設計的服裝,也是我夢寐以求很久的呢。餘生餘生,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我好激動,好開心,好興奮!」

    「不知道前幾天是誰哭喪著一張臉說自己被劈腿失戀了。」餘生鄙視地瞥了她一眼,說,「青稚,你這麼花癡你媽媽知道嗎?不要跟別人說我認識你。我走了。」

    「等等——」青稚連忙拉住餘生,道:「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餘生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青稚拖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燈光亮珵珵地打著,一張巨大的海報緩緩鋪入視線中。

    鬼才設計師佔據了整個版面,他煢煢孑立,穿著一身獨具設計感的服裝,造型前衛而時髦,像是俯瞰眾生的天神,遺世**。面部輪廓稜角分明,容光煥發,隱隱間,卻透著悲意。

    餘生視線輕移,但見他薄唇緊抿,目光深邃,眸底綻放著熠熠之光,好似深海裡的星星,幽藍而迷人。

    青稚癡癡地望著他,跟餘生介紹說,「縱觀世界知名的男設計師們,很少有他這樣陽剛而不失俊美的設計師,大多數的,都很陰柔,美得女性化,其中以gay居多。更有評論稱:時裝大師中十男九gay。可以說是設計師中的另類,他非但不陰柔,而且還有一種軍人的冷酷與硬朗,體魄健美,容貌威嚴,氣場霸氣。」

    「狂野又不羈,桀驁又張揚。」

    「哦~」青稚動作誇張地撲到那張海報上,用陰陽怪氣的語調大聲說,「哦我的男神,我好愛你。」

    「說不定你的男神是個gay,現在流行的直男。」

    「怎麼可能?」聞見餘生突然潑的冷水,青稚回眸橫了她一眼,說:「我的男神怎麼可能是個gay?就算全世界所有的直男都被掰彎成了gay,我的男神也不會變成gay,你知道嗎餘生?他是我的,他不會是gay的。」

    「知道。瞭解。」餘生點了點頭。

    「青稚,你怎麼還在這裡?」就在這時,李傑夫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把將青稚拉得轉了一個圈,怒道:「雖然咱們綵排過三次了,但是走秀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在忙著做最後的交接,你怎麼還有閒心在這裡犯花癡呢?」

    「唉唉唉——李傑夫,你慢點慢點,我只是想看看這次的秀場有多高大上,沒別的意思,我馬上就回後台!」

    話畢,她便拉著餘生朝著後台換裝室走去。

    眼看著離換裝室越來越近,青稚的情緒也開始有了變化。餘生一路無言。青稚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眼神卻重重一沉,變得極其黯淡。

    「其實說不恨杜雲深和遲閱晨,那是假的。」

    她回眸看著餘生,長而密的睫毛顫了顫,眸底水意瀲灩,似有湛湛天光倒傾而下,「其實分手之後說我不難過呢,那是假的。餘生,我心裡還是不好受。我和遲閱晨,那是三年的感情啊,居然敵不過他與杜雲深的十五天。有的時候我就在想,愛情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這樣讓人著迷,又這樣使人心酸?」

    「別傷心了青稚。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

    一個人,是你的溫暖,又是你的折磨。負心薄情的人,愛過就好,結局好不好並不重要。」餘生說。

    聞言,青稚悵然一歎,便進了後台換裝室。餘生不過有半秒的猶豫,也隨著青稚走了進去。一進去,才發現高大上的t台背後,是如此雜亂喧嘩的場景。

    模特們都忙著在準備,領隊也在不停地招呼著自己的模特,化妝師匆匆進來給模特們補妝,本來就擁擠的後台換裝室就更逼仄了。換裝員們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緊張,準備好自己負責模特的衣裝,安靜等候著。先出場的模特們匆匆換著時裝,一時間,尖叫聲、辱罵聲、驚呼聲不斷,擁擠的換裝室內人來人往,變得嘈雜喧鬧起來。

    「人家都開始在準備了,青稚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呢?」餘生避開行色匆匆的人群,追上青稚的步子問道。

    「vercal2015春夏時裝發佈秀場,總共排了五場。第一場的主題是『哥特式中國』,由vercal自己的模特與少數歐美模特走場。我們molo的模特走第三場『古東方浪漫』。關玫憐等世界超模則壓軸出場,走第五場『巴洛克風情』。」

    青稚正對餘生介紹著她們走場的順序,突然就有一個身穿雪紡長裙的高挑妙曼女子迎面走了過來。

    「喲青稚姐姐,你終於來了,我見你遲遲未來,還以為你生氣了不來vercal走場了呢。」

    那女子一頭烏黑如藻的卷髮,披散下來,遮了她姣好動人的容顏。凝眉一笑,唇上一點瀲灩硃砂紅,勾描在如玉凝脂般的肌膚之上,楚楚動人。

    話音一落,跟在她

    身後的那些女模們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你想多了杜雲深。再怎麼說我青稚也在t台上輝煌過,雖然現在要退台了,不過該我走的,我還是會盡心盡力把它走好。」

    「倒是你——」青稚冷笑一聲,青白天色搖曳進來,在眼前一暗,她眸中爍起清冷的光,斜漾過去,端的是無限麗色,「倒是你——要小心走得接下來的路,搶奪者必怕搶奪者,盜人者必怕被盜,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我知道你聽不懂,所以給你解釋一下。搶來的東西,要好好守好,別又被另外的人搶走了。我知道你害怕,害怕就要抓緊,遲閱晨那個渣男我就免費送給你了,不用謝。」

