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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2章 文 / 澹台扶風

    「爹,怎麼還沒打贏?之前淳安郡王好像逃出去了,不會有問題吧。」君偉誠坐立難安,終是難忍心中惴惴,說是發問,莫若說是想得些安慰。倒也難怪,勝利果實到手之前,換誰行此大逆不道的謀反之舉都會不安的,何況他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富貴公子,哪裡承受得住這份心理壓力。

    「我的傻兒子,你當羽林軍都是吃素的不成,若真輕易輸了,那才叫有問題呢。放心,我們的人比他們多了一倍多,御從禁軍也是大華精兵,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來,坐爹旁邊,我已經派黑風去督戰了,我們再等等就好。」刀兵未歇,君達偉也是忐忑,面上卻是強充平靜。許是為了沖淡心中緊張,聽得「淳安郡王」,他嗤笑一聲又道:「李舒那小子是個什麼東西!賤婢之子走運竊有郡王之位、統領之職,也不知建功立業,一次兵敗便落魄成了酒色之徒,懦夫!他能幹什麼?不過是害怕了,逃走了罷了!連親哥哥都能扔下,本公都替他丟人!逃走也好,爹還嫌他不走呢。他總是羽林軍的統領,動搖動搖羽林軍的軍心也是好的。」

    呆愣半響君偉誠才想明白「李舒」是誰,既是不承認翼王府的皇族地位,他們自然不配姓君,也不配用皇族的父子連名制。

    「爹你就那麼信那個黑風嗎?」

    「嗯,爹對他可是救命的恩情,若非如此,他的本事,還未見得會為我所用呢。」想到黑風君達偉有些感慨。信!為何不信?他助我□□,我回他權勢,若不是他,我這一生都只會是鬱鬱不得志的窩囊駙馬吧。

    「爹,陛下那兒,你派去的人真的得手了嗎?」君偉誠還是憂心難安,瞟了眼帳篷一角中藥被綁,神情委頓的將軍們,他壓低了嗓子。

    想到此前林中升空的鳴鏑意味著「刺殺成功」,君達偉難掩得意,還特意提高了聲音,生怕一旁受制的將軍們聽不到,「君天熙現在,只怕已經進了老虎肚子了!」

    「放屁!陛下洪福齊天,一定不會有事的!君偉達,你身為駙馬,身受皇恩,竟然如此犯上作亂,陛下回來必不會輕饒你,太上皇也不會放過你的!」說話的是周國公孟勁,他是武勳後代,又是現在的御從禁軍右將軍。輕易著了君達偉的道,被君達偉奪走了御從禁軍的兵權,孟勁原就自覺愧對聖恩,聽了君達偉的狂放悖逆之言,他終於忍不住咆哮出口。軍中多硬漢,一時間「大逆不道」「罪大惡極」的控訴聲再度澎湃,君偉誠都害怕得退後了兩步。若不是這些統兵悍將們中了軟骨迷藥,又被反絞了雙手,只怕能把這對謀反父子生吞了。

    君達偉一個眼色,便有親隨上前,再次制住了以孟勁為首的「□□將軍」。

    「老實點!」孟勁被人按在了地上,君達偉上前一覺踩在了他的側臉上,「本公說了那麼多,你們怎麼還不明白?你們是大華的忠臣良將,該效忠的是□□爺的君姓後代!君承天與君天熙父女,不,是李樂和李熙!他們不過是李氏賤婢的子孫,竊有君華天下,大逆不道的是他們父女才對!」

    「胡說八道!黃口白牙,你說不是就不是嗎!太上皇是高宗親封的太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陛下是太上皇唯一的骨血,是□□爺的玄孫,登極為帝也是理所當然!高宗皇帝還能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來嗎!」

    「高宗爺自是英明,只是當初三皇子遠去北胡時尚在襁褓,李樂來時又逢高宗皇帝病重,受奸人蒙蔽,一時失察也是有的。哼!哪個當娘的不先保全自己的孩子?說李樂夭折了,李氏把三皇子養育得好好的?本公才不信!再說李康那一家,你們口中的太上皇若是要抬舉他們,當初把公主嫁了成全他們府裡出個駙馬甚至出個皇夫,不是更親近?可你們看看,他們偏偏是認了兄弟!封了親王!分明是李家母子處心積慮,偷我君氏江山!若非如此,怎麼會有那麼多君姓宗親站在本公這邊?」

