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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0章 文 / 澹台扶風

    初冬時節,日頭艱難的從天邊的厚重雲層中探出,小陽春的陽光尚算平定,淡淡瀉入濟世堂東跨院裡,映出了一紅一白兩道年輕的身影。

    紅裙女子,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哨棍在手,每每棍若游龍,揮向身前的紅裙女子,似乎毫不留手,若有人見了,必得痛責他「不知憐香惜玉」。好在紅裙女子體態輕靈,閃避得法,婀娜的身姿飄搖在棍尖,卻成天人之舞。

    「淨初,我可是在驗收之前教你的謙機閃,不是在陪你跳舞,你就不能認真點嗎。」白袍少年皺眉不滿,不是旁人,正是這小院的主人——君逸羽。

    君逸羽的抱怨聲入耳,楚淨初只「咯咯」嬌笑兩聲,權當作了答覆。

    忍不住搖了搖頭,君逸羽斂眉道:「我可不客氣了啊。」話音未落,她木棍向前凌厲一刺,引得楚淨初偏身躲避,卻是虛招一閃,收棍轉身,反手劈出正切在楚淨初的玉頸上。楚淨初那一躲,恰似成了有意往君逸羽的棍上撞。

    「呀!」楚淨初手捂頸脖,忍不住撅了撅嘴,「打疼我了。」

    「我都提醒過你了。這一招蛟蛇吐信,你大可用謙機閃的第七式遠遠逃開,誰讓你不用的。」

    「你又不會真傷我,我幹嘛要逃。」楚淨初叉腰,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在為她撐腰。

    「你……」君逸羽瞠目結舌,良久才好笑的說道:「我這回沒用力,下回若再對你用這招蛟蛇吐信,我保證絕不留手,到時候你若再不用謙機閃逃走,可別後悔。」

    「不後悔就不後悔!」見君逸羽讓步,楚淨初得意一笑,轉身往房簷下的水壺走去,絲毫不顧美女形象的坐在了台階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只教我躲來躲去的功夫?沒意思。」說完,楚淨初倒了杯水給自己,垂眸慢飲之時,腦海裡尋思的卻是,「武功還真不錯,我比他大了三四歲,可功力這麼些年都用忘功散壓制著,待得恢復,還不知損耗掉了多少,最多和他在伯仲之間吧。他是神武軍統領,總是護在皇帝身邊,要想順利殺死皇帝,怕是得勝過他才行,為保萬無一失,到時候,只怕必須得……用毒。」

    想來楚淨初也該累了,君逸羽並不阻她休息,聽她不滿,只道:「武藝不是一天兩天能大成的,再說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有打不過的時候,那逃得過也好嘛,先練好防身之法不好嗎?」君逸羽說出來的話,幾乎是翻版了六年前易清涵要求她練輕功的說辭。連謙機閃,也是山賊事件後,師姐特意從靈谷藏書中找給我的呢。想起易清涵,君逸羽微有惆悵,連忙甩開了,對楚淨初繼續說道:「你又不肯讓我幫你贖身,呆在那個地方,學好保身的功夫總是好的。」

    楚淨初原還奇怪自己為何沒有大仇將報的振奮,君逸羽的話引她心潮起伏,才讓她有些明白:我,是有些捨不得這個對我好的人吧。

    想到十一年來背負血仇走到如今這一步的艱難,楚淨初暗暗捏拳,拋卻了心頭那一點猶豫。她抬頭,嬌美容顏笑得魅惑,戲謔道:「榮樂郡王可是連現任的北胡皇帝都揍過的人,有他關照著,誰敢打嬌娘的鬼主意?」

    君逸羽失笑半響,才正色道:「我不能總在玉安的。」

    「知道!你明年就得風風光光的去西武當駙馬當皇夫了。以前姐姐不認識你,不也沒問題?小傢伙,你知道他們給青樓女子贖身都是幹嘛嗎?你又不能給姐姐當歸宿,讓你把我贖出來,又讓你像打發千落那樣,把我遠遠的打發走?」說到這,楚淨初翻了個白眼,「正好千落不在,沒人和我爭了,姐姐還想趁著紅顏未老,靠著花魁的名聲找個良人呢。」

    君逸羽神情微黯,「我沒有打發千落,千落她是自己要走的。」

    將千落贖出來後,君逸羽本打算安排她去浙州,與蘇寧秀一起切磋琴藝,有興趣的話還能教趙家莊的孩子們學琴,轉移些注意力了也好早些放開哈日喬魯的事給她帶來的傷害,不過千落拒絕了。後來君逸羽受君康舒所托,要羈留玉安照料長孫蓉的身孕,千落去處的安排倒也不著急了,於是她便隨著千落的意願,為她在京中安排了一處幽靜的宅院住著。君逸羽原想將焦尾送給易清涵的,但想將要逃婚的自己只怕沒那個機會了,沒得讓好琴糟蹋在自己手裡,中秋那日,她便抱了焦尾,準備送給千落當節禮。沒想千落不要焦尾,想要君逸羽的玉雪。君逸羽略一遲疑的功夫,千落卻已經主動提出要去浙州了。如今兩個月過去了,君逸羽接到了趙家莊的回信,知道千落已經在那落足了。

