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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文 / 讀讀

    隔日早朝,兩江巡撫朱庸令人八百里加急呈上奏折,上稟經由明查暗訪,查明豫州、同州一帶官商勾結,低價徵入百姓種植棉花,卻將去年庫中留余劣棉充入軍用棉襖,送往前線,優棉卻暗地高價倒賣。同呈罪狀證據口供,乞上斷決。

    皇帝大怒,當即下旨嚴懲不赦。門下省領命擬旨。

    傳令官再呈朱庸第二份奏折。此份奏折簡述查案過程,且一一寫明協查大小官員,末尾還有一人令眾官耳朵豎起,卻正是商人李子軒。此案伊始,便是因李子軒不畏強權告發之緣。

    雲州李府再次現於朝堂之上,又是一份大功。

    皇帝面帶微笑,眼中卻有寒意。連這李子軒,也妄圖螳臂當車麼?

    有大臣覲言一紙黃貼表彰李府,皇帝不批。

    朝臣人心浮動。

    是夜,皇帝去了後宮最高的觀星閣上。此閣樓是為皇帝陛下觀星象測天命所建,東聿衡平日並不來,只有萬福知道聖上每次來皆是心情不佳之時。

    東聿衡走上台階,並不讓近侍跟隨,獨自一人站在空曠圓台之上,扶著石階眺望遠處。

    冬風陣陣,皇帝竟也不覺寒冷,萬福與眾僕等在下頭,不時地伸長脖子注意上頭動靜。

    許久,東聿衡才從觀星閣而下,並不理會眾僕,大跨步離去。

    翌日,皇帝剛下了朝,一太監步伐匆匆而來,卻正是負責傳遞李府消息的大太監。萬福將他攔住,「急急忙忙成何體統?」

    那大太監對萬福打揖,說道:「萬公公,奴才有急事稟告聖上。」

    「何事?」

    「王太妃昨日夢中有異,今晨令司天台相師去李府看雁夫人面相命脈。李府眾僕得了聖命拒其入內,不想領頭的公公竟拿了王太妃懿旨硬闖而入,強押了雁夫人為其觀相。」

    「竟有此事?」萬福大驚,忙領他進去一五一十地稟明皇帝。

    東聿衡嘴角緊繃,「先把相師給朕帶來,其餘人等容後處置。」

    隨後皇帝坐在安泰堂中,朝臣一概不見,只等人將那相師帶來。誰知竟聽得花婕妤殿外急事求見,他本是不耐意欲不見,轉念卻讓人宣其入內。

    花弄影急匆匆卻不失優地走進殿中,對皇帝大禮過後,才滿臉焦急之色地道:「請陛下救雁夫人!」

    皇帝皺眉,「花婕妤這是何意?」

    花弄影站在下頭絞著帕子,道:「陛下,賤妾聽聞太妃娘娘令相師觀雁夫人面相,還請陛下阻止此事。」

    「為何?」

    花弄影欲言又止,皇帝一聲輕喝,「說!」

    花弄影嚇了一跳,只得吐實,「當年雁夫人與李家長子成婚不久,有一道長化緣府中,大少爺令人盛宴款待,道長感激,請觀李府眾主人面相,大少爺請出夫人,道長看了半晌卻是不語。大少爺摒退眾人,賤妾才隱隱聽得道長說夫人面相有異,其餘賤妾不得而知,可如今太妃娘娘之令……」是正是邪全在那相士一念之間,夫人怕是凶多吉少。

    面相有異?東聿衡微訝,「那道士是何法號?」

    「回陛下,他並無法號卻有名字,賤妾記得他是姓溫,名士伯。」

    溫士伯!皇帝自是經由皇叔舉薦見過這位奇能異士,本意留他宮中,他卻拒官不授,依舊潛於民間。不想他竟去了雲州,那末他說的寧兒面相有異又是何解?

    「可曾知曉他的去向?」

    花弄影見聖上竟是知曉其人,心中驚訝,道:「說來也是奇事一件,當夜溫道長便在李府客房羽化登仙了。」

    「逝了?」皇帝不想一代相師竟已悄然仙逝。

    「是。」

    皇帝直覺此事蹊蹺。他隨意安撫花弄影兩句,讓奴婢們扶著她退下,自個兒坐在炕上皺眉深思。寧兒面相有異,究竟是怎麼個異法?並且溫士伯死於李府,是功德圓滿成仙了,還是……

    須臾,去往李府的相師被帶至皇帝面前,東聿衡定睛一看,卻正是溫士伯當年留下的徒弟覃和風。溫士伯曾誇這徒弟天資聰穎,大有超越前人之資,只因師徒緣份已盡,將其留在宮中。這些年覃和風身處司天台,主修編算曆法,其觀相之術也日益精湛,甚得太妃與敬親王信任。

