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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 情人眼裡揉不得沙子(5) 文 / 碧晴

    他一怔,眸中漣漪不絕,靜默許久,忽然用力地將我帶入懷中,緊得我幾欲窒息,濕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額間,不見了一貫的溫沉穩,聲音隱隱帶了一絲顫抖,「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背信棄義、喜新厭舊的人?」

    「當然不是。」

    「我娶妍歌又如何?你應當知道,我娶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突厥公主。即便不是妍歌,換做任何人在我眼裡都是沒有分別的。身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很多事無可奈何,是,我不能保證我的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但是我能保證,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當然願意,可是……」可是你太好太耀眼,而我又不夠自信,生怕自己不配擁有這麼好的你。

    傅惟打斷我,扣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俊臉上多了幾分堅定與認真,道:「沒有可是。你無須多想,只要牢記一件事,那便是相信我,嗯?」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裡仿若淤滯多時的河道一朝疏通,竟是前所未有的暢快。遂歡喜地笑了笑,又笑了笑。半晌,乖覺地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不過有件事,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先前元皇后想讓我嫁給元君意,是因為掌握突厥五十萬軍隊的人其實是他,他是元曦容的孫子,突厥六部勇士皆聽命於他。突厥王實際擁有的權力十分有限,元皇后覺得妍歌沒有利用價值,想利用我來拉攏元君意。」思量一瞬,我覷了覷他的臉色,小聲道:「所以,可能妍歌對你的幫助也不是很大……」

    「鬼丫頭!」傅惟寵溺地點了點我的鼻子,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我娶妍歌,對不對?」

    我揮拳抗議道:「我才不是!」聲音雖然大,實際卻心虛得很。

    傅惟捉住我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摩挲,溫聲道:「還記得在秋虎原我是怎麼說的嗎?我絕不會讓妍歌再欺負你,即便我娶了她,你在我心裡的地位依然沒人能夠撼動。」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我笑言:「我記得。」

    「你說的我早就知道了,但現在看來,拉攏突厥王更為重要。一來,元君意畢竟是漢人,絕不可能顛覆突厥王室,那些王族宗親不會讓一個漢人掌權;二來,從地理位置上來說,突厥橫亙在大齊和室韋之間,而室韋與西北夏州接壤,若來日我們要拿下室韋,除了從西北進攻外,也少不了北面突厥的支持。」

    言下之意不娶也得娶了。我撇撇嘴,「哦」了聲不再說話。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似真似假道:「這麼沒有安全感,我該拿你怎麼辦呀。」

    我笑嗔道:「別把我說得這麼小氣。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理解你的抱負,不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不過,這次傅諒闖下彌天大禍,我應該很難獨善其身,恐怕會遭到連坐。」

    「嗯,你不必太擔心,父皇一貫明辨是非,應該不會太過遷怒於你。不管他打算怎麼罰你,你先認下,我自會想辦法幫你脫罪。玉瓊,我知道,傅諒遭難你心裡多少有些不忍。你不要怪我事先沒有告知你,我不想看你愧疚難過,你也根本無須自責,他不是傅家的血脈,皇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來坐。」

    我默了片刻,道:「我明白。阿惟,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微笑道:「你說。」

    「不管怎麼樣,留他一條性命好嗎,畢竟他也救過我。」

    傅惟答得乾脆:「好,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他。」

    我伸手抱他,舒心地笑道:「阿惟,謝謝你。」

    他卻退了兩步避開我,挑眉道:「就這麼謝啊?太沒誠意了。」

    「那你想怎麼……唔唔!」話未說完便被他堵在了唇齒之間。

    靈巧地舌尖寸寸深入,似是在探索我口腔內的每一處秘密。渾身的力氣像是盡數被抽去,我攀上他的肩膀,任由他擺佈,鼻腔裡滿是他獨特清醇的男子氣息。

    或許這一刻,我可以暫且放下顧慮,亦不用思考往後會如何,就這般依偎在他懷裡,親吻,沉淪。

    良久之後,他輕啄了一下我的額頭,道:「玉瓊,等過了年我要再去一趟江南。」

    「聽聞最近一段時間許多頗有聲望的江南大儒聯名抗齊,部分郡縣出現暴亂,你打算親自出面平亂?」

    傅惟點點頭,道:「這件事是我考慮欠妥。起初留下劉恩鎮守江南,是因為他善於用兵,作戰驍勇,令宋兵聞風喪膽。可是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南朝化底蘊豐厚,風流名士層出不窮,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這些人最講氣節。或許我們用武力碾壓他們,卻無法讓他們真正臣服。劉恩出身寒族,大字不識,只知揮刀砍人,久而久之,必然激發矛盾。」

    他說的這些我自然明白,可想到相聚不久又要分開,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心中十分不捨,遂道:「可是如今朝中局勢混亂,波詭雲譎,你若離開京城,我怕太子之位旁落。尤其是傅辰,此人城府極深,且對皇位覬覦已久,我怕他背後插刀,屆時你防不勝防。」