    話畢,青稚大笑幾聲,挑釁似的瞥了一眼杜雲深,便抬起美麗的頭顱,拉著餘生穿過眾多的女模,來到屬於自己換裝的地方。

    「真是痛快!殺人不見血!」

    青稚覺得自己今天漲了威風,心情比較愉悅,一直哼著歌。她換上一身陰鬱沉重具有中性化的蜂腰西裝,下面配了一襲殷紅色大擺長裙,裙裾雲飛若曳風月,暗香肆魅。之後便被化妝師按在籐椅上,補起妝來。

    「青稚,這機會來之不易,你可要好好把握,你走秀最弱的地方便是表情,待會兒可千萬不能生硬面癱!你記住,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模特,表情都是冷凝不失風情,嫵媚不失大氣的,加油!注意多看攝像機,讓他們發現你的美你的高端大氣,你就成功了!」李傑夫從人群中穿過來,看了她半晌,突然幽幽歎息一聲,說:「秀場馬上開始了,我現在要到前面去觀場,青稚,加油。」

    她被化妝師控制著臉,不好說話,只得含含糊糊敷衍道:「知道了,李傑夫,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餘生無意間瞥見杜雲深,杜雲深遙遙對她嫵媚一笑,又繼續和其他的女模一邊冷笑著,一邊望向青稚這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隱隱間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說不出是什麼,便對青稚說,「青稚,我也該出去了。你一個人待在這裡頭沒事吧?」

    青稚搖了搖頭。

    餘生伸手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語色清幽,如水流波,「小心杜雲深。」

    語罷,餘生出了換裝室。

    秀場t台下方坐滿了黑壓壓的人,陰鬱沉悶的音樂聲已開始婉轉響起。隨著音樂聲的響起,身著設計師設計的全黑色西裝禮服的高挑美麗模特們一一從後台緩緩走出來。她們眼神飄渺,神情魅惑,妝容陰鬱,身姿搖曳,風采妙曼,給在場諸人來帶一場無法饜足的視覺盛宴。

    這一絕麗出場,引得在場來賓一陣唏噓嘩然。

    這是設計師為vercal設計的第一個成衣系列,主題是「哥特式中國」。

    據說他的設計靈感來自david-bowie1993年的吸血鬼電影。

    陰鬱。沉重。冷凝。具有黑暗氣質。

    餘生卻無心觀看t台上美麗的模特們,她穿過黑壓壓的人群,在黑暗苦苦尋覓。心底空落落的。

    恍如這幾年來,她涉水繁花,在雲間穿梭,在陌生城市輾轉流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驀然回眸,驚覺時光流逝,那些走馬燈似的過往在眉間一一流落。

    陸司淳,你在哪裡。

    餘生終究沒有看到陸司淳,她站在人群之中,只覺耳邊樂音如潮,人聲鼎沸,她卻無端端感到寂然。一時惆悵,她忍

    不住幽幽歎息一聲,便轉過身離開了。

    在入場的走廊上,佈滿了她的裝飾畫。

    這是她與vercal的首次合作,可顯然入場的人都對她的畫不感興趣,他們都是奔著秀場和vercal這個品牌來的。至於走廊上的畫作,是不是名家的作品,有什麼特別涵義,他們可能完全沒有留意。

    有什麼辦法呢?

    無論她怎樣努力,無論她天賦有多高,她就是走不到她想要達到的境界。跋山涉水,歷經艱辛,前方仍然千難萬險。

    她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畫,突然從反光的珵亮壁牆上看到了自己身影,纖柔瘦削,單薄得好似青天白雲之上的一隻紙鳶,就要被風吹遠了去。她卻在那壁牆之上看到了16歲的自己,極單薄的一個倒影,雙手捧著熱乎乎的烤紅薯,站在長長的畫廊之上,歪著腦袋望著自己父親的畫。

    模樣怯生生極了。

    「若斷愛無餘,如蓮花處水。」耳邊卻傳來一陣沙啞低沉的嗓音,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字正腔圓,像是在做某種儀式的禱告,語氣沉重。

    她回眸。

    看到陸司淳站在旁邊,正望著她的那一幅《蓮花》在靜靜沉思。精緻挺括的西裝,領口袖口處露出潔白條紋樣式的襯衣。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襯著一張英俊如古希臘神話裡面神祇的臉,更是溫爾,逸絕出塵。

    「若斷愛無餘,如蓮花處水。」

    他笑了。

    「枝枝,沒想到你還記得這個。如果沒有看見這一幅《蓮花》,這一句禪語,我恐怕已經忘了那段往事……」陸司淳回眸來看著餘生,眉眼裡含著淡漠而疏遠的笑意,「幾年不見,枝枝不止畫技越來越好了,人也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了。」

    餘生沒有說話。

    「枝枝的每一幅畫都帶著深刻的寓意。像走廊前面的《刺玫》、《薔薇少女》、《島嶼》、《琥珀與秘密》,都代表著你不同階段的不同心境。許多人只是膚淺地欣賞,並不能很好地理解你畫中的境界與美。只有當他們靜下心之後,再看這些畫,長時間地關注凝

    凝視,才會越來越覺得它們是如此的和美暢快,引人入勝。但是這個認可的過程很反覆曲折,需要時間的沉澱,也同樣需要天賦的支撐。」

    語罷,陸司淳展眉一笑,輪廓分明的側臉隱在身後朦朦朧朧的光影下,溫潤如玉,像是自無聲處盛放的蘭花,風度翩翩,連走後門,都走得格外優。

    「生命有它自己的圖案,我只是在憑借自己的理解臨摹,中途不斷的修改與創造,經過長時間的意識注入與思想交匯,才成了最後這個樣子:畫風歡涼,細節往往是優美而積極向上的,主題卻永遠悲觀。」

    「這就是我的畫——」

    餘生垂下眼瞼,燈影似在眼前一暗,重重疊疊映入她眸心,沉默一晌,她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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