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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8章 番外 ·長孫蓉4 文 / 澹台扶風

    許是想起了我身上的傷,他才喘平氣息,就一咕嚕的坐了起來,尋了個身後的山洞,就要給我治傷。分明衣服上那麼多口子的是他,傷處必然不少,真是的,也不知先顧惜些自個。在我的要求下,他草草處理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我見他背上也有刀口劃破了衣衫,想幫他上藥的,他卻說自己穿著內甲,要害沒有大傷,不用治療。想著他不為我診治好,只怕沒心思好好打理自己,我也不再強求。而且,沒有大傷的話,不用忙著處理……也好。

    若是從前,我在他面前,有著長輩看孩子該有的心態,為他上藥,自然無妨,可現在……雖然臉上的平靜騙得過他,可臉上的燙意騙不過我自己。他大大咧咧的在我面前擼起衣袖的時候,我就已經在臉熱了……

    「你身上的弩箭……我得替你拔箭療傷……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他突然開始尷尬的掉書袋,我初聽時還納悶著覺得好笑的,想起我的箭傷在後肩,而上藥……回味過他的尷尬,我腦海裡的熱度轟然炸開,迅速佔據了整個臉龐,怕被他瞧出異樣,我強作平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連忙轉過身去。

    也不知他之前點了我什麼穴位,疼痛比初中箭時輕了許多,而且這麼久,都疼得有些麻木了,所以我此刻自行除衣不是問題。即便知道只要露出肩頭的箭傷就好,而且事急從權,無可避免,可……

    開解衣帶時,我的手顫抖得厲害,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就當身後的人不存在。低頭看著身上尚算完好的衣裙,對比起他劃痕狼狽的衣袍,有些感動在我心間蔓延,不免閃了神思,讓我羞怯之心難以自抑的寬衣過程,倒是在這份恍惚中完成了。隨後近在耳邊的「叔母」聲,讓我心神猛縮,瞬間充斥臟腑的疼痛,提醒了我的不該。

    他要我隨便說點什麼時,我知道他是怕我吃疼,有意讓我說話分神。我想問他之前怎麼會直接叫我長孫蓉,但想他對我沒大沒小慣了的,情急之下直接叫我的名字算不得奇怪。那說點什麼呢?言語快過思考,在我想出一個合適的話題前,「阿羽,我其實不是你叔母。」已經從我嘴裡跳了出去。

    「阿羽,我與你叔父,只是名義上的夫妻。」

    「阿羽,你叔父他……啊!」

    弩箭離體,突兀甦醒的劇痛,讓我一呼之下斷了話頭,痛暈在他懷裡時,我知道自己任性了,任性著不想再聽他喊我「叔母」。

    我怎麼對他說了這些呢?

    呵,長孫蓉,你是在為自己的不知廉恥找借口嗎?不管怎麼說,你都比他大了十四歲,是長了他一輩的人。不管怎麼說,這個人都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你無恥的愛上了他。抗不過後肩痛意,我苦笑著沉入了黑暗。

    醒來的時候,很溫暖。面前這是……篝火?身後……有人!瞬間沒了睡意,我驚駭得想要坐起,才用力便覺了肩上疼痛,受疼頓了動作,我才分辨出身後的氣息……是……君逸羽?

    「你醒了嗎?」

    我們……這是在……絕人谷?他怎麼能躺我身後,還抱著我呢?!聽著自己的如鼓心跳,我羞惱著什麼都來不及想明白,便聽到了他低沉而迷糊的詢問,嚇得我趕忙閉了眼睛。我也不懂自己的緊張,明明是他不對,怎麼能跑我身邊……

    「蓉姐姐,別緊張,我是女子。我見你冷,怕你扯到傷口,才抱著你睡的。」

    無需我問,他善解人意的給了我回答,可我並沒有覺得好過,反而整個軀殼都開始發空,心卻沉甸甸的。他……她……是女子?

    「你說什麼?!」

    我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反問的時候,卻無力壓下聲音中的顫抖。答案不問已知的,誰會拿這種事說假。

    聽完她爹娘為了讓她避過宗女與北胡的和親,而自小將她女扮男裝的始末,我凝視著亂跳的篝火,心中駁雜,比眼前火光跳躍得還厲害,可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是在心亂,還有……疼。

    她遞來烤肉時,我望著她的臉,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喝著冷暖適宜的甘冽溪水,摸摸身下舒適的熊皮,耳邊是她的清潤關懷,我知道,她的一切都沒變,只是此前的我沒能看到最真的她,而生死與共之後,她向我徹底敞開了心扉,連通天的秘密都說與了我。至於我對她的……我對她笑了。就算我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叔母,我也不該愛上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恰在我剛剛認清這不該有的感情時得知「他」是女子,未嘗不是冥冥之中的點撥呢。本就不該有的感情,如此,甚好,徹底斷了我迷失其中的機會。只是心底,為什麼還是在疼?