    「信口雌黃,信口雌黃,太上皇和陛下對長平大長公主恩寵有加,給你們加官進爵,父子富貴,你們為什麼要謀反,這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孟勁一愣之後聲音漸次低落,他身後諸將的眼中也有了些動搖,細想下來,他們不得不承認,君達偉的話有幾分道理。

    恩寵有加?君達偉冷笑一記。若不是捨了嫣兒,哪裡有誠兒的襄城候和我的左將軍。七月的事,君天熙似乎發現了什麼,若不先下手為強,只怕再無機會了。至於好處,同是公主,君天熙當得皇帝,長平也當得,只要咬死了君承天是李樂,最該繼承高宗皇位的,不是他的嫡貴公主長平還能是誰?

    「本公自有證據,待得塵埃落定,你們自會明白。」分辨無益,成王敗寇,待得勝利到手,自然會有人識時務,到時候真的需要多餘的證據嗎?

    「好好看著他們!誠兒,走!隨爹去督戰!」君達偉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京裡的準備也都做好了吧,玉安的武將都隨駕來了北場,只要把他們都控制住,無人統兵,到時誰能阻攔本公?不!就要不是「本公」了,待得長平即位,再不濟,我也該是皇夫,是殿下,是「本宮」吧!

    「爹?」隨君達偉出了大帳,君偉誠還是有些猶疑。

    君達偉一掌拍在了君偉誠背上,「忘了爹給你說的話了嗎,男子漢大丈夫,開弓沒有回頭箭,別在這畏手畏腳,待得大事成功,你就是太子,以後就會是皇帝了。上次翼王家那小子得罪了你,派人過去沒能殺了他,這次,爹一定替你把他抓來,任你處置。」

    「孩兒知道了!」恍惚看到了那張明黃耀目的九龍寶座向自己招手,君偉誠雙眼放光,挺直了腰桿。念及君逸羽中秋夜對自己的折辱,更讓自己成了玉安人口中的笑話,君偉誠更是咬牙。讓你個賤婢之後瞎張狂!這次,但凡是讓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邊,怎麼會有金吾衛與御從禁軍對上了?」君達偉皺眉,金吾衛主官被制,照說下面的小兵小將不知道該相幫哪邊,該袖手旁觀的才是。提前

    前拉攏的君氏皇親裡有好幾位在金吾衛任職,要幫也該幫御從禁軍呀。

    「軍伍相通,許是有人與羽林軍中人私交甚好吧。」回答君達偉的是一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鬚,樣貌並不引人注意,但他嘴角清淡的微笑出現在這狼煙遍地的戰場,即便說著不確切的話,也依然自有一份成竹在胸的韻味引人信服,「公爺放心,無礙大局的。」

    「嗯,也是。黑風,你說···」

    「爹,好像是唐晗。」

    「唐家的老五嗎?」被君偉誠打斷了話,君達偉認真看了眼那群金吾衛士中的領頭小將,「還真是他。他還只是個小都統,倒是把他給忘了。哼!唐家!黑風,再派一隊兵馬過去,好好招待招待唐小公爺。」

    「是,公爺。」被君達偉叫做「黑風」的正是那黑衣的中年男子,他應諾得甚是乾脆,但低頭時眼底的閃爍卻有些意味難明,君達偉不曾注意。

    「轟隆轟隆」是整齊的馬蹄聲,在遠處乍然想起時,君達偉以為是近日常有的悶雷,也不曾在意,直至後軍都騷動了起來,他這才覺出了古怪。

    「怎麼回事?!」

    「神武軍奉命平亂!陛下有諭,御從禁軍受奸人欺詐,若能臨陣醒悟,但棄頭盔,陛下既往不咎!」

    「臨陣醒悟,但棄頭盔,既往不咎!」

    君康舒的聲音之後,五千軍士的齊呼在鏗鏘馬蹄的映襯下越發逼人。交戰區域靠近戰場外圍的士兵,有辨出自家統領聲音的羽林,心知援兵已到,長時間以少抗多的疲憊消逝一空,瞬時戰意昂揚。反觀御從禁軍,人皆變色。

