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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章 女傅這職業(4) 文 / 碧晴

    試箭結束,圍觀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

    傅惟將弓箭遞給隨從,一面不緊不慢地解開纏繞在手上的繃帶,一面與其他兩位皇子談笑。我站在原地,愣愣地將他望著,不知是進是退,腳下忽的有些挪不動步子。

    恰在此時,他如有知覺般抬頭向我看來,喚道:「戚少傅。」其聲清越,若環珮叮咚而鳴。

    心下驀然一動,我鎮定心緒走過去,作禮道:「微臣參見晉王殿下、漢王殿下、五殿下。」

    「想不到,少傅大人一介女流也對箭術感興趣。」傅辰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雙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著,將我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大人不太子帳看好皇兄,卻跑來這裡,小心父皇問你玩忽職守之罪。」

    傅辰此人精於商道,據聞,他天賦異稟,尚未識字便能將金算盤打得叮噹響。現如今,全國上下所有的官營票號、錢莊皆由他掌管,非但如此,他還涉足茶、鹽、絲綢、木材生意,每年國庫約三成的收入都由他貢獻,堪稱金燦燦的搖錢樹、朝廷的財神爺!

    他與傅諒極不對盤,曾幾次三番公然嘲諷傅諒為廢柴,傅諒則罵他守財奴,二人針鋒相對多年,連皇上都無可奈何。即使如此,想必傅辰對我也是「厭屋及烏」。不過,他生得細眉細眼,唇薄如削,一看便知工於算計,精明得很。像我這般清正廉潔(喂……)、剛正不阿(真的嗎……)的人,素來厭惡銅臭,他看我不順眼,我自然對他沒什麼好印象!

    我被他看得頗有些不自在,暗自腹誹:哼,有錢了不起嗎!

    那麼我就挺直腰桿,大方道:「太子玉體不適,正在歇息靜養。微臣不才,不過是想瞻仰幾位殿下射箭時的英姿,不知何處不妥?」

    傅辰輕哼一聲,面上隱有輕蔑之色。

    傅邕哈哈笑道:「四哥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並無他意。再者說,女人怎麼了,我大齊國的女子個個上得馬背、挽得弓箭。」說罷,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是吧,少傅大人!」

    我被他拍得渾身一震,乾巴巴地笑了笑,道:「這個,騎馬射箭什麼的……微臣還真不會。」

    傅辰道:「不會沒關係,既然少傅大人有興趣,那可以學。久聞少傅大人天資聰穎,想必學起來也非難事。若是圍獵時能露上一手,便是給我大齊長臉,想必父皇也會高興的。」

    「……」額上速速掛下三道黑線,我心裡不爽,面上仍恭敬道:「殿下太看高微臣了。且不說微臣完全沒有功底,即便是從現在起,微臣不眠不休地練習騎射,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達到能『露上一手』的水平。還是說,難道殿下有幾日速成法可以教授給微臣?」

    傅辰毫不掩飾鄙視的神情,不冷不熱道:「少傅大人連這點決心都沒有,還想速成?是大人太會投機取巧,還是東宮的人都是如此這般沒有擔待?」

    「我……」我待要反擊,傅惟緩步走到我身旁,向我遞來眼色。我只得將話嚥下,他微微一笑,覆於廣袖下的手不動聲色地拍了拍我,轉而對傅辰道:「四弟,不要為難她了。少傅既是官,會不會騎射有什麼關係。」

    傅辰斜睨我一眼,扯了扯唇,扯出一抹譏誚的笑,不再說話。

    傅邕左看看右看看,終於跑出來打圓場,「哎,四哥四哥,我偷偷帶了幾壇上好的杜康酒,那可是洛陽醉瑤酒樓的鎮店之寶啊,我花了好大價錢才取到,走,一塊兒嘗嘗去。」說罷,摟住傅辰的肩,半拖半拽將他拉走了。

