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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心憂天下 文 / 卿諳

    「這就是我苦苦愛了你三十個千年的結果嗎?」女子的身影飄忽,讓人看不真切,只聽得她自嘲一笑,「魂飛魄散,這真是最好的結局。但你是否知道,花妖即使魂飛魄散,也會留下一絲夙念四處飄蕩,而我的全部夙念,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你。我再也無法承受這絲夙念的折磨了……那麼,我把愛留下,從此化作一片虛無,就當從來沒有來過你的世界……」

    他有些費勁地睜眼想要看清她的臉,卻只聽到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又彷彿就在耳畔同他低語,「你說,這樣可好,月微上神?」

    「月微,月微。」清亮有力的聲音帶了幾分不滿,男子身著黛色流雲紋長袍,面部剛毅的線條和那凌厲的劍眉使得此人一身正氣畢露,而那慣常冷冽的目光則給他增添了一絲超然於世的仙風道骨之感,他俊毅的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低頭喚起站著偏頭睡得正沉的他的師弟,筌遙山八千五百名弟子的師叔,當今世上唯一的神祇,月微上神。

    無怪拂清掌門一臉的不悅,實在是他身邊的這位上神太沒有一個上神的樣子了。

    不理山中事物也便算了,成日裡只不知在哪裡遊憩,全然不把天下萬民的死活放在心上。雖知他性子本就冷淡,這六界也從不入他的眼,只是他在自己與他苦口婆心神神叨叨說了這麼多後仍是這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怎能不讓自己心生不快?

    月微緩緩地睜開惺忪的雙眼,饒是這初醒的瞬間,他那罕見的俊美面容也讓天地為之動容,加上一身白衣的他自身那股清冷的氣息,更讓人產生神祇之不可高攀,不可褻瀆的距離感。桃花眼微微半張,投射出懶散卻清晰透亮、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

    「怎麼了?」他懶懶地開口道,神思還飄忽在夢中女子的話裡。都快八千年了,那女子的聲音時時在夢中出現,無論他使了什麼法子,那聲音總是揮之不去。倒不是關注那女子是誰和那女子所說的話,只是因為……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煩人了,叫他怎麼睡得好覺!

    「怎麼了?我的話你究竟有沒有聽進去?」拂清一臉無奈地看著他,隨手一揮衣袖,兩人的前方現出一塊十尺見方的影像。

    「禹州大陸南部的庸郅國,近日邪道橫行,妖魔作亂,死於妖魔鬼怪之手的百姓已不下百人,儘管沐之已經帶弟子去捉拿妖魔,但是……」

    說話間,兩人的正前方不斷地閃過凡間民眾的慘象,拂清的雙唇緊抿,眉眼間顯出擔憂的神態,再看看月微,只見他白衣勝雪,身姿秀挺,一手托腮作沉思狀,而後毫無表情地慢慢吐出一句話,「師兄,我記得,在我睡著以前,這段話你重複了不下三遍。」

    「是嗎?」拂清愣了一愣,不禁感慨他平時的冷靜和威儀只要在他的師弟面前便會消失無遺。

    穿白衣的男子故作一副突然記起了什麼的模樣,「師兄,你可聽說了今日一凡人闖入我月下殿之事?」

    「嗯,今日遠之已向我稟報過了。區區一名凡人女子,竟然也能上到筌遙山,更何況她進入的是你的月下殿,其中定有不妥之處。筌遙山乃一座靈山,距離凡人居住之地,路途遙遠,且我們又設下了只有本門弟子才能破解的迷障……那女子的身份,甚是可疑。」

    「師兄,我看這山上的防衛也需要加強了吧。」

    拂清略一沉吟,「的確如此,但願不會是……」

    「你懷疑是本門弟子將那女子帶上山的?」月微手執白色折扇,口中應著他的思路講下去,雙目卻停留在折扇的扇面上,上面繪著一朵極為精緻美麗的純白色捨子花。

    「不,若是如此,我們倒還可以有所防備。但如果不是……」他的雙眉緊鎖,「只怕還有無可預料的危險等著我們,前幾日隱約有一股強盛的氣息出現,我至今無法弄清它所處的具體位置,而今日那股氣息又消失殆盡,且天降異像,人間禍亂不斷。

    我擔心的是污邪之力重新凝聚,雪冥天再次降世,再引下劫難,致生靈塗炭。妖魔兩界更是蠢蠢欲動,為禍眾生,想必也是感知到了那股神秘的氣息才敢如此妄為。」

    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拂過月微的嘴角,又轉瞬即逝,只這一瞬,就足以讓這穹宇大殿中的珠堎翠玉黯然失色,「危險?劫難?你思量的倒是不少。」他收回折扇,「我月下殿可是連一名淨除弟子都不情願進入的,裡面既無寶物,也無玄機,你不好奇那名女子在我殿中做了些什麼?」

    「嗯?」

    他擺擺手,「罷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著就要往門外走去。

    「慢著,」拂清沉靜下來,「這樣岔開話題的方法你也用了不下二十次,而我自當上掌門為止見到你的次數還不足二十次。你以為,我真這麼容易糊弄?」他眉角微揚,復又正色道,「天下百姓的疾苦,你還要置身事外嗎,依舊做你的自在神仙嗎?」

    「師兄,凡人壽命不過數十年,區區朝生暮死之物自有其命數所在,生死由天,何必介懷。」

    「難道你忘了瑛下臨死前說過的話了?」只覺身後突然冷氣襲人,月微停住了腳步,那是師兄發怒時特有的氣息,多年未見,久違了。

    「師兄,我只記得你曾經說過,我們是神人,無慾無求,無喜無悲,愛恨本不應有,機緣不可強求?莫說執著於一物一言,即便是整個六界毀滅,四海傾覆,又與我何干?」他冷冷地掃了眼前人一眼。

    拂清此時面部僵硬得像是那偃壑崖上的石頭,若不是那雙唇吸動,真讓人誤認為他同凌尊一樣化成了一座雕像,「拯救蒼生,本就是你作為神的職責!難道你真的毫不在意這些人的生死?他們,可都是當初你父神拼了命也想要救的!」

    「前日崇橋派不

    是派了弟子來?想必是要商討召開尊主大會的事宜吧。一切,就讓我們未來的尊主做決定吧。」話雖冷淡,卻是意味深長。

    「尊主之位,我從來沒有妄想過。」拂清面色不變,語氣稍緩和了些。

    「我知道。」他白色衣袂一揮,很快就沒了人影,清冷的聲音卻留了下來,「就像你從未妄想過得到她一樣……」

    「你……」拂清氣惱地看著月微消失前的位置,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屋外下著細雨,水汽朦朧,籠罩著整個天幕,饒是穹宇大殿和月下殿在山的高處,也是視野蒼茫,混沌難分。

    拂清緩緩走到屋外,雨水漣漣,水聲滴答,他身上卻未濕半分,伸手托起幾點雨滴,俊毅的臉龐靜靜地抬著,雙眼微微瞇起,竟是顯得有些落寞。

    瑛下,你當初的選擇究竟是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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