    換誰如此,都不能若無其事吧。我如此回答著自己,藏了心頭的歎息,相信自己早晚可以釋然。

    知道了「他」的女子真身也好,起碼我和她在絕人谷獨處,沒了顧忌。

    絕人谷養傷的日子,也許會是我這一生最難忘的記憶。她本就是肆意性情的人,而在除了我只有她的絕人谷,我不用再考慮長孫家小姐的氣度,也不用再顧慮淳安郡王妃的風範,很自然的沾染上了她的自在。不放心我一個人,她不論是外出覓食還是探究山谷,都會邀我一起。我隨她採到了好吃的漿果,閒來無事,她會在林邊教我辨識常見的藥草,說說師門尋藥時的趣事,還有野生的小動物偶爾慌亂的從我們身邊跑過,換了她的壞笑,我也不禁跟著笑開。她會用匕首削尖樹枝叉魚,一扎一個准,而我與她一道,卻總也扎不中。她指著我哈哈大笑,我被她嘲笑得急了眼,拿水澆了她,她靈活的跳遠避開,又跳回來手把手教我叉魚的技巧。第一次獨自叉到魚時,我揚起木棍,將那尾魚舉到她的面前,對她揚眉得意,不想沒扎牢靠,那尾狡猾的魚兒又滑溜的落回了水裡,引起了她又一輪的嘲笑,但並不妨礙我開心。她教我烤魚,沒有調料

    料佐餐,也不妨礙我覺得它是世間最大的美味。她會對著空谷高呼,說這樣心懷通暢,還擠眉弄眼的慫恿我一起,於是,整個絕人谷都迴盪著她的「長孫蓉」和我的「君逸羽」……歡笑縈繞的種種,彷彿我們不是被迫跳崖,而是相約悠遊其中。那樣縱情快樂的經歷,也許終我一生,也只能有那一次。

    傷口養好,到了我們該離開的時候,我竟然開始遺憾,比起重回人間,我似乎更願意停留在絕人谷。可我知道,留下是不可能的。我喜歡這兒離世隱居的快樂生活,可她的生活,還有許多精彩在外間等她。尤其看到她受阻於絕行陣時的惱怒和鬱悶,尤其明知凶險她還要堅持入洞查探出路時,我知道,她想出去,很想。抱膝盯著她為我準備的篝火,餘光是她在細緻的幫我播撒驅蟲粉,我突然有一絲沮喪,和我呆在這不好嗎?

    詫異於自己的哀怨,比起這個,我更在意她的安危,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羽,你若是有事的話,我一個人在這是活不下去的。」好些年的相處又加近日經歷,我多少知道些她的性子,若只涉自己,她難免大大咧咧的,將我的性命也壓給她,她才能添些小心。

    眼看她獨入險地,而怕拖累她,我只能留守原地,唯剩滿身無處著落的擔憂,那種感覺糟糕極了。我平身第一次討厭自己生在了長孫世家,長孫家教養女兒以知書達理為準則,舞槍弄棒是不可能的,若不然,習了武功的我好歹可以隨她一起,總比在這瞎擔心要好。

    久不見她回來,眼皮大跳的時候,我再也等不得了,提了火把就衝進了山洞深處。說給她的話,雖然是提點她小心用的,但並非空穴來風,她若真出事了,我獨自在絕人谷,必然不能成活,那麼至少,讓我和她死在一起。奇怪的是,走過那漫漫黑路,又走過伴著屍骨的陰森夜明珠之道,我竟然沒有害怕,也許是擔憂去了,無暇分心吧。

    看到她了無生氣的倒在地上,身下還壓著血跡時,我很難形容那一剎天崩地陷的心情,完全沒考慮過能讓她倒地的所在該是怎樣的危險,我已不管不顧的跑進了那看似平靜的殿堂,跑到了她身邊。

    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早已想好的,至少和她死在一起,那麼,她的所在,便是我必往的地方。

    萬幸,她還活著。

    看她眼皮顫動著慢慢轉醒,我按耐不住心頭失而復得的雀躍歡喜,伸手抱住了她,我甚至脫口而出道:「不要再犯險了,我不想出去,我們就留在這好不好?」我喜歡這幾天在絕人谷的生活,若是要以她的犯險為代價,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出去。這話,之前抓住她的手腕時我便想說的,只是想著她對出谷的渴望才強吞了回去。

    我與她受刺失蹤,還不知會在玉安攪起什麼波瀾,只為王府皇宮對我們的擔心,我也知道不出去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時咬不住情緒,才說了尋常情況下決計不會出口的話,緩過神來時她已經在「嗯嗯啊啊,不會有事……」的安撫我了,還輕輕拍打順撫著我的背脊!我臉熱的脫離了她的懷抱,同為女子,如此本是無妨,可我大了她一輪有餘,怎的還讓她把我當孩子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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