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零度寂寞
接下來的幾天,夏子若的生活忙碌而平靜。
霍婷婷暫時脫離了哥哥的管制,就跟放出籠的麻雀一樣,玩得不亦樂乎。間中有幾次,她趁夏子若上班不在家,竟是大著膽子偷溜出去和夏子鵬約會。夏子若不是沒察覺,怎奈s的績效考核評比如火如荼,她應付工作都忙不過來,只能對這對小情侶睜隻眼閉只眼了。
然而,一切的平靜,全在星期五這天被打破了。
連續放晴數日的天,突然轉陰,氣溫急降,寒風刺骨。氣象預報寒流來襲,大雪降至。夏子若當天是晚班,四點到餐廳就行,她出門前本是打出富餘的,可不料趕上週末,天氣又不好,路況極糟。
她趕到s時,已經四點一刻了。
從餐廳後門匆匆走進員工通道,夏子若身上的寒氣尚未散去,便迎面撞上幾位同事燦爛的笑臉:「夏經理,恭喜喔!」
夏子若還沒看清這一張張比往日殷切許多的臉孔,就被宋拽著胳膊,拉進員工更衣室。宋快速梭巡一圈,在確定沒人後,她「啪嗒」一聲把門反鎖上了。
夏子若一頭霧水,「你們今天這是怎麼了?」
「噓——」宋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神秘兮兮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聲音雖小,卻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一會兒馬店長要給大家開會,宣佈副店長的人選。剛才我們粗略算了一下,咱們這組的績效考核成績比馮千心那組高不少呢……」
「原來是這事兒。」夏子若瞭然,她戳了戳宋的腦門,笑著說:「就你機靈。」說著,她脫掉大衣,抬腳走向自己的儲物櫃。
「哎呀,這種振奮人心的時刻,你玩什麼深沉呀!」宋忙不迭一把給她拉回來,擰著眉毛,咧著嘴,表情相當豐富,「夏姐,你馬上就要升副店長了!不僅可以加薪,還可以帶領團隊研發新菜色,權力大的不得了好嘛……就算馮千心有一千個心眼,她也不敢再給你使壞啦!」
聽著這番大快人心的話,夏子若的表情後知後覺地微微一怔。
職場這條路走過的人都知道,就像一片海,浮沉亦有時。有時候只能隨波逐流,有時候又會突遇湍流,挺不過去的,沉入海底,可一旦挺過去了,就是一片浩海碧空。
此時此刻,宋百感交集的碎碎念,落在夏子若的耳朵裡,她只想到一個詞——
熬出來了。
是的,五年了,她終於熬出來了。
夏子若剛換好制服,會議就開始了。
橢圓形會議桌的主位上,馬店長正襟危坐,說得口沫橫飛:「你們都知道,佳景集團一直致力於推廣法式餐飲化,為配合總部的發展戰略需求s計劃在短期內增開分店,所以這次提拔上來的副店長,也是我們為新店培養的儲備店長……」
馬店長開會,向來冗長,聽得人恨不得昏昏欲睡。但今天,三十來號員工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全程豎著耳朵,一字不漏地聽。
慷慨激昂的開場白之後,馬店長作勢嗽了嗽嗓子,轉入主題:「經過一系列考核,我宣佈s的新任副店長是……」
他這一停頓不打緊,在座的所有人都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眼角的餘光紛紛瞟向兩位候選人——淡然自若的夏子若,和笑意盈盈的馮千心。
「馮千心。」馬店長落唇定音。
舉座嘩然,面面相覷,時間似乎定格了一秒,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在這陣窸窣的騷動中,宋驚詫的嗓音顯得格外尖利:「憑什麼是她啊!績效評比的結果不是這樣的……」
馬店長捋了捋頭頂上為數不多的幾根毛,嚴肅地提醒道:「績效評比只是一個方面,最終的結果是經由總部高層商議後決定的。」
總部高層……李德勝。
宋動了動嘴,還要爭辯什麼,卻被夏子若在桌下捏了捏手,示意她算了。
「真噁心,小三!」宋不再明嗆,卻是不服氣地小聲暗啐一句。
