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文 / 澹台扶風
君逸羽回家已經有好幾天了,兩天前他就搬到了自己的羽園。
從那天皇宮覲見後君逸羽就沒出過府,每天練練武功想想無崖子所說的勢,卻是苦於沒有頭緒。君逸羽深知練武之道,強求不得,索性不再拘泥,只堅持著每日練功打坐,想著哪一天水到渠成,自然會到突破的時機。
這一天上午,君逸羽在書房中看書累了,便起身去了翼王府的後花園。信步走到魚趣池,遠遠的便看見池畔的扶風亭中已經有人了,卻是長孫蓉帶了兩個丫鬟在那。
魚趣池畔,扶風亭中,捧書細讀的素衣女子,側影靜美。間或有春日微風掠過湖面,揚起一池金光,吹落一樹花香,再拂過她的衣裙,卻絲毫影響不了她的絕美身姿。
看到長孫蓉安靜的剪影,君逸羽腦中暮然浮現了前世耳熟能詳的一句話,「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是如斯美好的女子,或立或坐,靜靜地優的存在於這世間。她的身影投入眼底,只一眼似乎就能讓人遠離所有的紛擾喧囂,但覺安寧。
第一次見時,她十五歲,一身新婦紅妝掩不住的恬靜,讓人過目難忘。如今又快十五年了,她還是如斯靜謐,甚至更甚。她怎麼能有如此淡泊的姿態呢?有時覺著她甚至比我這冷眼旁觀的世外客更超脫。
唉,歲月靜好雖好,可這般如花女子,不求一生,也該得一刻燦若夏花的生命吧。她和我不同,我原是莫名其妙來這的異世人,此生怎樣在這世間存在都可隨便。可她,若是用一生演繹秋葉的靜美,那真的叫「活過」嗎?
「少爺,是二夫人在那。」落後半步的陵柔見君逸羽望著扶風亭久久沒有動作,以為他是隔遠了認不出人,當下出聲提醒。
「嗯,我知道。陵柔,我們也過去。」
快到涼亭時,君逸羽擺手示意陵柔先噤聲等在亭外。
「叔母,在看什麼書啊?」制止了兩個將欲行禮的丫鬟,君逸羽悄無聲息的走到了長孫蓉身後,突然湊到她耳邊發聲詢問,把長孫蓉嚇得手一哆嗦,書都掉了下去,好在君逸羽眼疾手快接住了。
「阿羽,是你啊,嚇死我了——」長孫蓉輕撫胸口,看來是受驚不小。
「啊,嚇著你了啊,抱歉抱歉。」君逸羽本還想繼續玩笑,看到把人嚇得不輕,倒是不好意思了,連連出口道歉。
「沒事,阿羽,你這回來了,也不出府,天天在園子裡幹嘛呢?」
「該幹嘛幹嘛唄,我師傅丟給我一個大功課,我想了多日,還是做不好,索性不做了,這不就出來玩了。沒成想,這一出門就嚇著人了,著實是不該啊。」
長孫蓉聽君逸羽話中對自己的笑話,面色一紅:「你嚇著了我,我不與你計較,你還要笑話我,這是個什麼道理。」
「哈,是我不對,抱歉抱歉。對了,你這是看的什麼書?」
「不過是隨手拿的一本奇門陣法,打發時間罷了。」
「奇門?陣法?」君逸羽吞了吞口水,訕笑道:「不愧是京都馳名多年的才女,您這打發時間的閱讀,還真是··有··廣度··有深度。對,有深度!」
長孫蓉眉腳一揚,他這是什麼反應?「你這是誇我?」語氣中滿滿的不確定。
君逸羽擺擺手隨意坐了,信手翻著這本名叫《御奇記要》的書,「算是吧。這玩意兒我以前在師門藏書裡見到過,覺得無用又無趣,現在應該沒什麼人學,也沒什麼人會吧。」
長孫蓉見了他懶散隨意的態度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笑意,點頭道:「確實,奇門陣法生澀難學,現在怕是都失傳了。奇門陣法說起來應該是江湖技藝,有些人自稱武藝高強的江湖大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君逸羽聽長孫蓉打趣「哈」了一聲,晃著手中的書笑道:「你既然這麼說,那君大俠也不能讓你失望啊。江湖奇門陣法倒沒有失傳,不過會的人很少罷了。我師門有先輩留下的現成陣法,我有位師兄喜歡這玩意兒倒是會擺,不過研究了好些年也只會依樣畫葫蘆,想要融會貫通···」說到這君逸羽想到了四師兄絞盡腦汁的模樣,忍不住「嘿嘿」兩聲,「是挺不好學的。對了,你沒事看它幹嘛?這種江湖技藝不該是你感興趣的吧。」
