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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文 / 澹台扶風

    「兄台好詩才啊!」

    獨自走在原汁原味的古典園林裡,隨意賞玩著千姿百態,各有春秋,各色各種的牡丹,漫誦詩句的君逸羽頗有幾分舒心愜意,原就閒散的腳步變得更加閒適了。突兀聽得話聲,他也不驚,原就是大眾的牡丹節嘛。他只淡淡投眼去看,卻是身側的簷廊中繞出來一位青年男子。他面容年輕俊朗,望之不過二十,一身玄色錦衣華貴但不張揚,配上他手上輕搖的紙扇和臉上真誠的笑容,頗具幾分翩翩公子的風彩,引人注目,卻又不招人討厭。

    「公子謬讚,這詩不是我寫的。」君逸羽本只是喜歡國學,興致上來了才念了幾句前世喜歡的詩句來聊以自娛,沒成想卻被人聽了去。他沒有剽竊詩句揚名的心思,再加上面前這位錦衣公子觀之可親,也不想平白讓人誤解了去,於是出言否認。

    「兄台一路走來,隨口就是七首前所未聞的牡丹詩,還俱是可圈可點的佳品,許某聽了是佩服得緊的,兄台又何必過謙。在下洛城許浩軒,敢問兄台高姓大名?」錦衣公子收了折扇,拱手一揖。

    許浩軒,豫州刺史許世謙的公子,祖上也是累世為官,系出名門。許世謙為官清正,頗有官聲,有一妹是當代衛國公唐劭的長子唐暉的正室夫人,雖則唐暉早死,但許氏並未改嫁,而是一直在國公府撫育獨女。許唐兩家,也因此並未段了姻親,反而交好異常。許家也藉著衛國公府唐家的東風在華朝官場上順風順水。許浩軒是許世謙的獨子,長像俊朗,頗具才,性喜交遊,貴為刺史公子卻沒有一絲紈褲氣息,頗受時人稱道,人稱「洛城第一公子」,在豫州很是有一番名氣。

    許浩軒喜歡牡丹,洛城是豫州州府所在,他隨父到任,常居洛城,洛城牡丹節他見過多次,但從未有錯過的道理。這次他在興致勃勃的賞花時,卻聽到有人隨口就吟了七首牡丹詩,詩句雖然不是妙絕的極品,卻也都算是難得的好詩,讓他有心結識,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君逸羽本就是個懶散的人,原就是陌生人,解釋過了,人家不信,他也就聽之任之了。他見許浩軒的衣飾,就知道他出身富貴,但為人謙和有禮,又語出真誠,讓人觀感極佳,聽他問起姓名,君逸羽本打算自報名姓,但考慮到「君」是國姓而非大姓,他不想張揚,便說了前世的名字:「叫我趙羽就好。」

    「原來是趙兄,在下這廂有禮了。趙兄想必不是豫州人氏,是專程為洛城牡丹來的嗎?」

    「哦?你怎知我不是豫州人?」

    「實不相瞞,家父是豫州刺史,豫州的才俊在下多少都是知道的。趙兄高才,若是豫州人氏,沒有不知曉的道理,故此才大膽一猜。」

    「原來如此。」

    ······

    許浩軒與這俊秀的少年交談,看他衣飾簡單,與刺史公子卻相交不卑不亢,讓他很是喜歡,大有一見如故之感,於是以東道主自居,毛遂自薦的引君逸羽觀賞牡丹。

    君逸羽可算是見識了古人一語投緣就像個狗皮膏藥粘上來的事了,想現代鄰里對面不相識也是常事,又哪會有這種事兒?他倒無甚反感,甚至對古人這種淳樸和誠摯略略有些喜歡。反正他本就一人閒逛,怎麼都無所謂,再加上這位名叫許浩軒的男子讓人感覺真誠可親,他也就隨他,最多當是多了個免費導遊。

    許浩軒的確是一個好導遊。「御衣黃」「白雪塔」「青龍臥墨池」,一個個的牡丹名品他說來是如數家珍,再加上些與牡丹相關的趣聞,給君逸羽的牡丹會一行添了不少色。若不是見他一身錦衣,又自報家門是刺史的公子,君逸羽都該以為他是個愛牡丹成癡的花農了。

    許浩軒「洛城第一公子」的名號也不是等閒人奉承來的虛名,賞花之餘間或片語交談,不經意間的引經據典,談古論今,已經頗顯才華了。讓君逸羽暗自點頭。

    許浩軒從小受父親影響,家學淵源深厚,加之心繫天下,交友廣闊,剛及弱冠,卻很是博學多才。許浩軒平素也是頗為自負才學,可與這少年半日閒談,卻是不得不心生佩服。

    君逸羽有著前世的記憶,現代的發達咨詢讓他的眼界本就不小。今世娛樂匱乏,他廣泛學習各種技藝之餘,也愛看書打發時間。靈谷十年,他更是將靈谷的幾百年藏書都翻了個遍,算得上是博古通今,涉獵廣泛。前世的靈魂,今世的積累,讓君逸羽縱論古今天下,廣博之餘,更為難得的是他不拘一格的時人難有的獨到見解。如此這般,別說許浩軒了,他這小少年大才華,任誰知了都會稱讚天才。

