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浴火涅盤 文 / 四月笙(書坊)
數九寒天,寒風直往人脖裡面鑽,街上都是白皚皚的一片,只有少的兩個人影,但也都行色匆匆,只有那窗欞上、大門上的一點點緋紅預示著早已接近年關了。
「小姐,你還是讓我去求求二小姐吧,咱們的炭火都燒完了,再不燒點熱水的話,你就連湯婆都灌不上了。」
冬梅趴在陸湘菀床前,看著床上形如枯槁的女,聲音早已哽咽,女早已氣若游絲,哪裡還有力氣說話,她一雙眼窩深陷,毫無光彩,嘴唇乾裂,面色發黃,顴骨也都高高隆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
以她如今的容貌,誰會想到這竟是上京當年美名遠播的相府嫡女陸湘菀。
「冬梅……今日是什麼日了?」
湘菀勉強睜開眼睛,眼前卻只是模模糊糊,什麼都看不清楚。她的眼睛自是拜她的「好妹妹」陸淑芸所賜。
「回小姐,如今已二十八了,還有兩天就是年十。」
冬梅一邊偷偷抹著淚,嗓裡像哽咽著東西,整整十年,她看著陸湘菀從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
冬梅本是陸湘菀的陪嫁侍女,十年前她本以為自己家的小姐找到了一生的幸福,可是這十年來,這一點一滴的屈辱、疏離、冷漠簡直要了陸湘菀的性命,如今半死不活的她,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再過兩天就……就十了,等著侯爺派人送吧,你去求她……她如何會給你,她恨毒了我,她……是自小恨毒了我啊。」
湘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淚順著眼角躺在破舊枕頭上,整整一個冬天了,要是能要來炭火早都要來了,如何要等到現在,去找陸淑芸怎麼可能會要得到。
冬梅見她如此情狀早已泣不成聲,她咬著破爛的冬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她知道自己的小姐看不見,可是她怕她聽到,她怕自己的哭聲再讓自己的小姐想起昔日的慘狀來。
湘菀聽到冬梅沒說話,兀自睡了過去,她住的這間屋除了這兩床被褥可在沒有別的東西了,如今不睡覺她又能做什麼呢?
不知幾時,湘菀突然被一聲巨響吵醒。
「陸湘菀,你個不要臉的賤貨,竟然指使冬梅這個賤蹄偷府上的東西。」破舊的門被一腳踹開,一個穿戴華貴的女破門而入,她頭上華貴的珠飾隨著動作來回晃動,和這個破舊的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湘菀聽到此處著急不已,別說是偷東西,平素裡主僕二人若多說一個字,多走一步,陸淑芸便動輒打罵,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還不打死自己主僕嗎?
湘菀嚇得從床上坐起來,兩隻手茫然的往前伸著。
「冬梅……冬梅你在哪裡?」
「小姐我在這裡,我沒有偷東西,我真的沒有偷東西。」
冬梅被人駕著只得大聲回應。
耳邊響起冬梅的聲音,湘菀看不見她,但她素來是知道冬梅秉性的,主僕二人如今過的日這般慘淡,若要偷東西,冬梅早就偷了,哪裡還會等到今日。
「淑芸,淑芸你聽我說,冬梅她不會偷東西的,我相信她,我們自小一塊兒長大,冬梅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湘菀著急的從床上下來,因為眼睛看不見身體又不好,腳一軟便重重跌倒在地上。但是圍觀的丫頭婆卻沒有一個人去扶她一把。
「小姐,你別動……,我家小姐眼睛不好,你們倒是扶她一把啊,張媽媽……你忘記以前小姐還是主母的時候,你家中兒病重,是誰寒夜裡冒著大雪去找的大夫了嗎?」
冬梅哭喊著數落,這些人以前受盡自家小姐的恩惠,事到如今卻都冷眼旁觀起來如何不讓人心寒。