    我殘念地僵在原地,望著他倆漸行漸遠的背影,默默地在心裡對著傅辰比了個中指。

    傅惟笑問:「不高興?」

    「不敢,只是微臣並沒有得罪過漢王殿下,不明白殿下為何要遷怒於微臣。」

    「他對你有誤解,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垂眸斂目答道:「微臣明白。」

    他側過身,抬頭眺向遠方廣袤的草原,靜默不語。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此刻時近黃昏,絢爛繽紛的晚霞鋪滿天際,分外壯美。

    半晌,他問道:「最近,還好吧?」

    夕陽漸沉,落日的餘暉灑遍山川大地,不遠處的湖泊金光粼粼,他的側顏也籠罩在一片光暈之中,顯得有些不太真切。

    傅惟肖母,眉眼雖不及傅諒濃郁,也不及傅辰精細,卻是溫潤清和,若有江南的杏花春雨溶於其中,教人沉醉。當他凝神看人時,眸光卻又是深邃似海、靈氣逼人,彷彿帶有一種能吸人神思的魔力。

    我四下環顧,緩緩道:「一切都好。」

    他點頭,「想學箭術?」

    其實吧也不是很想學,但是……我毫不猶豫道:「想!」

    「好,我教你。」

    我按捺住內心的狂喜,強自鎮定道:「多謝殿下!」

    他笑了笑,略一抬手,隨從立即奉上一張弓和一盒羽箭。他示意我拿弓,並遞來一支羽箭。我深吸一口氣,回想方纔他射擊的姿勢,有模有樣地擺了起來。

    他繞到我身後,輕輕地扶著我的腰,將我的身子稍向前轉,貼著我的耳朵輕聲道:「兩腳分開些站,要與肩同寬,肩膀正對靶位,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對,就是這樣。」

    彼此靠得極盡,濕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際、頸間,若帶幾分屬於他的氣息,熟悉而溫暖。一時間,似有一把火從耳後根一直燒到臉頰,我不由自主地顫了顫身子,一顆心砰砰直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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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我偷偷望了他一眼,視線從飛斜的劍眉、深邃的眼眸,到俊挺的鼻樑,再到微抿的薄唇,每一處都教我流連忘返。彷彿只要望向他,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而他卻像是渾然未覺,自然而然地伸出雙臂將我環住,握著我的手,引導我挽起弓箭,繼續對我低語:「現在瞄準,箭尾、箭鏃、靶心要在一條直線上,一邊瞄準一邊將弓弦拉至下頜處……來,聽我的。」

    蒼天啊,大地啊,被他以這般曖昧的姿勢擁在懷中,我早已心猿意馬、想入非非、魂不守舍,恨不能直接以身相許……怎麼可能瞄得準!

    我正想再偷看傅惟,餘光一掃,卻發現靶位後面的矮林中似有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嗯?怎麼好像……

    「一、二、三,射!」

    只聽「嗖——」的一聲,箭射偏了,沒有射中靶子,直向矮林去了。下一刻,矮林裡傳來一道撕心裂肺地慘叫聲。

    「啊!!!」

    侍衛聽到叫聲,紛紛拔刀警戒。

    我駭了一跳,不祥之感倏然湧上心頭,忙丟下弓箭,欲過去一看究竟。傅惟警覺地拉住我,沉聲道:「小心刺客。」

    「殿下,那好像不是刺客……」

    傅惟不語,只是將我護在身後,在侍衛的簇擁下慢慢向矮林走過去。

    果不其然,快走到山腳時,只見一人艱難地從矮林裡爬了出來,右臂上穩穩當當地插著一支羽箭,不是傅諒又是誰?