    「頭兒,這是怎麼了?我們御從禁軍是保衛陛下的禁軍啊,不是說勤王的嗎?」

    「呸!都統指哪兒老子就打哪兒,你問老子,老子問誰!」

    「那現在怎麼辦?」

    「別是都統搞錯了,要不我們扔了頭盔吧,陛下說既往不咎的。」

    「那咱們就···扔了?」

    類似的猶疑聲在戰場各處響起擴散,君達偉驚疑的功夫,眼底已多了不少「黑頭」禁軍,他不由得偏頭看向了自己的軍師,「黑風···」

    「公爺莫憂。」不等君達偉說完,黑風拔刀催馬。熱血噴湧,一顆大好頭顱高高飛起,卻是離黑風最近的一個禁軍都統才摘了頭盔,便被黑風眼也不眨的借走了人頭。示意手下將首級懸起,黑風一手指了旗桿之上鮮血淋淋的人頭,一手引向君達偉,揚聲道:「這是不尊軍令,臨陣變節的下場!大華哪裡有神武軍?別聽叛軍胡說!你們的左將軍在這,他是陛下的姑父,還會騙你們嗎?陛下被奸臣劫持困在了營中,還需要我們御從禁軍解救!殺!」

    眼看御從禁軍的騷動被平定了下來,君康舒得了君天熙點頭,在馬上躬身行了個軍禮,這才拔劍斜指下了軍令,「神武軍聽令,御從禁軍犯上作亂,除棄盔黑頭者,其餘,殺無赦!」

    「神武軍!殺!殺!」

    裡應外合,神武軍氣勢如虹,很快奪取了戰場主動。

    凝望腳下血流成河,君天熙卻殊無喜色。神武軍沒有讓她失望,但他們的刀劍該直指北胡,而不應是由大華士兵的血液染紅。眼下交戰的他們,本該是同征宏國,同灑熱血的袍澤!

    「叔父怎麼跑出來的?我爹爹呢?」

    「涼國公指不定怎麼看你叔父我,我要逃出來,他看都不會看我一眼,你爹可不一樣。傻小子,放心,你爹不會有事的。」

    神武軍拔營前私下相問時,君康舒毫無正行的模樣還在腦底打轉,眼前已是君康舒如臂指揮,帶領神武軍蠶食敵軍的自信姿態,君逸羽心頭,唯剩「韜光養晦」四個大字。十年藏劍的,又何止神武軍呢?

    想到這,君逸羽略有複雜的看向了君天熙。火光映襯下,君天熙眉間的陰影入目。偏頭微思,念及君天熙下令神武軍進軍前的聖諭,君逸羽有些明悟。這些禁軍,不過是聽從上官命令,大部分人只怕還不知自己不知不覺成了叛軍呢。想了一想,君逸羽輕踢爭飛,前行到了君天熙身側,低聲道:「皇姑,不如······」

    聽罷君逸羽的提議,君天熙有些驚訝的看向了君逸羽。

    「流的都是大華士兵的血,他們大多不明真相,平白送命怪無辜的。皇姑您之前的旨意也是想寬恕他們吧,他們之前就有人猶豫,只是被壓了回去,如今戰局對他們不利,若再能給出點鼓勵,也許他們就···」

    君天熙眼底生了絲柔色,即便「皇姑」也未曾將它驅散。君逸羽,你是能讀透我的心嗎?