    他好似看穿我的心思,星眸之中笑意盈盈,若有滿天星光溶於其中,「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不是因為捨不得我嗎?」

    面上一燙,我撓他的胸膛,佯怒道:「我跟你說正經的!」

    傅惟安撫地輕拍我的背,笑道:「好啦,我知道啦,傅辰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我會多加小心的。江南對於齊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然是我打下的疆土,便應該由我去鎮守,若是交給旁人,一來我不放心,二來豈不是瓜分了我的功勳嗎?太子之位我要,江南的

    安穩我也要,但凡我想要的東西,沒人能搶走。」他語意篤定而驕矜,彷彿天下盡在掌控之中。燭光暖黃,映著他堅毅的側顏,恍若九天神祇降臨人世。

    我打趣道:「沒想到你的佔有慾這麼強。」

    「當然,還有你。」他俯身湊到我的耳畔,一字一字道:「我要江山,也要美人,要天下,也要你。」

    ***

    皇后與侍衛私通一事爆出後,舉國為之震驚。

    儘管皇上一再強調嚴禁議論,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之後,此事便傳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隨便走進一家茶樓都能聽見說書先生眉飛色舞地講述元皇后如何偷情,如何給皇上戴綠帽子,極盡香艷之描述,令聞者血脈賁張。我在逛夜市時甚至還看到了諸如《皇后與大內侍衛不得不說的二三事》《西苑春色》之類春宮畫,只好通知錦衣衛掃黃小隊前來查處沒收。

    總而言之,這一回皇室顏面盡掃。

    考慮到皇上的身體狀況已然經不起任何刺激,傅惟下令全面封鎖消息,京城總管親自出馬,抓了幾名帶頭造謠者回衙門喝茶,算是殺雞儆猴,這場風波才堪堪有所平息。

    這段時間內,元睿帶著突厥使臣團四處奔走打點,絞盡腦汁想要進天牢見元皇后一面。但值此敏感時刻,誰也不敢給他們行這個方便。

    不久後,突厥王再派使臣送來國書,再三誠懇道歉,並且表示廢後廢太子都沒關係,只求皇上看在兩國邦交的份上,能免元皇后一死。

    其實,后妃與人私通這種事並不是沒有先例,關鍵在於皇帝本人怎麼想。最典型的便是當年意圖謀害我外祖父的大皇子宋懌,據史書記載,他登基後,皇貴妃徐氏先後與和尚、侍衛、伶人、馬伕等不下十人行苟且之事,還作了不少淫詞艷曲來宣揚自己的「光榮」事跡。偏偏宋懌對此無動於衷,根本不在乎頭頂上重如泰山的綠帽子,作為一個男人,尤其還是天子,竟能淡定到這種程度也是醉了。

    但顯然皇上不是淡定的人,他當場撕碎國書,並將使臣遣送回國,徹底絕了轉圜的餘地。

    ***

    天牢。

    元皇后頹然坐在榻邊,通紅的雙眼微微有些腫,眼神空洞,仿若一具行屍走肉。不過幾日未見,她竟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青絲散亂,面色慘白,再也不見昔日的風采。

    我推門而入,抖落一身風雪,「皇后娘娘,微臣來看你了。」

    她倏地抬起頭,目光瞬間變得凌厲而怨毒,一言不發地瞪著我,恨意凜冽如刀。

    「你不要這樣看我,種惡因得惡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本宮不要聽你廢話,本宮要見皇上!」

    我歎息著搖頭,道:「看來娘娘在這裡關久了,不太清楚外面的事。前幾日,突厥王特意派使臣前來為你求情,皇上卻絲毫不留情面地將使臣趕走,你覺得他會見你嗎?」

    她狠狠一怔,眸光變了幾變,有震驚,有絕望,亦有不甘,漸漸化作淚光浮了上來。半晌,咬牙切齒道:「真是沒想到,二十多年夫妻,他竟對本宮這般絕情。」

    我閒閒道:「事已至此,娘娘還是想開些吧。」

    元皇后冷笑,「你不就是要本宮死嗎?哼,死有何難?但本宮怎麼知道你到底有沒有證據?即便你真有,又會不會在本宮死後再將當年的事公開,唆使皇上與突厥敵對?本宮不相信你這賤人,你先把證據拿出來看看!」

    早料到這女人猜忌心極重,沒那麼容易就範,果然死到臨頭還不忘撲騰幾下。

    我哂笑道:「你怕我詐你啊?放心,我只想為爹娘報仇,唆使皇上與突厥敵對於我而言沒有半點好處,我不會這麼做。我不可能將證據隨身攜帶,也不打算拿給你看。不過,如果你想聽的話,我說說也無妨。」

    她將信將疑道:「好,你說。」

    我一撩衣袍坐下,一邊整理衣袖,一邊不緊不慢道:「當年你在突厥的地位與如今的妍歌公主相仿,老突厥王將你視若掌上明珠。你嫁來齊國時,彩禮紅妝綿延數十里,且由元睿親自送親,可謂出盡風頭。孰料天意弄人,儘管皇上對你極盡恩寵,你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後來經太醫診斷,你患有嚴重的血盅症(子宮肌瘤),根本無法懷孕。這教你如何甘心?

