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讀讀
皇后賜下的宮婢白芷在殿外等候了幾個時辰,見沈寧出來才急急地扶了她,「夫人,您沒事吧?」已有乾坤宮婢女偷偷告訴了她緣由,她一直提心吊膽,就怕龍顏一怒,自己也受牽連。
「我沒事。」沈寧笑笑,臉色有些蒼白,卻不讓她扶,「走吧。」
誰知沒走多遠,一名小太監自後頭叫她,「雁夫人。」
沈寧置若罔聞,白芷小聲地提醒了一句,並上前扶了扶她,她才反應過來轉過了頭。
「雁夫人,婕妤花娘娘請您去宮中一敘。」
沈寧沉默了一會,輕歎一口氣,點了點頭,「勞煩公公帶路。」
來到安陽殿,沈寧見到許久不見的花弄影。此時的她已是天家婦人打扮,穿一身錦衣華服,美艷嬌媚,週身香氣襲人,四名宮婢環繞。
「小花。」沈寧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
「夫人,您須下跪見禮娘娘。」白芷低聲道。
眼中異光閃過,她狀似恍然,緩緩跪了下來,「民婦見過花娘娘。」
花弄影急急親自將她扶起,「夫人何須在乎這些虛禮,折煞弄影了。」
花弄影引她一同坐上貴妃榻,待宮婢為二人倒了香茶,她摒退了所有奴婢,「我有話與夫人說,你們都到外頭候著罷。」照理花弄影身為婕妤,不必再尊稱她為夫人,直呼李氏也是可以的,只不是不知是否習慣使然,她仍舊不曾改口。
沈寧喝了一口茶。
待宮女都退了下去,花弄影笑問:「許久不見,夫人可還好?」
「挺好的,」沈寧勾唇笑了笑,「你呢?」
誰知這簡單一句卻讓花弄影笑容斂去,「我?我卻不太好……」
沈寧早有預料,她卻是不知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夫人,外人傳我承蒙隆恩,獨佔聖寵,卻是不知我自進宮後便如履薄冰。爹爹冤案未曾大白於天下,我始終只是罪臣之女,又曾淪為官妓,後宮中許多娘娘對我冷嘲熱諷,說我是……」
沈寧想像得來,但她憂心的卻是小花本就打算獻身皇室,卻是一點覺悟也沒有,遇到事兒還是只會訴苦,這樣怎麼能在深宮中生活下去?可是眼前見她楚楚可憐,這些話她也說不出口,只得道:「你忍一忍,想一想皇帝陛下對你的好,他獨寵於你,自然有人妒忌。」
「可是夫人,說是獨寵,可我這殿裡的宮女,哪個沒有伺候了陛下,有時甚至我還與她們一同……」花弄影心中難受,說不下去。進了宮中才知,年輕的皇帝血氣正健,又有宮中秘方護體,除宿皇后寢宮外,後宮御女常點兩宮以上妃嬪承恩雨露,即便一宮獨侍,也有宮婢服侍侍寢。那俊朗的天下之主是她的夫君,一顆芳心早已暗許,陛下在她面前臨幸他人,嫉妒之心更是疼痛難忍。
雖知後宮就這一個男人,糜.爛不言而喻,可是親耳聽花弄影說出來,沈寧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宮裡頭的女人,究竟是怎麼過活的!
沈寧自己都無法過這道坎,自然無法勸解花弄影。
見狀花弄影更是泫然若泣,她拉過沈寧的手,嚶嚶懇求,「夫人,求你幫幫我。」
沈寧道:「我現在已經幫不了了你了。」進了這大籠子,她一介平民已經沒有說話的份了。至今還*疼痛的膝蓋告誡著她這個事實。
「夫人你如今得陛下與娘娘另眼相待,怕是我說十句話抵不上你說一句,夫人,我求求你幫我跟姐姐盡早讓花家平反。」只有沉冤昭雪,自己才能在這後宮中挺直胸膛。陛下也會……有所不同罷?
「小花……」
「夫人,我們已對幕後主使者有些眉目了。」花弄影頓了一頓,輕聲地道,「那人怕是當今相爺,賢貴妃的父親衛丞相。」
當今相爺……沈寧眉頭緊皺,這事兒,是愈扯愈大了。「你有什麼證據?」
花弄影道:「夫人且信我一回,這些並非弄影一人之力,爹爹門下舊部尚有在朝為官者,聽聞花家冤案重審,已決意盡一切所能為花府洗清冤屈。」
沈寧沉默了半晌,終是下了決定,「小花,抱歉,我幫不了你。」
「夫人!」花弄影沒有料到她會拒絕。她在雲州之時幫助她姊妹二人不遺餘力,怎地會拒絕於她?
「如果我是一個人,有什麼可以幫的我也就幫了,可如今我是李府長媳,此事關係重大,我的決定關係著李府命運,我不能拿李府眾人的性命開玩笑。」沈寧做不到古代人不顧一切兩肋插刀,更無法想像一大家族人因此牽扯進來的局面。她心裡雖然是想幫花家姊妹,但李府在她心裡還是最重要的。
「夫人,陛下如今令三王爺與刑部重審,就表明要還花家一個公道,往後花家重振,自是少不了李府的好處。」
沈寧搖搖頭,「李府不要什麼好處。」雖然商人地位低下,但她還是認為最好不要跟皇室有一絲牽連。這滔天的富貴是那麼好得的麼?
