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人生為何如此艱難(5) 文 / 碧晴
不多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廂傅諒一面嚷嚷著我的名字,一面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
「玉瓊,你終於醒了!」他拄著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榻邊,小安子狗腿地端來一張軟凳,扶他坐下。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復拍著胸口,喜笑顏開道:「哎,好像退燒了,真是太好啦!這幾天擔心死我了,你若是有個什麼萬一,可教我如何是好呀!」
太醫院院使手提藥箱緊隨其後,見此情形頗為尷尬,立馬擺出一副我什麼都沒看到的表情,低下頭,目光堅定地盯著地面,好像不把地盯出一個洞來誓不罷休。
我無奈地扶額,深深感到對於傅諒,我還是相見不如懷念,不要見的好!
但想到他捨身救我,心裡又湧起一小股感動,遂笑道:「多謝殿下掛心,微臣已經沒事了,不過是皮外傷罷了,休養幾日便會好的。殿下,您怎麼樣?」
他滿不在乎地揮手,道:「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再說,我皮糙肉厚,傷慣了,沒關係,休養幾日便會好的。」
……太有自知之明了。我一噎,竟無言以對。
這貨行事荒唐,時常犯錯,有時錯得離譜,皇上氣極了便會賞他幾頓板子。再加上一些意外,比如藏在矮林裡不幸被我射中,受傷於他而言倒真是家常便飯。
我雖在心裡表示十二萬分的贊同,然,外人面前,怎麼也得裝一裝,遂板起臉正色道:「殿下乃是一國儲君,金枝玉葉,怎可妄自菲薄說什麼皮糙肉厚?」說著,我看了一眼呆立在帳門口的太醫院院使,清清嗓子道:「院使大人,本官的傷便有勞您了。」
傅諒訕訕一笑,不再說話。
太醫院院使聽到自己被點名,忙上前查探我背部的傷勢,復為我號脈,忙了許久,道:「戚大人,您背上的膿血暫時還不能清理,疼是肯定的,勞您再忍耐兩天。下官稍後再開兩劑藥方,一劑內服,一劑熬至膏狀外敷。倘若今晚不發燒,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我笑道:「多謝院使大人。」
太醫院院使開罷藥方,同小安子一道下去了。
一時間,帳篷裡只剩下我與傅諒兩人。他單手托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我,彷彿若有所思。我被他看得頗不自在,輕咳一聲,問道:「殿下,那日究竟是怎麼回事?您為什麼會惹怒那只黑熊?」
他一怔,面上浮起一絲困惑,道:「說來也奇怪,那日我進到矮林沒多久便發現了這只黑熊,起初它正在休眠,並沒有發現我們。我與幾名護衛商量之後,以為活捉為好,便決定先將它圍起來,用西洋火槍傷其腿部,限制它的活動能力,再用鐵索將它捆住。誰知道,我們剛靠近它一丈內,它便發了瘋似的攻擊我。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呀,它為什麼只攻擊我一個人?我向它開火,可它好像根本不怕,連汗血寶馬都被它咬死了。兩名護衛當場被它拍暈,我當時已傷得不輕,好不容易騎著他們的馬逃出來,誰知那黑熊仍不罷休……真真是太蹊蹺了!」
「您的汗血寶馬被黑熊咬死了?」
「對啊,哎,真可惜。」傅諒撫襟,長吁短歎道:「那可是一匹難得的好馬,我本想將它帶回東宮好生馴養,誰知道竟出了這等意外,真是有緣無分啊。等下,重點是不是偏了……」
「咳咳,」心中略定,我輕咳一聲,將重點拉了回來,「您當真沒有惹怒黑熊?」
他肯定道:「當然沒有,我連碰都不曾碰到它。按理說不該這樣,我從沒見過這麼凶殘的黑熊。」
「呃,不管怎麼說,能平安回來便好……」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半晌,歎息道:「受傷算不得什麼,若您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微臣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這怎麼能怪你呢?也許是我運道不佳,那只黑熊原本就有瘋病。哎,來之前我還說要拔下頭籌的,這下好,非但自己掛了彩,還連累你也受傷。出了這麼大的事,春獵臨時取消了,父皇說,待你我傷勢穩定便拔營回京。」他耷拉著腦袋,一臉沮喪,半晌,一邊對手指一邊說:「玉瓊,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心裡有些難受,佯裝嗔怒道:「真是傻瓜。」
這貨果然當真了,越發垂頭喪氣。
我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傻瓜,謝謝你呀!」
他一愣,「啊?」
我鄭重道:「不要喪氣,春獵取消並沒什麼了不得,五個月之後又是秋獵,你想要贏多得是機會,總不可能每次都會意外吧。謝謝你挺身保護我,我很感動。」
「你、你怎麼……」白皙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傅諒抓耳撓腮,極不自然地乾笑道:「玉瓊,你怎麼忽然這麼見外,我、我都不習慣了,快別這樣……」