    眼看天近午時,君逸羽與許浩軒相談甚歡,正準備尋個酒樓,把酒再敘,卻有一個青衣小廝尋了過來。

    「少爺,老爺差奴才來尋你,要你速速回府。」

    「哦?知道了。」許浩軒揮退了小廝,又對君逸羽說道:「趙賢弟,你也聽到了,我父親召我回府,今日怕是不能和和你喝酒了,愚兄實在是抱歉。不知道賢弟你在城中落腳在何處?莫不如隨我回府,愚兄也好一盡地主之誼。」

    「呵呵,多謝許兄好意,在下心領了。我只是途徑洛城,順道來看看牡丹,眼見著就要走了,只能辜負許兄好意了。許兄只管回家,我這就告辭了。」

    「哦?不知賢弟要去往何處?何時起行?愚兄也好來為你送行啊。」

    「我將往京城,孑然一身,起行卻是隨意,也許今天,也許明天,就不勞許兄相送了。我的家世現下卻是不好說與你,還請見諒。今日多謝許兄陪同了,若是有緣,來日自有再見之日,我們就此別過。」

    「好,你我一見投緣,賢弟肆意灑脫,愚兄自然也不效女兒態。想來賢弟家世必有不凡,相交貴在交心,賢弟無須如此。此去帝都安城有近八百里,賢弟獨自上路,望多保重!但願能如賢弟所言,你我能有緣再見。」許浩軒與君逸羽相交甚歡,剛剛相識,就得別離,他的話雖慷慨,但聲音中卻是透著不捨,眼看著君逸羽轉身走了,又忍不住喊道:「愚兄不知道賢弟的仙鄉居處,賢弟若是有暇,改日一定要來洛城的州府衙門找我!」

    君逸羽是第一次與人萍水相逢,君子相交,有感於許浩軒的真心以待,他也是頗為感動,但他本不是磨嘰的人,只默默將這份情誼記在了心中,擺擺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君逸羽心性自由灑脫,離別也不以為意,想他前世和葉琳熙朝夕共處十八年,到大學分隔兩地,離別時也不過一個擁抱就再不留戀。前世通訊發達,他也是不理解古人因為路途不便,重逢難期而愈發沉重的離別感傷之情。不過他心中很是為新結交了許浩軒而歡呼雀躍。以往他小,便是認識了人也放不到對等的朋友位置上,這可是他今生交的第一個朋友!

    別了許浩軒,走出薈芳園,走在洛城的大街上,卻是沒了園中的熱鬧芳華。

    繁華之後,更添落寞。結識了新朋友,雀躍之後,君逸羽不由自主的想起的前世的摯友葉琳熙。

    她們都被拋棄,因為遇見了彼此而有了依靠,有了牽掛。從孤兒院到小學,到中學,她們一起走過了所有的路,酸甜苦辣,分享了所有的心情,及至大學分別,也有日日不斷的電話和短信······君逸羽一時有些恍惚,他一步不亂的走在洛城的大道上,靈魂卻是陷入了不知屬於時空中哪個位點的前世,腦海中如電影放映般是與葉琳熙之間的一幕幕。前世二十年,她們一起有過那麼多或黑暗或陽光,或冰冷或溫熱的歷程,今生的十五年分別,他也不能忘了她的名字和她們一起的故事,君逸羽嘴中細碎的念叨著:「熙兒,熙兒···我在這,你在哪?你那麼驕傲,又那麼冷清,沒有我在身邊的這麼多年,可有別人來照顧你。十五年了,我總是記著你,你可有忘了我?···」

    就在君逸羽神遊天外,如行屍走肉般走在路上時,街市上卻是一路雞飛狗跳。

    只見一個紅衣少女帶著十來個侍衛一路策馬狂奔,口中威嚇的喊著:「讓開,都給我讓開!」

    路上的百姓見了這陣勢,知道是招惹不得的權貴子弟,也不多言,只是急急的爭相躲避。

    「喂!前面的!你是聾子嗎?你沒聽見啊!快給我讓開!」紅衣少女打馬飛奔,路人都避走了,卻有一個白衣男子固執的走在路中,不閃不躲,眼見著快要撞上了,紅衣女子急急勒馬。

    「吁——」紅衣少女勒馬雖快,但馬速太快,一時間停不下來,眼看著就要撞上白衣男子,血濺當場了,旁邊的百姓都不忍心再看,避開了眼去。

    沒有被撞人的痛呼,卻是一聲馬的嘶鳴,其音淒然。旁人睜開眼再來看時,卻沒有血濺當場的血腥場景。縱馬的紅衣少女被一個俊秀的白衣男子半抱在了懷中,而女子的馬卻是倒在了一旁,剛剛的嘶鳴聲就是它的悲鳴。

    這個險些被撞的白衣男子自然是君逸羽。他陷入回憶中,腳下只是習慣性的邁步,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眼看著紅衣少女勒馬不及就要撞上他來,君逸羽的十二年習武的武者本能卻是自發反應,一個迴旋把馬踢翻,又在馬兒倒地之前飛身救下了馬上的紅衣少女,這才有了之前的場景。