    待覃和風大禮請安,東聿衡才開了口,就聽得太監來報,說王太妃來了。

    東聿衡略一皺眉,並不回應,而是問覃和風道:「雁夫人面相如何?」

    覃和風猶豫片刻,道:「末官才疏學淺,竟是看不出來雁夫人面相。」

    東聿衡面色不變,道:「你與太妃只說須再細細推敲,旁的不必多說。」說罷便起了身。

    皇帝親自下榻迎王太妃,請了安後笑道:「這大冷天,太妃怎地親自來了,有事兒讓奴才們通報一聲便完了。」

    王太妃由他扶著坐上炕,看一眼低頭請安的覃和風,「哀家只是心急,聽說覃大師被皇兒請來了,哀家也就想著出來走走,與皇兒一同聽聽大師是怎麼個說法。」

    覃和風低頭垂手站在下邊。

    皇帝笑而不語。

    王太妃見狀,便問道:「覃大師,哀家囑咐你的事兒,辦得如何?」

    覃和風一叉手,「回稟太妃娘娘,末

    官無能,一時不能觀出面相。」

    王太妃皺眉不悅,「你這是什麼話,哀家聽聞你一見人不消一盞茶便知此人前因後果,怎地又看不出來了?」

    覃和風一路心思也是紊亂,他從未見過這種情形,就似是那雁夫人面上蒙了一層紗,讓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對相師而言無疑是砸招牌的事兒,他一咬牙,說道:「還請娘娘恕罪,末官望討雁夫人生辰八字。」

    王太妃見他不似說謊,看一眼皇帝,而後問道:「為何看不出來,可是妖麼?」

    皇帝皺了皺眉,也盯著覃和風回答。

    「非也,末官看雁夫人身上清淨,並無妖氣。」

    皇帝鬆一口氣的同時忽覺不悅,他似是把寧兒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那是他的女人,一個小小相師居然如此放肆?

    「你可看仔細了?」王太妃再問一遍。

    覃和風自知捲入皇家事端,謹記方才皇帝所言,避而不答。

    王太妃再問幾句,卻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道覃和風術業不精,轉頭對東聿衡道:「陛下,哀家覺著,這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看不出面相,這其中定有古怪,不如再叫他人去看看?」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母妃多慮了。」東聿衡心有薄怒,但面對王太妃卻無法發作。

    王太妃暗歎一聲,她本意是想交待覃和風無中生有,不想皇帝竟這麼快就得知了消息,看來他對那寡婦十分上心,只是這事兒卻是出乎意料地奇怪了。覃相師為何看不出她的面相?她究竟是鬼、是妖、亦或……是仙?不可不可,還得讓人去探一探。

    只是這事兒尚未查明,王太妃也不願再多說破壞了母子情份,她又說了兩句關懷的話便離開了。

    待王太妃一走,東聿衡摒退左右,連瀲艷也叫了出去,只留了覃和風一人在側。

    「雁夫人的面相,是怎麼個異法?」

    「陛下,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末官看雁夫人之相,卻似霧裡看花,是似而非。末官斗膽,請觀雁夫人手相。」

    東聿衡不豫,面上卻是淡淡,「這不怪你,溫道長也曾看過雁夫人面相,與你說的無異。」

    「師父也曾見過雁夫人?」覃和風一驚,抬起頭來,「敢問陛下卻是何時?」

    「大抵是兩年前。」

    覃和風愣愣,復又低頭,似是喃喃自語,「師父登仙,怕是與她脫不了淵源……」

    東聿衡心念一動,道:「朕且問你,朕的天運可有變數?」

    「龍運是為天機不可洩,然末官時觀天象,自三年前天降異星,帝坐星喜,是為吉兆,爾後再無異兆,潤澤和順。」

    三年前……東聿衡搖搖頭,三年前與沈寧毫無干係。

    「朕知道了,你退下罷,雁夫人之事不可與他人提及。」

    「是……」覃和風猶豫,卻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末官可否再見雁夫人……」

    「不必,不必再見。」

    打發了覃和風,東聿衡獨自靜坐片刻,大聲喚道:「召關有為來。」

    已貶為內務府武備院大臣的關有為進殿面聖,一個時辰後,關有為徐徐而退,面有喜色。

    隔日,皇帝宣召沈太傅入宮敘舊。

    是夜,回到沈府的太傅召集五個兒子,撫著御賜的龍頭枴杖,說道:「泰兒,明日是你休沐之日,便請李府雁夫人過府,與她滴血認親罷。」

    此言一出,五子臉色丕變。連最為穩重的長子沈悉也不由開口,「父親,那雁夫人如今身陷是非,我等為何還要故意淌這一淌渾水?」

    「是啊,爹,如此一來,咱們不是擺明了與大夥兒作對麼?」四子也急急說道。沈府向來明哲保身,既不結黨營私也不得罪別人,才成就沈家今日。

    「跟別人作對總比跟聖上作對得好!」沈年一拄枴杖。

    兒子們沉默下來。父親這意思,莫非……

    「都去準備罷。」明日是或不是,李沈氏都將是沈府的嫡出千金了。並且,沈年老眼一瞇,「雁夫人認祖歸宗,陛下豈不是更加難為?」他嫡孫女的身份,並非只是身份而已。

    「是啊,父親大人!」五子一時更想不明白了。

    「你都這般想,旁人不這般想麼?」見兒子們一愣,老狐狸擺擺手,「你們回屋子好好想想,明日歡歡喜喜地迎雁夫人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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