    我覺得我真的快哭了……

    這貨的出場方式總是這麼驚世駭俗,教人無法直視……

    傅惟顯然也沒有料到傅諒會以這種方式出現,驚詫道:「皇兄?」

    傅諒的臉黑如煤炭,視線在我和傅惟之間打了好幾個轉,陰測測道:「玉瓊,你在這裡做什麼?」

    方纔的情形一目瞭然,我想說謊也說不得,只得如實道:「微臣正在向晉王討教箭術,殿下……」

    他打斷我:「還不過來!」

    儘管心裡萬分不捨,但我也知道這種時候必須站好隊,尤其是在我還誤傷了他的情況下,遂慢吞吞地挪過去,嘿嘿笑道:「殿下,您怎麼會在這兒?恕微臣眼拙,未曾看到殿下藏在靶子後面,誤傷了殿下真是罪該萬死,求殿下恕罪……」說著,膝蓋一彎作勢要下跪……誰知,他竟然沒扶我,我真的跪了……

    傅諒瞥了傅惟一眼,重重地哼一聲,豪邁道:「這點小傷算什麼!我不在乎!」

    說時遲那時快,他竟一咬牙將那支箭硬生生地給拔了出來!

    我:「……」

    好在我是初次射箭,力道遠遠不足,是以傷口並不十分深,但仍有鮮血不停地流出來,月白色錦袍被染紅了一大片,觸目驚心。

    我暗叫不妙,這若是讓言官知道,非得扣我一個「謀害太子,大逆不道」的罪名,只怕我還沒走出九龍殿便會被圍毆致死,成為本朝歷史上第七位因公殉職的太子少傅!

    我正焦急,那廂傅諒捂緊右臂,沒好氣地對我道:「玉瓊,你起來,隨我回去。」說完,扭頭揚長而去。

    我望了一眼傅惟,他微微頷首,面色平靜如水,並無多餘的表情。我歎了口氣,起身跟著傅諒走了。

    ***

    回到帳中,傅諒氣鼓鼓地往榻上一坐,嘴巴翹得能掛油瓶,看著我目光幽怨無比,堪堪教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非但如此,他還時不時地發出哼哼聲,大約是想借此表達對我的不滿。

    傅諒雖行事荒唐,但他一向待我不薄,從未給過我任何臉色。如此動怒還是開天闢地頭一遭,我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小安子見此陣仗,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道:「殿、殿下,您的胳膊……」

    我鎮定心虛,吩咐道:「快去宣太醫,仔細些,別讓人知道。」

    小安子連連點頭,待要下去,傅諒忽然高聲道:「不許去!」說話時,他還甚是激動地揮了下手,因動作幅度太大而帶動了傷口,鮮血登時又湧出不少,看得我心驚肉跳,恨不能兩眼一閉追隨先帝而去。

    「這……」小安子一臉驚恐地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了看傅諒,復求救似的看了看我,神情頗為糾結。我用眼神示意他快去,他如蒙大赦,一溜煙地跑走了。

    傅諒吃軟不吃硬,眼下也只能先服軟,小女子我能屈能伸,哄哄他便是。那麼我就踱到榻邊坐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傅諒的胳膊,賠笑道:「殿下,您的傷……」

    他縮回胳膊,別過臉冷酷道:「沒事!」

    我一噎,搓了搓手道:「殿下啊,這個,微臣真不是有心的,微臣發誓,絕對不知道您會在那後面!若是知道,便是借微臣一百個膽子,微臣也不敢做出有損殿下玉體的事!」說著,我摀住胸口作痛苦狀,道:「微臣侍奉殿下三年,可謂全心全意,鞠躬盡瘁!此番誤傷殿下,微臣悔不當初,恨不能代替殿下承受一絲傷痛啊!傷在殿下身,痛在微臣心啊!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微臣絕不會苟活於世,便是追到陰曹地府也要繼續陪伴殿下啊!」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催人淚下!我立時被自己的演技驚艷到了!

    我強忍住嘔吐的衝動,默默地在心裡為自己點了三十二個贊。來日傅諒登基為帝,我功成身退之時,或許可以到街頭支個攤說書唱戲,說不

    不定還能艷壓名伶,大紅大紫!

    傅諒聽後,面色稍霽,仍是有些彆扭道:「……你是真心的嗎?」

    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真!比真金還真!」

    「你真的願意為我而死?」

    這是,什麼,意思……

    我硬著頭皮道:「……真的。」

    「嗯,我相信你。」他理所當然道:「即使如此,那待我百年之後,准你為我陪葬。」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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