儘管大家沒聽到她的聲音,但看口型也知道了,表情因此瞬間變得複雜起來。那一束束或鄙夷,或玩味的目光射在馮千心身上,她卻毫不在意,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改變一分,依舊笑得張揚。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她要的就是個「勝」字。
同樣的道理,擱在夏子若身上,就只落得個「敗」。對於這場早已注定的輸贏,她的期待,她的信心,她的樂觀,這一刻,她權當是自己太天真了。
夏子若的臉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默默偏過頭,看向窗外——濃厚的烏雲壓迫天際,像是馬上就要逼出一場大雪來,光禿禿的樹枝在又陰又冷的寒風中顫慄,平添一抹蕭瑟。
就像她此時的心境。
飯點很快到了,即便夏子若的心情再怎麼晦暗,她還是要打起精神工作。
殊不知,就在這忙碌不堪的節骨眼上,馬店長把她叫進了辦公室。
就兩個人,不必講場面話,這位素來嚴厲的店長,竟是難得的語重心長:「小夏啊,不要把一時的得失看得太重,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這番懇談,即是安撫,也多少帶著點無奈。
雖然對方沒點破,但夏子若是明白人,總部高層施壓,店長的權力便形同虛設,導致一場原本公平的評比,最終以笑話收場,令人始料未及。
「嗯,我知道了。」她點點頭,不想再談這
個話題,「外面挺忙的,我先出去了。」
然而,正當她轉身欲走的一片刻,馬店長又道:「其實我挺器重你的,不要灰心,繼續努力。」
夏子若的腳步猛地頓了頓,卻沒有駐足,也沒有回頭,只淡聲回道:「沒有後台的努力,是沒有用的。」說完,她拉開門,毫不遲疑地走出辦公室。
馬店長愣了愣,隨即搖搖頭,長歎口氣。
雪,終於下了。
不是鵝毛大雪,只是小雪花。華燈初上,天色徹底暗下來,路燈的光圈裡,依稀可見細小的雪片漫天飛舞。地面沒結冰,濕漉漉的,但路上的車速明顯更慢了,尤其是環路,簡直堵得水洩不通。
一輛黑色賓利夾雜在密密匝匝的車流中,龜速向前挪動。
後座上的男人屈肘撐在窗稜上,闔著眼假寐,臉色比腕上那塊名表的金屬外殼還冷。霍季恩已經被堵在路上一個小時了,今晚他本來是有應酬的,但估計照這個節奏開下去,等車開到了,晚宴也結束了。
他悠悠睜開眼,吩咐說:「姜平,你給酒店業協會的李主席打個電話,今晚的宴會我不去了。」一年到頭各大協會辦的活動數不勝數,少去一場也無妨。
姜平連聲應下,從方向盤上騰出只手撥電話。通知完對方,他問:「霍總,那我送您回麗景灣?」
沉默少頃,霍季恩側頭看了眼窗外,說:「你找地兒停車,我想走走。」
「好的。」姜平不知道老闆哪來的閒情逸致散步,但他還是把車從主路掰到輔路上,靠邊停下。
他躬著腰打開後車門,只見霍季恩朝他一挑眉,「你要不要一起?」
姜平這下凌亂了,還在腦補兩個大男人雪中漫步的詭異情景,嘴上已經唯命是從地答道:「……行。」
潔白的雪花幾近透明,彷彿從天際灑下來的糖霜,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一沾到衣服上,立馬就融化了。霍季恩穿著大衣,雙手插在側兜裡,腳步不疾不徐,沿著人行道往前走。
一路迎著雪,一路頂著風,一路穿過歸心似箭的路人,霍季恩與這路上的每個人都不同,他穿得體面,身姿挺拔,神色淡然,明明是惡劣的天氣,到他這裡,卻彷彿變成了某種……享受。
姜平搓著凍僵的手,跟在他身側,一時不知該不該提醒老闆,他們已經走得離車太遠了,「霍總,我們這是去哪兒?」
霍季恩一言不發,繼續朝前走,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已經決定了去處。
過了兩個路口,他忽然停下,抬手指了指手右邊的店,「進去坐坐。」
姜平猛地一抬頭,赫然看到店面的招牌——
s法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