聽到冬梅的話陸淑芸媚眼一挑,妖媚的臉上露出嫌惡。
「你也知道是以前,如今我才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你個小蹄偷東西肯定就是陸湘菀指使的,來人啦請家規。」
陸淑芸看著躺在地上的湘菀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幾個丫頭婆得令,早拿了帶刺兒的籐條將湘菀團團圍起來。
「什麼樣的主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她犯了錯自然是你這個主教的,你們好好替我教教陸姨娘,什麼叫做規矩,免得日後旁人都說我這個侯府主母治下不嚴。」
陸淑芸往椅上一座,嘴角掛起笑意,她生的的確美艷無雙,和湘菀倒也有八分相似,只是脾氣秉性卻差了千里萬里。
「陸淑芸,你要打就打死我,否則日後我定要告訴爹娘治你犯上之罪?我好歹……是你姐姐。」
「姐姐?我看你是瘋魔了,我和你可不是一個娘生的,而且我可告訴你,如今這世上可再沒有什麼陸家了。」
陸淑芸說到此刻哈哈大笑起來,她等著這一天已經好久了,如今也到了該收穫的時候了。
「什麼叫沒有陸家?家中發生了什麼事?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湘菀哭到淚干,現下突然聽到家中消息,只覺得如同晴天霹靂。
「陸家謀反下獄,日前早已滿門抄斬了,原來你還不知道啊。」
「你不是答應我只要把主母之位讓給你,你就會求你外祖家救陸家嗎?你竟然騙我……,不是只要疏通就可以從獄中救出來嗎……為何會滿門抄斬?」
湘菀聽到此處急火攻心,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竟噴湧而出,正不偏不倚的噴了陸淑芸一頭一臉。
陸淑芸看著自己一身污穢,氣得柳眉倒豎,當即喝道。
「你這賤人白白糟蹋了我一身好衣服,來人啊,給我狠狠的打……。」
丫頭婆們可不管眼前這位是誰,只聽得主母一聲令下就掄圓了膀朝湘菀主僕二人身上招呼。
湘菀體弱由來已久,又是寒症纏身,一時間被打的眼冒金星,幾欲暈厥。
「不要打小姐,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放開她。」
冬梅掙脫眾人的壓制,一把抱住倒地的湘菀。
籐條帶刺打在人身上就是一條血痕,可是現在身體的疼痛哪裡會比心裡的痛還深,湘菀只覺得五臟俱焚,眼睛裡的淚水竟漸漸化作鮮血,流了一臉。
「陸淑芸,我自知你是恨毒了我,是我蠢笨竟然相信你會救陸家,我早該知道你不會容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至今日我哪怕是死,也要殺了你。」
湘菀說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推開一個婆朝陸淑芸撲去,只可惜素日身體早已虧損,哪裡還有什麼力氣,陸淑芸一下就躲開了,湘菀卻撲倒了油燈,火苗和她一起將房間裡引燃,廂房頓時火勢大起,湘菀卻早已笑得近乎瘋狂。
丫鬟婆都拼了命的往外跑,陸淑芸也嚇得尖叫一聲,奪門而去。
「冬梅你快走。」
湘菀推開冬梅,她一心求死,可是她捨不得這個重情重義的丫頭。
「小姐是我的命,你若求死,冬梅定不獨活。」
「好好好,不愧是我陸湘菀的丫頭,你我二人同死,來世我們在做姐妹。」
湘菀說道此處,仰天而笑,眼前卻浮現出這一世的點點滴滴來。
「天亡我陸家,湘菀只願死後化作厲鬼,飲其血,食其肉,方才不負我這一世淒苦。
今夕何夕兮,與君共眠。
嫁與郎君兮,七載春秋。
紅浥鮫綃兮,紅妝遲暮。
草木零落兮,眾芳悠然。
為吾心之所向兮,天下無雙。
來世兩鬢成霜兮,笑看衰草枯楊。」
湘菀說完和冬梅一起縱身跳入火海之中,再無眷戀