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文 / 讀讀
沈寧沒想到,不過短短兩個多月不見,花弄影竟變得如此憔悴,甚至臥病榻前。
「夫人。」病骨支離的花弄影見到她,頓時淚流滿面,掙扎著想從床上起身,被一干奴婢勸攔著不讓起來。
沈寧也顧不得其他,上前緊握了她的手,嗓子一時緊了,「你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弄影卻反抓著她的手只是一個勁的哭,嬤嬤奴婢在身旁跪著請罪。一時場面混亂,沈寧只得請閒雜人等退了出去,只她留了喂花弄影喝藥。
室內窗戶緊閉,瀰漫著薰香與中藥氣味,令人有些氣悶。沈寧勸了花弄影一回,起身打開和合窗透氣,又重新坐回床邊,「別哭了,你到底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花弄影努力止住淚水,抽泣著顫聲道:「夫人,我、沒能、保住陛下的孩子……我、我真沒用……」陛下一直賜她避子湯藥,夫人走後才賜了她保全龍精,千呼萬盼得以孕育龍種,她欣喜若狂,卻在前幾日吃下一塊糕點讓一切化為泡影。
沈寧蹙眉,嚴肅問道:「是意外還是……」
「我不知道,」花弄影無助地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朱嬤嬤說是有人想毒害於我。夫人,夫人,我在這宮中如履薄冰,誰也不曾得罪,究竟是誰想加害於我,甚至敢傷害皇家血脈!」
沈寧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勸道:「別難過,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的。」
花弄影道:「夫人,你說是不是賢貴妃,她以為我已經找出了當初衛府誣陷花家的證據,所以想置我於死地!」
沈寧沒能制止她,起身迅速到了窗邊四周看看,才閉了窗子,回到床邊,低聲嚴厲地道:「你身在後宮,還不知隔牆有耳的避諱麼?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你怕是活不過今夜!」
花弄影被她厲聲喝住,連抽噎也停了。
見她可憐楚楚的模樣,沈寧又有些於心不忍,伸手攬過她的身子,額頭抵著她冰涼的額,輕輕地道:「小花,堅強些,你得學著堅強了,現在我跟你姐姐都護不住你了。」
花弄影一聽,害怕得身子都在顫抖,「我怕,夫人,你別走,我好怕!」陛下雖然曾軟語安撫,她卻還是感到陣陣寒意,「我覺得背後有千萬隻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
「別哭,不許哭。」沈寧有些強硬地道,她幫不了她,只能讓她自己站出來面對一切,「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選擇了皇帝的寵愛,就必須明白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花弄影滿臉脆弱之色,「我只是……愛陛下,這……也有錯麼?」
果不其然,她已將花府平反之事拋之腦後,一心一意地,成了這後宮一員。沈寧有些無可奈何,閉了閉眼,問:「陛下來看過你麼?」
一提此事,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如泉湧,「陛下他、他只來了一回……」是惱她沒能保住龍兒,還是嫌她面憔肌黃?她越想越不安,使勁眨著眼想看清眼前之人,「夫人,陛下他……是惱我了麼?」
沈寧凝視著眼前如驚弓小鳥般的人兒,心中只覺廣德帝果真冷酷無情,剛剛問起之時,他居然只是神情稍變,毫無痛苦憐惜之色。小花怕是,一顆芳心許錯了良人。
安撫了許久,沈寧餵她喝了藥扶她睡下,出來向朱嬤嬤詢了事情經過,原來是幾日前花弄影如平常吃了點心,不過未幾便覺腹痛,當夜便滑了胎。皇帝得知此事,下令嚴查,卻是發現下毒的宮女已服毒自盡,幕後黑手尚不得知。
沈寧看過宮斗電視小說,也知這是後宮爭鬥慣常作法,可這麼活生生地發現在她的生活裡,依舊讓人毛骨聳然,就如花弄影所說,好似背後有千萬隻眼睛在瞪著她。