「不是說了打發時間,隨便看看嗎?」
「哦,對,打發時間。反正我也沒事,不如你念出來,我也好聽聽,怎麼樣?小時候,常常聽你唸書聽的,這麼多年沒聽過,還真是夠想的。」
「這··」
君逸羽不給長孫蓉猶豫的時間,一把扯過她的袖子,口中「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心中止不住暗笑,這麼多年來再一次從小孩子一步步長大過來,有些小孩伎倆他也是會使的。
「好吧,我念與你聽就是了。你都這般大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賴皮,真是拿你沒辦法。你不是不喜歡奇門陣法嗎?還有,不許叫姐姐,是叔母。」
「可我喜歡聽你唸書啊。」君逸羽聽長孫蓉答應了,喜滋滋的把書遞了過去,又低聲嘟囔道:「以前都叫姐姐的,我已經夠虧了,還叫什麼叔母!」
長孫蓉聽他嘀咕,心中好笑,一個稱呼他能虧了什麼?也不和他計較,搖搖頭,拿起書本開始念了起來。
君逸羽撿了亭邊能曬到太陽處,半靠著柱子坐了,閉眼聽長孫蓉的飄渺輕柔的讀書聲入耳,以前入眼但覺繁瑣無味的奇門陣法都生動了些,心中無限安樂。
長孫蓉一篇念畢,君逸羽鼓掌說道:「果然,還和以前一樣,你唸書的聲音是最好聽的了。正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唸書給我聽,我吹個曲給你怎麼樣?」春光爛漫,又聽了更甚播音員級別的好聽聲音,雖然奇門陣法的內容有些不美,卻絲毫不影響君大少爺的好心情。他來後花園時原就將玉雪帶著準備吹奏的,此時更是興致大起。
「聽說你的蕭曲,太上皇聽了都不住稱讚,正想見識見識呢,洗耳恭聽。」長孫蓉言笑晏晏。
一直安靜守在君逸羽身後的陵柔很適時的把玉雪遞了上來,君逸羽道謝接過,正準備吹奏,卻有一個小廝跑來報信。
「阿富?我不是把你們安排在外院了嗎?你怎麼來了?」
「少爺,剛剛宮中有內侍來,說是太上皇要你進宮去,我正好見了,就來通報。」
「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君逸羽揮退了阿富,手底玉雪一個旋轉便準備靠近嘴唇開始吹奏,眉頭卻不經意的皺起來了,皇爺爺找我幹嘛呢?
長孫蓉見君逸羽面有難色,於是說道:「阿羽,既然上皇陛下宣召你,你就先去吧。這曲子就當你欠著的,改日再吹好了。」
「其實沒什麼,我只是奇怪罷了,皇爺爺應該沒什麼事要急著找我吧。」君逸羽撓頭。
「去了不就知道了,去吧,去吧。」
「也好,那我們說好了,這曲子我改天吹給你聽,我還想多聽聽你念的書呢,保證不會賴賬的。」君逸羽灑脫的晃了晃手中的玉雪,「那我先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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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到時,君承天正在皇極宮的小花園裡賞花,也許是春日陽光太過溫婉,君承天依舊有著不符合年歲的蒼老,但面色卻比上次見到時強了一些。看到君逸羽進來,君承天很是高興的招手讓他過來坐了。
「皇爺爺,你今日氣色不錯嘛。」君逸羽也不客氣,拱手輕施一禮,就坐到了君承天身邊,抬手示意他遞過胳膊來。
「是嗎?上次你留的藥膳我照著吃了幾次,果然神氣都清爽了些,你這小大夫還真不錯,醫術竟比過那堆太醫了。」君承天順從的遞上手任憑君逸羽診脈。上次君逸羽提出要替他調理身體時,他原知道君逸羽師從靈谷,應該學了些醫術,卻是不大相信他小小年紀能比過太醫院的,只是見他一片孝心也就沒有推拒,沒曾想還真是小瞧了他。