    楚淨初早前已聽君逸羽說過千落的事,感歎道:「千落有傲骨呢,她要你作樂的玉簫,要的是你的情義。絕世名琴你能眼也不眨的送給她,玉雪卻有猶豫,她便知道,你終是對她沒有情愛之意,就算要來了玉雪,也只是你對她的歉疚。歉疚,她不稀罕,所以便走了吧。」

    「我知道。」君逸羽輕歎道:「千落走了也好,早些放下我,才好重新開始。和不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終究不快活的。而且,我也不能……」

    楚淨初似笑非笑,「小傢伙,別說姐姐沒有提醒你,只看千落這骨氣,她還去你安排的去處,只怕不是要放下你,而是在等你呢。」

    君逸羽一怔,良久才懊惱的說道:「怪我當初太遲鈍,若是早知道,便可以……」

    「早知道便可以如何?」楚淨初挑眉,「便可以早些躲開?不讓她有喜歡上你的機會?」

    「是啊。」君逸羽點頭。

    楚淨初忍不住搖頭一句「呆子,有些事情,哪裡是躲得開的。」說到最後,她的尾音帶上了一絲悵惘,心底也不知為何升起了一抹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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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躲不開嗎?

    君逸羽迷惑著,想到了長孫蓉,認定古代的女子,是不可能喜歡同姓的,那,千落的事,還不晚。千落她,不知道我實是女子,她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喜歡的,不是真正的我。待我脫身,女扮男裝的秘密無所謂了,讓秦叔把我的真相告訴千落,她會放下的。

    打定主意,君逸羽回過神來,才發現楚淨初也被自己破天荒的引得多愁善感了起來,她有些過意不去,這些日子,這個喜歡對她自稱「姐姐」的女子,已經成了她在玉安最大的輕鬆。「淨初姐姐,不說千落了,說你。你真不肯讓小弟幫你贖身?風塵之地尋花問柳的良人,不等也罷,小弟薄有家財,養得起姐姐的,姐姐不在起鸞樓也可以等良人嘛。其實女子也不是非得嫁人才……」

    「君逸羽,你對每一個人都好嗎?」難得聽君逸羽對自己一口一個「姐姐」,一口一個「小弟」,楚淨初知他好心,卻是突然站起身來,打斷了君逸羽的話。她這一句,顯然不需要君逸羽回答,不等君逸羽搖頭,已盯著君逸羽的眼睛繼續問道:「若是有人騙了你,你會對她怎麼辦?」

    「怎麼突然問這個?那得看人,看情況吧。」君逸羽說到這,突然一陣寒風吹起,她偏頭發現,不知何時,烏雲已吹到了頭頂,黑沉了整片天空,「不好,好像要下雨了,你是現在回去還是等會兒?天也不早了,還是現在回去吧,這烏雲看著,等會雨會很大的樣子,別不方便,等我下次休沐,再驗收你的謙機閃好了。對了,變天有點冷,你剛剛又出了汗,別回去路上染上風寒了,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楚淨初把住君逸羽的手臂,不讓他挪步,低頭問道:「如果我……」

    「少爺——少爺——」

    急速而焦急的呼喊蓋住了楚淨初的輕語,君逸羽轉頭望向院門,匆匆跑來的,是富貴吉祥中一向最穩重的阿富。

    「大事不好了,少爺!二爺被胡人害死了,王爺聽到消息吐血了,少爺您快回府……」

    「胡說!叔父才說要回京述職的,怎麼可能會……」君逸羽不知不覺中將哨棒捏得「咯吱咯吱」響。

    阿富磕頭,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少爺,是真的,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這種事騙少爺啊,二爺就是在回京述職的途中被胡人害死的,少爺您快回府吧,不然王爺只怕……只怕……」

    「彭——」

    哨棍砸落青石板的聲音之後,臨街院牆人影一閃,院內已沒了君逸羽的身影。隱隱聽到君逸羽的「爭飛!」聲,阿富顧不得楚淨初,給她躬了躬身,又從院門跑了出去。

    俯身撿起君逸羽遺落的哨棍,看著那被生生捏碎的斷口,楚淨初眼底暗沉,情緒看不分明。突如其來的大雨,鋪天蓋地,楚淨初不閃不避,任初冬寒雨將她淋透。

    「如果我騙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她的呢喃淹沒在濤濤雨聲裡,依舊無人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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