「好的,那我不謝了。」我從善如流,「微臣給您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您救微臣也是應該的,嗯,就是這樣。」
他瞠目結舌地望著我,「喂,你……」
我攤手,道:「這是您說的啊,那微臣謹遵殿下教誨,就不見外了。」╮(╯▽╰)╭
傅諒:「……」
被他坑了這麼久,此刻看他哭笑不得的神情,突然就有了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我笑說:「殿下,微臣沒什麼大礙的,您大可不必擔心。您還有傷在身,早些回去歇息吧。待微臣能下地,便過去給您請安。」
「好吧,你且好好休養,有事喊
我。」說完,抄起竹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
傅諒走後,太醫很快過來為我清理傷口,重新上藥,整個過程痛得我齜牙咧嘴直抽冷氣,恨不能買塊豆腐直接撞死。其實黑熊只撓了我一爪,但當時它發了瘋,力道可想而知,傷口非但深,還帶起了一大塊皮肉……我默默地望天流淚,簡直不敢想像背後的慘狀,只怕是好了也會留下猙獰駭人的疤痕。
我第一次開始為自己嫁不嫁得出去而感到擔憂。
好不容易熬完上藥酷刑,服下湯藥,不覺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因為姿勢不爽,加上傷痛的折磨,我睡得並不是十分安穩,到暮色四合時分便醒了。
帳外,月朗星稀,月光盈動如水。帳內,燭光暖黃,灑落一地溫暖。
書案前,一人玉身長立,身姿頎秀挺拔,仿若江南紫竹。一襲月色團龍錦袍盡顯清貴,明月的華輝亦抵不過他萬分之一。他左手負在背後,右手握一卷書冊,神情專注,似在凝神
我不由怔忡,看著他久久回不過神。
恰在此時,傅惟如有知覺般轉過身,微笑道:「你醒了?」
「殿下,你怎麼來了?」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發覺帳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心下略略一鬆,卻仍是不甚放心,遂道:「你還是快回去吧,若是教旁人看見了,只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不礙事,我讓鄭嘉在外面守著。今晚父皇與元睿相約議事,皇兄已經歇下了,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這裡。」傅惟放下書卷,走到榻邊坐下,溫聲道:「方纔我問過太醫院院使,他說你已無大礙。不過我看你臉色還是很難看,現在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他俯身看我,指尖掠過我的額頭停在耳際,慢條斯理地為我攏發。
心好似被什麼東西狠狠抓了一下,鼻腔中氤氳起苦澀的氣息,幾乎要落下淚來。我咬唇道:「一點也不好,很疼,疼得我都快受不了了……」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手掌寬厚而溫暖,眸光微微閃動,裡面不知是歉疚還是疼惜。平日裡為了避嫌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彼此之間太久沒有過這般親暱的舉動,我恍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時光逆流,重回我們初見的那一年。
良久,他的歎息聲輕若煙雲,道:「委屈你了。」
我揉了揉眼睛,道:「我沒有委屈,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明明……」
傅惟搖頭,示意我不要說下去,「沒關係,這件事不怪你。別想太多,先把傷養好,其餘的等了回大興再說,嗯?」
「嗯。」我乖覺地點頭。只要有他在我身邊,我便很安心,縱使前方是萬丈深淵、修羅地獄我都不怕。心念驀然一動,我抬眼將他望了一眼,視線相撞,發現他也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怎麼了?有話想對我說?」
心跳驟然加速,臉頰隱隱燒燙起來,我避開他的注視,搖了搖頭,「沒什麼。」
「當真?」顯然不相信。
「好吧,我是想問……那個妍歌公主好像對你有點那個什麼,你有沒有那個她……」聲音漸次低下去,我赧然別過臉,完全不敢再看他。
「那個?」
明知故問!我只好硬著頭皮說:「……喜歡。」
傅惟薄唇微抿,輕笑道:「你覺得呢?」
「我、我怎麼知道……」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案前將先前那冊書卷闔上,放上書架。沉默許久,他就這般背對著我,一字一句道:「興許她對我有幾分意思,可我對她沒有半點男女之情。這樣最好不過,因為,我打算娶她為妃。」語意清淡而篤定,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事實上,這卻是一樁國婚,關乎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