    「放肆,你,你還不放開我!」紅衣少女不知道該慶幸沒撞死人,還是該怨這少年傷了她的馬,又或是該謝他救了自己,思緒萬千,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被這少年半抱著,羞憤開口。

    「哦?哦。」君逸羽之前只是自衛的本能和武者的條件反射,聽了紅衣少女的話才算是真的收回了魂來,答應著扶正了紅衣女子,才放開了她。

    「你,你是聾子還是傻子,我叫得那麼大聲,你都不知道避開,險些害了本小姐!」紅衣女子話中大有興師問罪之意,細聽卻也有些惱羞成怒的成分,想來是之前被少年半抱的羞憤還沒過去。

    君逸羽聽了紅衣女子的話,望了望周圍的場景,心中就有了個大致的推測。他見這紅衣少女面容姣好,性子卻是驕縱,只當是大戶人家寵壞了的小女孩,搖了搖頭,不欲與她計較。

    「喂!你說話啊,難不成還是個啞巴?」紅衣少女顯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沒聽到答案,開口又是嬌蠻。

    「唉!小妹妹,你要我說什麼好。這可你鬧市縱馬耶,若不是我命大,你就該因為殺了人進官府了。」

    紅衣女子臉一紅,跺腳說道:「你,你,登徒子!誰是你小妹妹!」

    跟隨紅衣女子的十來個侍從眼見快要撞人都預先避開到了道旁,看到自家主子墜馬,反應過來時,都急急下馬圍了過來,聽到有人對自家主子不敬,暗自按刀有些蠢蠢欲動的圍攏上來。

    君逸羽毫無懼色,又見紅衣女子一個擺手止住了侍從,心中多了分好感,這女孩嬌蠻是嬌蠻,但不是仗勢欺人之輩,只聽她問道:「你,那你傷了我的馬,這又怎麼算。」

    君逸羽看她雖然言語有些胡攪蠻纏,也只當是寵壞的小女孩發脾氣,帶笑的說道:「呵,好吧,這位小小姐,鬧市驅馬,可是你的不對?今天若是換了旁人,必定是橫屍當場,小姐必是不想的。看你年幼,我且不與你計較,只是萬萬不能一而再了。至於傷了你的愛馬,我卻也是迫不得已,傷了馬總比害了人命要好,你說是也不是?」

    「你,你···」紅衣少女欲要再說,卻被君逸羽一席話堵得面色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守在紅衣少女身後的侍從頭領看不過去了,出言喝到:「放肆!你是什麼身份!我家小姐要你認錯是你的福氣,你可知道我家小姐可是···」侍從頭領的話沒說完,卻是被君逸羽一個寒光四射的眼神逼了回去。

    君逸羽一身簡單的白袍,頭髮也只用同色的緞帶簡單束起,乾淨灑脫,卻是沒有一絲能看出富貴的地方。許浩然這一貫愛交遊的官家公子,與君逸羽深談前也被他簡潔的衣飾欺騙了,只當他是普通人家的士子,這侍衛長自然也不例外。

    君逸羽冷眼看著這侍衛首領,語氣冰涼:「哼!任憑什麼身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忠心護主是不錯,可也不能是非不分!否則不是盡忠,卻是獻媚!」

    那侍衛首領聽他冷語合著那如寒鋒的眼神,如墜冰窖,卻是半分不敢動彈。

    君逸羽轉向紅衣女子時眼神恢復了溫度,聲音也恢復了一貫的溫和:「事關對錯,既然沒釀成大錯,我不會計較,但是無視是非的隨便認錯,我是不做的。我在路上走神,還害你受了驚嚇,是我不對,向你道歉了,但我的歉意也僅限於此。」君逸羽拱手致歉一禮,轉身就走。

    雖然是對立雙方,可紅衣女子對這個長相俊美,為人大度,舉止溫潤,極有氣場,極重是非的少年觀感俱佳,眼看著他要走了,下意識的就開口喊住了他:「喂,別走。」

    君逸羽回身笑著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少年溫柔的臉部線條配上嘴角帶笑的弧度,俊美非凡。和煦的春日陽光給白衣少年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金邊,宛若神祇。紅衣少女一時間看得忘了開口。

    君逸羽見她不語,只是搖了搖頭,心中對這小女孩頗有些無奈,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紅衣少女回神時,君逸羽已經走入人群中尋不見了。紅衣少女揪著衣角,小聲抱怨道:「走得這麼快,我又不會吃了你,枉我還想給你道歉來著呢。哼!」

    那之前被君逸羽震懾住的侍衛首領看紅衣少女久不動彈,只得上前請示到:「小姐,舅老爺家還等著呢,您看?」

    「嗯,知道了,我們走吧。對了,李劍勇,以後不能鬧市驅馬,你也不能仗勢欺人,知道了嗎。」

    「可···」

    「說了不許就是不許,你少囉嗦,你若是不聽,小心我回京了告訴我爺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卑職一切都聽小姐的,國公面前還請小姐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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