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纏鴛牢

正文 山間桃花 文 / 卿諳

    「白捨!」

    她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聲音很熟悉,可是想不起來。

    身子在金光的照射下宛如灼燒一般,火辣辣地疼。

    「嚴子墨,你竟然是妖!」碧塵看向眼前滿身透著詭異紫色的男子,驚訝得愣在了那裡。

    而碧塵身後的一干女弟子看見一席紫衣的嚴子墨後,臉上都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花癡狀態,全然忘卻了師尊平日裡的教誨。

    嚴子墨長髮披散,隨風而動,冷若冰霜的瞳孔裡泛著奼紫的光芒,雙唇吸動,清音亮如鐘鳴,打破白捨耳邊的障礙,直擊她的耳膜,「仙人眼拙,在下,乃妖界大殿下嬈子墨!」

    白捨認為自己定是在夢中,否則怎麼可能聽到這樣荒誕無稽的對話?

    然而當那人將碧塵手中的如意瓶強行震碎,飛到白捨跟前,將她裹在一件紫色披風裡的時候,她真真切切地聽見了嚴子墨的聲音,在輕聲喚著她,「白捨,白捨……」

    可他身上的氣息強勢又霸道,明顯是妖力,這不該是他呀!

    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好像又來了不少人,來凡間捉妖驅魔的,並不止是筌遙山弟子,其他各門各派的弟子都有。她依稀認出望鶴的聲音,且週遭聲音也漸漸越來越雜。

    她擔憂地拉了拉嬈子墨的衣角,就在方纔,他衝上來抱住她的時候,她清楚地感覺到,他強盛的氣息不過是一個表象,底子上還是虛弱的。

    嬈子墨看著她雖妖化卻仍舊可辨認出往日容顏的臉,眼睛上面覆著一條白色絹布,料想應當是出了事,心裡隱隱作痛。覺察到她的動作,不禁啞然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無礙,我帶你衝出去便好。」

    「他們人多勢眾,子墨哥哥你還是快走吧。」

    「言歌兄弟不在了,我得保護好你……」

    白捨知道他的好意,眼眶一濕,下意識地抓緊了他胸前的衣服。

    嬈子墨看向逼近的眾人,拼盡全身的力氣,將體內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強勢的妖力蓬勃湧出,逼得下方的那群仙家兩眼發昏,連連後退。

    等眾仙派弟子睜開眼,回過神來時,早已沒了那兩個妖怪的身影。

    嬈子墨帶著白捨離開了安陽,藏身在一間僻靜的山野小屋裡。

    屋外開滿了桃花,一副勝景宛若人間仙境。

    白捨在樹下撫著嬈子墨找來的一把琴,琴聲悠悠,動人心腸。

    「雖是春日,可山間晝夜還是會涼,你的傷還沒好,身子也很虛弱,還是要注意一下。」嬈子墨從身後輕柔地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話裡帶著嗔怪之意。

    她驚訝地回頭,「子墨哥哥,你怎麼起來了?你傷得那麼嚴重,該好好注意的應當是你才對!」

    說話間嬈子墨的身子隱隱有要倒下的趨勢,他趕忙扶住一旁的桃花枝幹,輕咳兩聲,「我好得已經差不多了,你不用擔心……」

    白捨怎會感覺不出他說話時氣息的虛弱?她不由分說鑽到他胳膊底下,撐著他的身子,朝著記憶中門口的方向走去。

    嬈子墨無奈一笑,「我是妖王之子,妖界的大殿下,你不怕我?」

    她怔了怔,隨即像是聽到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般淡然說道,「你是子墨哥哥,我怎麼會怕?再說,我也已經不是人了。」

    白捨已經大致瞭解了他不告而別後的經歷,被雪滴告知自己的身份,靈魂被引回自己的真身,與妖王母子重逢。他說得極為簡略,語氣也極為雲淡風輕,而她卻清楚,橫生這麼大的波折,他必然度過了一個異常痛苦和艱難的時期。

    她也簡單告知了他自己現在住在筌遙山的事,努力過濾掉所有的不愉快,可當他問及紫輕時,她還是禁不住淚濕長衫,哽咽無言。

    兩人慨歎世事變幻無常,風雲莫測,百感交集,加之傷勢都尚未痊癒,所以就在此地暫時休養。

    「你殺那府衙大人,是為了替紫輕報仇吧?」他突然低聲道。

    白捨一下紅了眼眶,沒有回答。

    「我曾經派人去打探過你們的消息,得知言歌死於魔界於復之手,紫輕被托付在安陽林府,我本欲將她帶回,又擔心她會害怕……只是想不到竟然會……」嬈子墨雙眼重重一閉,沉痛地道,「都是我不好……」

    「錯不在你……是我虧欠她太多……」白捨努力不讓眼淚落下,「所謂報仇,其實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至於言歌的事,我也不想再提了……」

    她早該知道所謂月微上神為救紅顏知己而殺害蘇言歌,奪去休離玉玦,不過是莫靈素精心編造來誘她上山的謊言罷了。

    進了房裡坐下,嬈子墨凝視著白捨的雙眼,頗為心疼地伸手輕輕碰了碰,「疼不疼?」

    白捨聽出他關懷的語氣,心裡一暖,回應道,「已經不疼了。」低頭錯落間,竟發覺自己已經許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可以讓她放心去接受的溫柔和暖意了。

    「沒想到才分開短短一年,就發生了這麼多事。你……變了不少。」

    她的確是變了,變得連自己都不懂自己了。甚至於在殺人時心中除了憤怒,竟無一絲憐憫。

    回望過去自己青澀又快樂的模樣,心中有些酸楚,可是掩飾得很好,平靜的表情透出股淡漠的味道來。

    「以前總有言歌捧著

    ,有紫輕疼著,有你護著,我的生活過得平穩又幸福,就因為太過平穩幸福,所以當厄運和災禍鋪天蓋地而來時才會措手不及,過去所有的美好都像是虛浮的泡影,脆弱到來不及伸手觸碰就已經破滅,露出底下我從不曾接觸過的極致陰暗和醜惡來。貪婪使人背棄情義,蒙昧使人倍受擺佈,**使人虛偽放縱,嫉妒使人心生怨懟,過分執著使人罔顧常理,逆天而為……會變,也只是造物弄人,不得不去改變。」

    嬈子墨看著她削瘦的臉和纖弱的身子,一別已是經年,也不知她都吃了什麼苦頭,會對人生產生這樣的看法來。

    他摸了摸她的頭,動作又輕柔又短暫,微笑道「你既然喊我一聲哥哥,我就會盡全力為你做我所能做到的事。死也好,活也好,不管你要去哪裡,要做些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白捨促然一笑,「子墨哥哥說什麼傻話,我粗心大意弄丟了這麼多人,哪裡敢再丟掉一個哥哥?何況……你身上帶的那串鈴鐺,應當不是男子之物吧?」

    他面色一黯,低頭好像陷入了長長的回憶當中。

    她聽到他歎了口氣,輕聲繼續說道,「你為人時,一心為天下百姓,為妖時,也不肯去傷害任何人,如今子墨哥哥有了放不下的人,也該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嬈子墨提起腰間那一小串鈴鐺,專注地看了看,然後才道,「雪兒就是雪滴。她為了救我耗費了自己的大半真元……」

    白捨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撫平了這抹情緒,微微笑著聽他說下去。

    他卻不停撫摸著鈴鐺,心神不寧地道,「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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