花弄影一時愣愣。她從來就琢磨不透夫人的想法。
「娘娘,有太醫院的醫官在外求見。」
花弄影一聽太醫院,下意識地有些牴觸,那每天的避子湯藥……「來做什麼?」
「卻是來尋雁夫人。」
花弄影疑惑地與沈寧對視一眼,說了一聲請他進來,問道:「夫人身體不適?」
/>「不……」沈寧眼中異光流閃。
太醫院來了名中年女大夫,花弄影和沈寧不認得,她宮中的老嬤嬤卻是認得。這大夫是宮中的婦科國手,很得皇后和娘娘們信任。她對著花弄影請了安,而後溫和地對沈寧道:「卑職奉聖上之命,請示雁夫人膝上之傷。」
沈寧沒有料到,他居然掄一棍子又給顆糖棗,丫的馴猴麼?
待沈寧讓女大夫看過,又敷了藥膏,花弄影憂心忡忡地問:「夫人,你這傷……」是誰把夫人罰成了這樣兒,又是為何陛下遣醫官來探?
「今日惹惱了皇帝陛下,被他罰的。」沈寧輕描淡寫地道,旋即彎腰將褲管捋了下去,也不讓醫女幫忙,自發穿好鞋襪,慢慢站起來道,「我也該走了。」
誰知一出殿門,一頂四人抬銀頂皂色軟轎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不由皺了眉頭。
不消半天,貞節寡婦雁夫人被陛下破格賜軟轎抬出宮中之事傳出皇城,聖寵隆恩再添一樁。
沈寧由此得出一個結論:眼見未必為實。
李子軒得知消息,急急趕到沈寧廂房求見,一見面兒他便問道:「大嫂,發生了何事?」
沈寧坐在太師椅上,叫退了奴婢,又讓李子軒坐下,才道:「這事兒我不能告訴你,你知道了反而不好。」到了長陽才知道,皇帝在邊境那會兒,百姓卻是以為其在行宮遊歷。怕是只有少數重臣知道的事兒,不僅被她知道了,還讓她告訴了花弄影。想來她們二人對他還有點用處,殺也殺不得,自然心中惱怒。她心中暗歎一聲,「總之是我說錯話了,陛下生了氣,所以就罰跪了一會。」
短短兩句卻是聽得李子軒心驚肉跳,大嫂有一件連他也不能說的秘事,這秘事十有□□與皇室有關,並且這事兒還惹惱了皇帝陛下,可罰了竟天家又欽點太醫院大夫為療傷,還派了四人軟轎送大嫂出宮……天家這是,唱得哪一出?
他沉默了半晌,還是覺著長陽乃是非之地,大嫂聰穎,卻也非八面玲瓏之人,帝后另眼相待,怕是別有用心。既是不要這皇家富貴,他們又何苦在此戰戰兢兢?李子軒看一眼面色平靜的沈寧,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之色,說道:「大嫂,你明個兒稟了皇后娘娘,咱們回雲州罷。便說是大哥起棺之日即至。」
中夏之時,李子軒隨同父親回了中州老家,為的就是請求李氏族長允許大哥李子祺葬回李家祖墳。
李府一家本是中州人氏,是當地有名的富商,誰知李父年輕時欠下一筆風流債,使得李老夫人孕中中毒,老夫人雖吃了解藥,仍舊連累胎兒,李子祺一出生便高燒不止,險些喪命。幸得一雲遊四方的神醫相救濟,得以保全性命。然而身子殘破不堪,靠得神醫開的千金藥方吊命。只方子中有一味藥材雲州獨有,李老爺想盡法子移植藥材未果,為保愛子性命,棄了族長之位,分了家後舉家遷至雲州,一住便是二十幾年。李子祺臨終時寫了一封泣書,明其思念故土,葉落歸根之志,托父親與二弟將骸骨送回老家。家人都知他是擔憂雲州不寧,怕眾人為其守墳,借此令李府搬回中州。李老爺含淚應允,待重喪一年過後,李老爺便與李子軒打點行李,回了中州。好不容易說通了族人應允,二人便馬不停蹄地趕回雲州,卻不料已發生大事。
沈寧沉吟片刻,想他們也把她利用得差不多了,應該也會放行了,於是便點點頭,「明日我就跟皇后娘娘說。」
李子軒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有傷在身,就早些安歇罷。」
沈寧撲哧一笑,「沒有傷,你聽誰在胡說。」
夜深,沈寧平躺在床,大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黑漆漆的床頂,膝蓋處時不時傳來抽痛,卻似是毫無所知。
突地一聲輕響,沈寧直覺有異,清喝一聲:「誰!」
床帷翻開,殺氣撲面,陰暗中只見刀光,沈寧一個翻身避了開來,在窄小的床弟間以膝旋向,想趁空隙離床,不料刺骨疼痛自膝蓋骨傳來,她分神剎那,背後便被無情利刃劃過,沈寧只覺皮開肉綻,幾乎痛楚欲死。
我命休矣!沈寧緊閉雙眼。
「鏘!」一聲格擋之音猶如天籟,她忍著痛楚迅速睜眼,卻只能看著一道黑影擋在面前,與兩道影子纏鬥一處。片刻,一名殺手被一劍斃命,另一殺手見狀不妙,飛身自窗口而逃。
救命之人並未追出去,轉身扶了沈寧,迅速為她點穴止血。
沈寧看清一襲夜行衣的救命恩人,「韓……震?」
外頭傳來騷亂之聲,聽腳步聲往廂房趕來,韓震沉聲道:「抱歉。」說著迅速將她放下,也由窗口離去。
沈寧不及細想,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