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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八章 文 / 零度寂寞

    28.晉.江學.城.獨.發

    玫瑰堂。

    澳門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巴洛克式的外觀典肅穆,鵝黃色的外牆和墨綠色的門窗,再配上尖尖的房頂,讓整幢建築看起來就像是童話世界中的城堡。主殿深而寬,魁偉的穹頂宛若天幕一般,繪滿色彩繽紛的天主教圖案。祭壇上,是聖母手抱聖嬰的雕塑,遠遠看去,沾染著慈悲的光芒。

    此時,教堂外,是一場細潤無聲的小雨;教堂內,是一場傳統的西式婚禮,浪漫而莊重。

    教堂的門虛掩著,那麼高大厚重的木門被推開,竟是沒發出一丁點聲響。

    顯然並不知道教堂裡正在舉行婚禮,推門而入的夏子若腳步一僵,她迅速扭過頭,小聲對身旁的男人說:「我們在這兒避雨不好吧。」

    霍季恩還是那身西裝筆挺的打扮,平整的肩上沾著雨珠,細細密密的一層,不算太濕。比起夏子若那副驚詫又拘謹的模樣,他倒是淡定自若,「沒關係,正好取取經。」

    她還沒揣摩出對方這句話的深意,霍季恩已經虛攬住她的肩,走到最後一排的長椅上,落了座。儘管婚禮是開放式的,並不禁止遊客圍觀,但夏子若依舊覺得眼前的畫風不太對。

    這事兒還得從幾個小時前說起。

    夏子若沒有懶床的毛病,但大概是酒店那張kingsize大床實在太舒服了,加之昨晚被霍季恩滋擾睡得晚,她今天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跟這男人在同間房裡將就一夜,已至夏子若的極限,如果兩人再長時間共處下去,她只怕自己會瘋掉。可現實是毫無選擇的,她身上沒錢,沒證件,想走都走不了。霍季恩一句話「今天的行程由我來安排」,她就只有認命的份兒。

    這廝終究是不會放下手裡的權杖的。

    氣勢使然,霍季恩習慣於用某些他有,而別人沒有的東西,去壓迫別人。在生意場上如此,在生活上亦如此。只是這種「壓迫」,用到夏子若身上時,或多或少多了一種寵溺的成分在。

    夏子若跟他吃了葡國餐,然後又在市區遊覽了兩三個景點,原本只是普通的行程,卻因為意外遇到兩樣東西,而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一樣是,突如其來的雨。

    一樣是,這場婚禮。

    隔著幾米的距離,夏子若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祭壇前的一對新人。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襲白紗,身後拖著繁複的裙擺,浸淫在這美麗、神聖的氛圍裡,她感覺像是在看一場身臨其境的電影,不由得入了神。

    「霍季恩,你相信愛情麼?」夏子若的目光沒離開正在交換戒指的新人,隨意問道。

    他愣了一下,慵懶的坐姿沒變,嘴上悠然答道:「以前不信,但現在信了。」

    現在?

    儘管對方的聲音很輕,類似於在電影院裡說話的音量,但還是激得夏子若心口一震,她彷彿聽出某種深意來。

    就在她陷入怔忪的一片刻,霍季恩反問:「你呢?」

    「相信。」她點點頭,不過很快又補了句:「但我不相信愛情會降臨在我身上。」所謂的愛情,二十幾年都沒來過,應該不會來了吧。

    或許心思並不在教堂裡,霍季恩微微轉過頭,看著夏子若的側顏,他的目光變得玩味起來,「有男朋友的人怎麼會說這種話?」

    「我有男朋友?」夏子若怔然,她怎麼不知道。

    「那個律師,叫什麼來的?蘇……」霍季恩一副好心提示她的樣子,嘴角那抹戲謔的笑意卻是更盛幾分。

    夏子若差點忘了這出,「你說蘇啟啊,他……」那麼伶牙俐齒的女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去圓這個謊,頓時結巴起來。

    她這副擰著眉毛,努力組織語言的模樣,落在霍季恩眼裡,他覺得頗為有趣。他指了指祭壇,淡淡地提醒說:「聖母在那兒,不能撒謊。」

    夏子若被他噎得更說不出話來,氣呼呼地瞪著他,「蘇啟不是我男朋友,行了吧!」

    「呵呵。」霍季恩輕笑出聲,「婷婷早告訴我了。」

    「……」這男人太陰險了!