「名師出高徒,我醫術上的師傅可是人稱妙手醫王的。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我這上趕著給皇爺爺請脈,總不能砸了師門招牌吧。」君逸羽知道君承天是玩笑,便也不做謙遜,只笑意盈盈的幾句貧嘴。
「哈哈,哪有你這樣當大夫,把病人一丟是幾天。」
「皇爺爺,我只說自己會醫術,可從沒說過自己是大夫哦。再說了,皇爺爺哪是病人,您原就身體硬朗,只要能放開心緒每天過得這樣舒心樂呵,長命百歲必不是問題,我那藥膳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嗯,脈息尚好,上次的藥膳怕是吃膩了,我等會兒再給你留兩個,喜歡就吃,不喜歡就算了。」君承天今年五十五歲,原就沒什麼大病,那份不該屬於他年齡的蒼老不過是長期的皇帝生涯,勞心太多,思慮過甚的結果。君逸羽上次也是被他的容色嚇唬住了。
「嗯」君承天點頭,君逸羽說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明白,可放開心緒,保持每一天都舒心樂呵,說來容易,又有幾人能做到呢。少年不識愁滋味,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年,他也不說掃興話,只轉而笑道:「最近忙些什麼,要你多進宮的,你嘴裡答應得好好的,竟還要讓我派人去請,該罰!」
「哈哈,皇爺爺說笑了,你能罰我什麼,還不就多下幾局棋。對了,萱兒不在這嗎,我還特意給她帶了個小玩意兒呢。」
「萱兒一向是跟著你皇姑的,上次是你皇姑才登基,又有泰兒要照顧,我怕她顧不過來,才把萱兒接過來養的。你先陪我手談幾局,等會再去大華宮看萱兒好了。」君承天口中的『泰兒』,是年初才出生的小皇子君熙泰。
君承天退位之後,大權都放給了君天熙,朝中事務雖然還多有關注,但也僅限關注,一切任由君天熙放手施為,從不多過問。從日理萬機的帝王一下變成了無所事事的太上皇,清閒之餘,日子卻是有些不好打發。
上次君逸羽進宮,與君承天下了幾局圍棋,兩人戰得是旗鼓相當。君承天為皇為帝多年,旁人與他下棋都是小心翼翼的讓著,唯恐贏過了天子,幾時有過棋逢對手的時候?大呼過癮之餘卻是有了些棋癮。這幾天,君承天閒暇之餘沒少看棋譜,等了幾天沒見君逸羽進宮,這才忍不住派人去找他了。
君逸羽的圍棋技藝是在無憂子的虐殺下鍛煉出來的,許是當初在棋盤上被師叔虐得太狠,雖然現在有了不錯的圍棋水平,君逸羽對圍棋還是談不上喜歡。看君承天興致不錯,君逸羽耐著性子陪他殺了兩局,靈機一動的想到了五子棋。五子棋不缺乏趣味性,又比圍棋容易不少,皇爺爺無聊了就是隨便找個身邊伺候的人都能玩,不錯!
五子棋規則簡單,容易上手,君承天下棋本就是打發閒暇,聽了這新花樣倒頗為有趣,當即開局大戰。圍棋上棋逢對手的祖孫倆,轉戰五子棋,結局毫無疑問:君逸羽完勝「菜鳥」君承天!
三局敗北之後,君承天投子認負:「不行,今天先不玩了。你這五子棋看起來簡單,內裡卻頗有門道,你且讓我多琢磨琢磨,不然再這麼輸下去,我這老臉都要丟光了。」
君逸羽隨手撿著棋子,看這老皇帝吹鬍子瞪眼的頗有些老頑童的神韻,於是嬉皮笑臉的給了他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新來過。」
「臭小
子,贏了還這麼寒磣人。罷了,你且去大華宮看你皇姑和萱兒,我再多研究研究,下回殺你個片甲不留。」
君承天指了名內侍給君逸羽帶路,眼看著君逸羽告辭要走,又補了一句:「阿羽,你隔個三五天就進來看看吧,別再讓我派人請了。」
聽著君承天話中的親切和不捨,他只無聲點頭,這個老人,是真把他當家人,當孫輩疼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