出了宮,春兒獻寶似地拿出一個小小玉盒來,有榮興焉地道:「夫人,這是乾坤宮的姐姐給的,說是陛下賞給夫人用的。」
沈寧看了那玉盒一眼,心思更加沉重。
隔了幾日,長陽降下瑞雪,沈寧著四品命婦朝服臨朝謝恩。作為一個平民商婦,丈夫追封侯爵,自己成了誥命夫人,期間際遇令無數女子羨慕不已。沈寧波瀾不驚地拜謝殿前天子,天子注視其一身華服,珠幕下幽光閃爍。
下了開明殿,沈寧由女官陪同去昭華殿向皇后謝恩。中規中矩地做完自己仍舊牴觸的叩拜後,她起身抬頭一看,才發現皇后身邊還坐著一位命婦打扮的中年貴婦人。蒼白的病容遮不住風華之姿,想來年輕時也是一位大美人。
孟再見沈寧,眼裡多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而臉上保持著溫柔端莊的笑容,「這位是鴻臚寺卿沈大人的夫人。」
……她不就是那沈昭的母親?這幾日李子軒注意著沈府舉動,自然也調查了些許情況。沈昭嘴中失了孩子,纏綿病榻的就是這位夫人,既是體弱,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皇后宮中?沈寧頓時明白這事怕不是偶然。
沈夫人直直注視著向她行禮的沈寧,像是想將她看出個洞來似的。過了一會,她才如夢初醒,「快快請起。」
皇后將沈夫人的異樣收在眼底,並不作聲,賜了沈寧的座,教導她幾句命婦規矩,沈寧一一應了。
殿內安靜一會,皇后望向八寶閣中新摘的雪梅,似是話家常地與沈寧道:「花婕妤近日不慎滑子,身子每況愈下,陛下憐惜,與本宮說了幾次,本宮見她舉目無親,孤零零地也是可憐,想來你與她親厚,本宮便傳懿旨讓你進後宮陪花婕妤些時日,待她好了你再回去。」
沈寧沉默一會,應道:「是,謝娘娘恩典。」
皇后滿意點頭,示意
她退下,準備入宮事宜。沈夫人見沈寧離開,也強笑著尋了借口出去了。
沈寧還沒走多遠,聽得身後一聲輕喚,轉過身來。
沈夫人看著披著品紅斗篷的清麗柔美女子轉過身來,帶著一絲孤寂清冷,竟不由得紅了眼眶。
沈寧一看不妙,她不會已篤定她就是她的女兒了吧?
沈夫人快走兩步到了面前,含淚晶瑩的眼中注視著她,似是無限憐愛,身後跟著的丫鬟怕她受涼,叫了一聲夫人,將手爐塞進她的手中她也毫無所知。
沈寧決定快刀斬亂麻,她輕笑著作揖叫了聲沈夫人。
沈夫人紅唇輕顫,抬手似是想撫她的臉,卻在她清澈無辜的眼神中僵在半空。
「沈夫人,您找我有事麼?」沈寧問。
沈夫人生硬地以手挽過鬢邊散發,道:「無事,無事,我……就是覺得與李夫人極為投緣,想請你去府上坐一坐。」
「夫人抬愛,妾卻之不恭,然而皇后娘娘懿旨不敢不從,我須今日收拾什物搬進宮來照顧婕妤娘娘。」沈寧歉意地道。
沈夫人點點頭,失望溢於言表。
二人默默走了一段,待走到一偏僻之道,沈寧先發制人,小心翼翼地說道,「沈夫人,我聽令公子說,您曾在雲州遺失一子?」
沈夫人不想她如此直言詢問,口氣中又帶著謹慎,不由哽咽地點了點頭。
「夫人可記得是哪一年的事兒?」沈寧裝作希冀地瞅著她。
「正是永平八年!」沈夫人顫聲道,身邊丫鬟立刻遞上手絹,沈夫人接過,壓著鼻端迅速眨了眨眼。
沈寧一聽大失所望,沮喪地道:「不瞞夫人,我也是個孤兒,被義父自山澗撿回,冬至時偶遇令公子,聽他說起您的傷心之事,一時妄想,不料今日卻是如夢破碎。」
「此話怎講?」沈夫人急問。
「我是永平十年被撿的。」沈寧直視她道。
誰知沈夫人卻是渾身一顫,強抑的淚水如決堤似的湧了出來,「你是、怪我這母親麼?」
見一位哀毀骨立的慈母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腸寸斷,沈寧不是不同情的,想起她那親生女兒怕是早已香消玉隕,不由一聲歎息,道:「沈夫人,我不是你的女兒。」
沈夫人失聲痛哭,她的貼身大丫鬟忍不住紅著眼道:「李夫人,您這話太傷人。我們夫人先前問了花婕妤娘娘,便知您是永平八年被一馬伕所撿,怎地騙我們夫人說是十年之事?」
沈寧心裡一驚,簡直無語問蒼天,小花啊小花,你究竟會害我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