    婚禮結束了,教堂裡空曠下來。

    雨不僅沒停,雨勢反而越來越強,像是被疾風催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又急又響。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啊,夏子若雙臂抱肩走到教堂門口,發愁地向外看去。

    教堂兩側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充滿歐陸風情的低矮建築,兩排建築中間是步行街,不算太長,大概有四五百米的樣子。穿過步行街,再過一條馬路,就是霍季恩停車的地方了。

    夏子若摸著尖細的下巴,忖度少頃,她突然轉頭問:「霍季恩,你敢不敢淋雨?」

    「怎麼不敢。」他挑眉回道。

    聽他這麼說,她縮了縮脖子,二話不說直接衝進厚重的雨幕中。南方的冬雨比想像中陰冷,細密的雨絲裹挾著潮濕的冷風灌進脖子裡,夏子若當即打了個冷噤。

    然而,不過區區一秒,這寒意就消失了。

    她錯愕地偏頭一看,之前落後她幾步的霍季恩此刻已經站在了她身旁,他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罩在了兩人頭頂。

    夏子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瞅向只穿著件襯衫的霍季恩,「你不冷麼?」

    「不冷。」他淺笑無虞……

    風急雨勁,她全然顧不得兩人的身體挨得那麼近,他雙手舉過頭頂撐開衣服,又怕雨水淋著她,幾乎整片前胸都貼在夏子若的後背上。兩人就這麼一路頂著風雨,一路穿過打著傘的路人,一路承受著陌生人驚詫的目光,朝前疾走。

    天氣這麼惡劣,打傘都沒多大用途,更何況兩人只有一件西裝遮雨,快步走到馬路邊時,夏子若的褲腿早就濕了大半。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猝然炸響。

    葡萄牙風格的碎石地面被暴雨沖刷後澄亮清透,泛著珠簾般的光澤,卻也是極滑的。夏子若的步子邁得太急,不小心腳下一個趔趄,就向前栽去。

    就在她身體失重的一剎那,一雙有力的手突然一把抄起了她的腰,她還陷在驚愕中回不過神來,整個人就被霍季恩那雙十分強勢的臂彎抱住了。

    夏子若剛剛站穩腳跟,頓覺傾盆大雨瞬間把自己澆濕了。

    霍季恩騰手撈她,不得已扔掉了遮在兩人頭頂上的西裝,而他的雙手,直到這時還沒從她腰上拿開。明明是極冷的,可從腰間傳來的溫度,彷彿火一般炙熱,不由得令夏子若全身隱隱發燙。

    「真笨。」他說。

    夏子若懊惱地抬起頭,看向身前的男人,卻在撞進他眸光裡的那一刻,驀地怔住了。雨水早已迷了人的眼眸,可她依舊看見霍季恩眼睛裡倒映著的自己,以及他眼裡那一抹……似是而非的柔情。

    霍季恩的目光就這麼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浸透在這水汽濛濛的煙雨中,她的每一寸肌膚上都沾著雨珠,讓人看不真切。但那雙瀰漫著霧氣的眼睛,竟是比平時更添幾分味道。一時不察間,他就陷了進去,內心像是忽地燃起一把火,饒是這場滂沱的大雨都澆不熄。

    被他這樣看著,夏子若只愣愣地僵在原地,甚至忘記別開臉。她只覺覆在腰上的那隻手,隨之又收緊了些。

    霍季恩的目光平靜,動作細微,卻是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向她欺近過來……

    這一刻,天地間都靜了。

    週遭的車流聲、雨滴聲、人聲統統褪去,這不大不小的世界裡,彷彿只有彼此。

    「嗶嗶——」

    一陣刺耳的汽車鳴笛聲那麼不合時宜地兩人身旁炸響。夏子若猛然警醒,倏地扭過頭,就看見一輛轎車擦著裡道朝他們疾馳駛來。

    幸好霍季恩反應敏捷,還扣在她腰上的手輕輕一拽,就把她扯回馬路牙子。

    安然無虞地回到車上,兩人早已濕成了落蕩雞。

    駛出停車場,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襯得雨落在車窗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嘀嗒嘀嗒的聲音,擾得夏子若的心情有些激盪,她歪頭看向窗外,雨絲在車窗上匯聚成蜿蜒的溪流,白濛濛的一片,分明什麼也看不到,可她的目光那麼執著,像是要把窗戶盯出個洞來。

    雖然單了二十幾年,但她不是沒有被男人追求過。他們會表白,她只要拒絕就行了,一來一回,簡單利落。

    可霍季恩不一樣。

    他就像是一股無聲的暗流,企圖一寸一寸地衝進她的心裡。然後,徹底摧毀她的心防,佔據她的心。這種感覺,令夏子若的情緒前所未有的緊繃起來。

    強迫自己收回神思,她發現車上的儲物格裡有紙巾,隨手抽出幾張,遞給霍季恩,「擦擦臉吧。」

    他朝方向盤努努嘴,「我沒手。你幫我擦一下。」

    夏子若攥著紙巾的手隱隱一僵,遲疑稍許,她才朝他探身過去,拿紙巾胡亂地往這男人臉上抹了抹。他那張臉輪廓清朗,五官立體,她權當自己擦雕塑了。

    明知她在應付事兒,可霍季恩還是甘之如飴。

    就在這時,平緩行駛的車子陡然剎停。

    夏子若還來不及從他臉上收回的那隻手,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霍季恩握住,她剛驚訝地瞪圓杏目,他的手已往上一撈,箍住了她的後頸。

    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他牢牢地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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