    被君天熙看得怪不自在,又見她不語,君逸羽以為自己所想太過天真,或是君天熙還有什麼別的打算,他不由停了話頭,「怎麼了?不可行嗎?那就算了。」

    君天熙招手叫來了傳令官,很快「棄盔倒戈,將功折罪!陛下有諭,涼國公襄城候父子辜負聖恩,騙軍作亂!無論何人何軍,活捉叛臣君達偉者,賜侯爵!活捉叛臣君偉誠者,賜伯爵!」迴旋在了戰場。

    封侯封伯的大手筆讓君逸羽挑眉,只為這份大氣和霸氣,君逸羽忍不住對君天熙笑了笑。

    凝望戰場,君逸羽輕輕一歎。能少死些人,總是好的。至於「活捉」之後還有什麼血雨腥風,他不願再多想。

    效果是明顯的。

    心懷猶疑的御從禁軍,被軍法強逼著兩線作戰,原就到了潰敗邊緣。隨著戰線推進,君天熙御駕也跟著上前,御從禁軍中不乏曾遠遠望

    見過天顏的人,至此也有人明白自己已真成了「叛軍」,只是身處大軍之中,收手許就喪命,身不由己罷了。到得「將功折罪」「無論何人何軍」「封侯封伯」入耳,再是傻子也聽得出希望,便是提前被君達偉買通說動的人,也動了心思。陛下說既往不咎的,都打成這樣了,涼國公不可能贏了,不如提了他的人頭去···

    棄頭盔者無數,倒戈者無數。

    君達偉也知道大勢已去,有些艱難的說道:「黑風,你說有安排好退路的,我們現在就走吧。公主那?」

    「放心,公爺,都安排好了的。公爺今日傷神太大,逃命還需補些精氣才好,服了這丸丹藥吧。」

    「也好」,君偉誠毫不猶豫的從黑風手中接了丹藥送進了嘴裡,「也給誠兒一顆。」

    「小侯爺便不用了。」被護衛護在另一個圈子裡,滿眼驚惶的君偉誠,明顯沒注意到這邊。黑風望了他一眼,終於不再遮掩嘴角的冷笑。

    君達偉面現痛苦拚命撕扯著自己的喉嚨,好容易才用嘶啞的聲音擠出了不可置信的質問,「黑風,你給我吃了什麼?」

    「沒什麼,幾年主僕之誼,讓公爺走得體面些。」

    瞳孔放大,千萬個疑問堵在喉口的,君偉誠卻再也問不出來了。

    黑風自語道:「該說的話公爺已經說了,好容易攪渾的水,若再讓你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便不好了。公爺尊貴的性命,怎麼能成全別人封侯呢?這樣不是很好嗎?如公爺所願,您再不是碌碌無為的駙馬了。至於小侯爺,公爺放心,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拿他怎麼樣的。皇帝要拿他們娘倆怎麼樣,便不是我能管的了。嘿嘿,當著那麼多將軍說皇帝不是□□血脈,皇帝知道了,畏罪自殺的你又不能給她正名,她會拿她的姑姑和表弟怎麼樣呢?我也很想知道呢。」

    「爹!爹!你怎麼了!你說要讓孩兒當太子當皇帝的,孩兒害怕,別丟下孩兒呀!」

    「君達偉死了!君達偉死了!」

    「抓到君偉誠了!」

    大局已定,怕流矢亂兵傷到君天熙,也是接了自家叔父的吩咐,始終護衛在君天熙身側的君逸羽終於可以功成身退。「皇姑,我去找爹爹。」

    心知君逸羽強忍擔心一夜,君天熙也不阻攔,「小心些」。

    「爹爹!」

    君逸羽在一隊羽林最中看到了君康逸,雖有血污狼狽,到底還算安然。

    君逸羽笑得燦爛,翻身下馬,單膝跪在了君康逸面前,「爹爹沒事,真是太好了!」

    「羽兒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爹爹,孩兒有些累了,想睡一會,你別擔心,別叫太醫,帳篷裡有傷藥···」尾音低落,君逸羽側倒了下去。

    「羽兒!」來不及扶起跪地的君逸羽,君康逸扶住了將要倒地的孩兒。撥開君逸羽半掩腰間的袖子,君康逸一觸濕潤,掌心已然鮮紅,玄色的袍服看不分明,對光細看,分明已血滿衣襟!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對「黑風」眼熟嗎,那麼,紫衣老頭就是涼國公君達偉。「李樂」「李康」「李舒」想不清的,不妨回顧裡翼王府的來歷。

    上章犯困想睡字數少,這章跟上。

    最近評論越來越少了,是扶風寫得諸位無話可說了嗎。我也覺得自己最近狀態不好,那麼,扶風向諸位看官告個假,調整調整碼字狀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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