    「巧的是,不久之後太和殿的宮女綠玉懷上了元睿的孩子,於是你便買通太醫,假裝懷孕,待綠玉臨盆後,你再說那孩子是你生的,如此偷龍轉鳳,神不知鬼不覺。後來,綠玉生下一名男孩,不知情的皇上龍顏大悅,當場冊為太子。你怕此事走漏風聲,便想將所有關聯人斬草除根。你殺了太醫,殺了接生嬤嬤,還殺了照顧綠玉的幾名宮女,卻偏偏讓綠玉給逃了出去。

    「你派人追殺她,將她老家的親人全部滅口。綠玉在外東躲**,過了十多年非人的日子。直到她遇到我爹,她想將你的罪行公之於眾,她想為她枉死的家人報仇,便將有關你不孕的診斷記錄和元睿贈予她的定情信物交給我爹,求他為她伸冤。你擔心事情敗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設計害死了我爹。綠玉得知消息後,深感愧疚,自盡身亡。

    「你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了,可惜沒有,上天有眼,證據落到了我手上。我爹娘慘死後,我獨自一人回京告御狀,被時任京城總管的張躍新囚禁了一個多月,他對我嚴刑拷打,逼我交出證據,打算討好於你。所幸晉王救了我,否則我早已沒命,又怎能站在這裡陳述你的罪行!」

    元皇后深吸一口氣,哽咽著艱難道:「不要再說了……好,本宮問你,你怎麼保證這些……往事不流傳

    出去?本宮一定要看到證據。」

    我輕笑一聲,道:「很遺憾,你看不到證據,你只能選擇相信我,因為你已經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了。若我將一切稟明皇上,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依照皇上的性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不僅是你,元睿也要遭殃。屆時戰火再燃,突厥王手中又沒有調兵虎符,而元君意也很明確地表示他是站在我這邊的,突厥要如何抵擋我齊國百萬雄獅。元夢櫻,你忍心看見你的故土國破家亡嗎?」

    她垂眸不語,玉指緊攥。良久之後,似是下定決心,道:「好,你要本宮死可以,但本宮還有最後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

    死到臨頭了還是頤指氣使的模樣,我耐著性子道:「你且說來聽聽。」

    「你發誓,不得傷害傅諒的性命,不管將來誰當皇帝,你必須護他安好,否則你將永無寧日,痛苦終身,死後墮入無間地獄!」

    我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最後一個要求竟是為傅諒而提,更沒想到像她這般心狠手辣的蛇蠍毒婦,竟也有獨犢情深的一面。

    「不用你說,我自然會做到。傅諒無辜,待我也是極好的,我絕不會遷怒於他。」我揚起手,指天為誓道:「我戚玉瓊對天起誓,若我不能保護傅諒安好,則生無寧日,死墮無間。」

    元皇后緩緩地閉上眼,笑道:「好好,這樣本宮便能瞑目了。」

    「你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對皇上說?」

    她勾了勾唇,露出一抹不知是愧疚還是譏嘲的笑意,薄嗔道:「此生已盡,還有什麼可說的。」說罷,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捋了捋鬢角的碎發,復輕抿了下唇。眼波流轉向我看來,眸光坦然而澄澈,若大雁飛過的天空,似輕舟漾過的湖面,了無波瀾。

    「戚玉瓊,你不是想替你死鬼老爹報仇嗎?那你留在這裡,不要走,本宮要你看著本宮是怎麼死的,好好看著……」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在眼前急速閃過,速度極快,仿若天邊一閃而過的流星,快得我根本來不及反應。

    下一刻,只聽「咚」的一聲悶響,血濺三尺。

    獻血染紅了薄毯,悄無聲息地蔓延開去。

    她倒在血泊中,額頭凹陷,頸椎斷裂,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怪異的姿態,雙目圓睜,死死地瞪著我,用最後一口氣說道:「是你、是你……逼死本宮的,你、你記住本宮的死相……本宮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走到她身旁,緩緩蹲下,笑道:「好,我等著你,你儘管來找我,我不怕!我不會找高僧度你,我只會請道士收你,只要你敢來,我讓你灰飛煙滅,投胎無望!」

    「你、你這個賤……」她睚眥欲裂,氣息粗重而急促,最終一口氣沒提上來,沒了。

    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催人欲吐。

    我走到牢門前,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心緒。半晌,慢慢走出牢房,用最平靜的聲音道:「來人,皇后娘娘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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